21 太子为馅1(1 / 1)
她的确害过人,但她所害之人皆是害她之人。她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什么,以至于老天非得惩罚她,让她日日忍受痛楚折磨。
从前用药物压制住体内的毒素,疼痛是一月才会发作一次的隐痛,可是自从身怀有孕,平常所服食的药物渐渐失效,毒素在体内作祟,先前还是三五天才痛一次,这个月来变本加厉,竟有几次痛得彻夜难眠。
疼痛令她的心理变得脆弱,她莫名就会动怒,她想除了将千草挫骨扬灰,她还应当杀掉元溪。尽管她已数月不曾见到元溪,但是一旦让她找到机会,她还是要令朱衡手刃元溪。
想到元溪,她就无比烦躁,若不是他,自己一生的磨难早就可以结束,她不必活得像眼前这般痛苦。
就连落墨迟迟不将药端来,也能惹她生气。
等落墨将药端到她案前时,她就不可抑止地发作起来。
“什么药需要熬这么长时间?你盼着我死吗?”
浣盈时而安静时而暴戾的怪脾气,落墨习以为常。
她见浣盈端起木碗,只是劝道:“浣夫人,这药……听说服用过量会致瘾。”
“你退下吧,别在这里烦我。”
落墨知道再劝不得,不得不暂且退下。
暗沉阴冷的大殿内,仅剩下浣盈一人。
血液里像蓄着冰碴,只要血液流动,身体里的痛楚就绝不停歇,如此令人绝望的毒,纵然是饮鸩止渴,浣盈也必须将药喝下。
她再次端起药碗。
淡色的轻质木碗里,盛着沉甸甸的汁液,药汁一点也不苦,一口一口,很快她就将药喝光。
剩下的事情就是在忐忑中等待结果。
药效来得极快,她跌跌撞撞躺回榻上。
白色的帐子绞在脸上,记忆中她仿佛从榻上跌下去过,但又仿佛没有。
眼前的一切浮现出双重的叠影,混沌之中,她蓄积在体内的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轻松的几乎想叹息一声,拥有健康身体的她,心境也异常开朗,仿佛在眨眼间回到未嫁之前的心境。
心境明媚的日子里,她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知是宫内因哪一件喜事而放炮仗,还是根本就没有鞭炮声,一切只是她在昏沉中的幻听。
她听到鞭炮声阵阵,想着自己小时候最是爱玩爱闹,每逢过年的时候,也要在积雪的湖面上放许多大炮仗,炸的湖水雪花乱飞,吓跑一群看热闹的大人。
那时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但人人都很疼爱她,她过得是最快乐的日子。
那时的她心中清明一片,认为人世间的一切美好而圆满,连生病都是极少的事情,更不会想到人世间还有钻心的痛楚。
后来老天将仇恨与痛苦加倍的给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嫉妒她从前过得太幸福。
她又在梦中梦到旋萝的声音,旋萝喊她推她,要她陪她一起溜出去看元宵节的鱼龙舞。
她懒洋洋地爬起来,眼前的旋萝身穿一袭碧绿裙衣裙,耳簪一对东海明珠,打扮的极其动人,她这才记起她们约定了到城中游玩。
她欢喜地让旋萝等她,自己则忙不迭地让人给她梳发、找那件最喜欢的衣裳。
她对镜梳妆,一面对一旁等着急的旋萝絮絮叨叨,说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嫁给朱衡,梦到王兄命朱衡杀死自己,梦到朱氏三族被诛,梦到自己身中剧毒,梦到自己变成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梦到自己将匕首刺入王兄的胸膛……
她向旋萝说着漫长的梦,却见铜镜里的旋萝捏一支花,笑嘻嘻地替她插在发间:“傻子,梦都是假的,怎能当真。”
对啊,梦都是假的,怎能当真。
她松下揪紧的一颗心,一笑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她在瞬间泪如雨下,没有旋萝,没有替她梳妆的水晶,没有十三四岁的心境。
一切都是假的,唯有那个漫长的梦才是真的。
她孤身一人置身迷雾之中,看不清来路,看不清归途,不知所措。
她大喊几声旋萝,隐约之间,忽然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向她走来。
她定在原地,越看越觉得那人像元溪,可是元溪极少穿白衣。
待那人走近,她才认清那人是元溪的弟弟元澈。
元澈说:“我来找你,是让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为你保守这么多年的秘密,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你让我助你什么?”浣盈不解。
元澈面上凄苦,他没有再说话,待浣盈再问,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浣盈猛然醒来,殿外太阳高照,这一觉居然睡至次日。
醒来之后,她的心境畅快平和,没有任何愤怒。
她有自信,此时此刻的自己,无论做任何事情,都绝对可以控制在理智之内。
看来她真的用对了药,她心中大喜,赶忙跑到桌案边,将案上的书卷快速地翻开查看。睡前扔在地上的书卷,此刻已被落墨整齐地摆回案上,她翻看起来倒真费了一点功夫。
好在还是很快找到,那短短的一行药理,就像是一个个救命符,给了久在绝境中的她莫大的安慰。
无论如何,至少孩子可以平安地降临人世。
她推测她是因为缺少那两样极其贵重的药材,今次才会昏睡过去,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在被剧毒折磨数年之后,都能够重见天日,找到救命的良方,就不怕不能将那两味药弄到手。
从前的她怀有多大的绝望,此刻的她就怀有多大的期望,经历了无数无数的病痛折磨后,她终于要重见天日。
她不会再仅有七八年的寿命,她也会如寻常人一般长命百岁。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不单是句安慰人的话,或许是她孤陋寡闻,流传了千百年的话语,这其中不该没有一点道理。
她终于觉得饿,恰巧殿内有一盘肉饼,她拿起干冷的肉饼就吃。
肉饼的味道有些微怪异,大概与天气变热有关,但她饿久了,吃得津津有味。
她想如果她能长久的活下来,她将做什么?
她会变成一只青鸟,立刻飞奔到朱衡面前,她要告诉朱衡自己归顺郑襄王是无路可退,一切绝非自己的真心。
朱衡可能一时不会相信她,但那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从前那样喜欢她,只要她不再坏脾气,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喜欢她,像从前一样对她偏袒成性。今生今世,他最喜欢的就是浣盈,她再清楚不过。
腹中的孩子动了一动,身体健康的时机,轻易动出她的母爱。
可惜她能远走高飞,却带不走腹中孩子。
这腹中的孩子,他的父亲若是个寻常人,以朱衡对浣盈的喜爱,他必定能够接受。
偏偏他是元溪的孩子,朱衡与元溪有着血海深仇,他不一剑将他杀死就已是万幸,更何况于接受他。
所有人之中,唯有这孩子是最无辜的。
她体内毒素未除,谁也不知孩子生下来后将是怎样,也许身有残疾,为世人厌弃,一生难立于世。
她越想越觉痛心,加之肉饼吃的太急,腹中承受不住,竟哇的一声全部吐出。
落墨听到声音,急忙进内服侍,浣盈吐过之后,道:“肉饼许是搁坏了,撤下去吧。”
谁知落墨听了,竟动也不动。
浣盈怪异地望着她,落墨受了她疑惑的目光,嗫嚅道:“这盘肉饼是大王前日派人送给浣夫人品尝的。”
浣盈心下更觉怪异,一来元溪居然送东西给自己,二来落墨说是前日送来。
“这肉饼昨日我还不曾见过,怎么会是前日送来?”
落墨道:“的确是前日送来,浣夫人已经昏睡了三日。”
原来如此,浣盈竟没想到那碗药药力如此之大。
她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仍旧撤下去,不给人知就是。”
落墨仍是为难。
“夏内侍说浣夫人品尝之后,他会亲自派人来收,不许我乱动。”
浣盈不禁冷笑:“什么肉饼还非得夏内侍来收,难不成是投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