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八十章 依依愁悴尽铅华(1 / 1)
“姑娘快说!”四个小丫头一听便催道。羽瑶手中落墨生香,笔走龙蛇在眼前的宣纸上写了一联:日进月出云多少。
春桃看了一眼,思索了一小会儿,说道:“这上联似乎也不难啊。”
秋菊却思索摇头:“字上看去是简单,但不好对呢,姑娘这上联中一说了日升月落有云朵之中的景色,又说了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的过往,最难是其下还隐了一日一月收支算账的问算,可要好好想想才行。”
春桃道:“收支算账的事,夏香算得快!”
四个人叽叽咋咋,都在冥思苦想着,不亦乐乎。
羽瑶笑着站起来:“过会儿我回来若有了下联,本姑娘另有赏。”说罢刚回头,就听堂前有人道:“今晚留着小轩,酒菜精致些,茶要你们的‘莫离’和‘听雨’,最要紧是瑶姑娘的琴,都记下了?”
琼花苑中管事陪着一人进来,恭声说道:“这就差人去办,请驸马您放心。只是这其余的都还好,瑶姑娘的琴是有规矩的,这个,还请殿下换一个节目吧,春桃的琴,秋菊的舞都不错,您看行吗?”
管事的怕吃罪不起这帮大人们,又了解羽瑶的规矩三年内从无例外,只得小心地陪着不是。
羽瑶修眉惊挑,忙不迭地转过身来将衣襟一撩便背对着来人重新坐下。春桃她们见她神情奇怪,还未等问,梅殷似乎有所察觉,已看向了这边,突然微怔,有某种预感愈发强烈。
突然,毫无先兆地走了过来,这么多年不见,她的背影依旧骗不过他。
一步,两步,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妆奁的时候,梅殷停下脚步:“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羽瑶暗中叹气,自己躲了三年,想不到今日会败露,知道只要遇见了就躲不过他,只好起身回头对他道:“见过驸马爷。”
梅殷仔细看着眼前素颜墨发,轻笑清吟的女子,多少个不眠之夜,怀里抱着朱宁都会不能自已地想起她,又惊又奇:“原来你竟在这儿,离我这么近居然这么久也不来找我,你......”
羽瑶看前庭里人多嘴杂,怕他接下去再说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引得有心之人追根究底,马上连连作揖,打断梅殷道:“驸马爷,有话外面说!”
梅殷疑惑地打量她身边美女如云,春桃她们有认得他的急忙施礼问安,都悄悄看着,当朝驸马梅殷,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如今第一次踏足琼花苑不知究竟是何事。
羽瑶轻咳一声道:“看什么热闹,明天的事情都理好了吗?快都回楼上去。”
众女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闻言纷纷优雅起身依礼告退。衣袂飘扬罗步生姿,一片钗鐶叮咚散去后,梅殷上前,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四目相对。
梅殷在院落拱桥之上凝视羽瑶自淡烟微雨的脸颊,紫竹衬托着的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雨落星烁,飞花轻灿。
四周的人都离开了,羽瑶把梅殷拉倒僻静处,颇无奈地笑笑,说道:“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你找到了,你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朱宁知道吗?”
“你一直在这?多久了?”
“三年多了!”
“为什么不去找我?”有些责怪的语气。
“为什么要去找你?”疑惑地抬头回眸。
梅殷愤愤然地说道:“你怎么突然离开燕王府?我派人问了四殿下几次,连他都不知你人去了何处。”
“他,本就不知道。你又何必怪他。”
“我只知道他把你弄丢了,失去了你的消息,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会让你如此在意。”
“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梅殷一脸置疑地看着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如今的羽瑶再也不是曾经的小姑娘了,似乎记忆中第一次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他多恨自己没能在羽瑶有危难或者刚刚起步的时候伸出援手,若是那样,今日绝对不会使这样场景。
无话可说,看羽瑶如今的衣着谈吐,就知道如今的她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过得很好。
羽瑶明白,当初自己若是找梅殷,他一定会帮助自己,不论主动还是被动地不断接受着他的保护,亦或者是在自以为不再依靠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依然处于他的庇佑之下,这会叫人有种挫败感,或者更确切地说还带着三分惭愧。
仿佛在这里一天,便始终欠了他什么,永远也还不清。
觉察出梅殷的尴尬。羽瑶抿了抿唇,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今晚来这儿干什么?”
梅殷方要回答,又顿了顿,然后只说道:“商讨一些事情。”
羽瑶也不再问,有些神思不属的转身往大街的方向而去,梅殷上前拦住羽瑶道:“最近几天都不要上街,皇太孙已经命令御林军和他的亲兵包围了整个京都城,另外城里每个街道都会有卫队巡逻,误伤了你就不好了。”
“京都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我若是问你,你会告诉我吗?”羽瑶桃花夭夭地脸庞第一次浮现出追根究底的顽强。
这种目光让梅殷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皇上驾崩了,我约了几个朝中大臣商议一些事情,找到这儿只因这儿位置隐秘,想来不会被探子跟踪。”
“皇上驾崩了?”看来朱棣所料不假,大明果然变天了,而且这,还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嗯。”
朱元璋,自己曾经一度想要亲手杀了他,但是如今他突然驾崩,羽瑶竟然眼睛有些湿润。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年纪轻轻失去父母;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孤身一人无所依托;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直到今天还和他天各两方;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过得如此颠沛流离,躲得无声无息。
可是为何这样大的事,整个京都竟然没有人知道呢?百姓没有任何表示?
想到此处,羽瑶一皱眉头,“此事被秘密压下去了?”
梅殷见她一瞬面色不善转而又恢复正常,有些奇怪,但还是正了神色回答道:“是,皇太孙朱允炆下令,封锁消息,特别留意所有藩王的动静,尤其是他。”
“他?朱棣!新皇果然还是防备着他。”
“是啊,皇上临终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想要见他,手一直指着一个方向,后来皇太孙把我们全都屏退,听说找到了一封遗旨,若我推测不错,定是和皇位有关,这才下令封闭消息,不肯让藩王进京吊唁。”
“你们今晚是要商议什么?”羽瑶一针见血,虽然因为自己朱棣和梅殷似乎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但正直如他,眼睛里一定容不下沙子。
“这涉及到朝政大事,我不能再往下说了,而且我刚刚说的话若是有丝毫泄露,若是被第三个人得知,我都是死罪一条,孰轻孰重,还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这件事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我知道了。”回答我知道了,而不是我答应你,是因为羽瑶对自己没有信心。
梅殷也不再深究,转移话题:“这琼花苑竟是你经营的?”
“不是,三年前我被关在这里,如今......”话音未落,梅殷接着说道:“如今反客为主,成为名满京都的瑶姑娘……还自己制定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苛刻的三个条件.....”
“被你猜到了,不如此,怎么可以隐藏这么久!”
“那,晚上你可要帮忙?”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不过晚上的琴我还是弹不了,规矩不能破,更何况是要弹琴给你的同僚,你知道,若我还活着,此刻应该在伊犁。”她指的是自己曾经被流放的事,这番话羽瑶说得义正词严,让梅殷生生得失去了还嘴的余地。
“好,我不强求。”顿了一顿,“以后我可以来看你吗?”
“为了我们彼此今后生活的宁静,羽瑶还是希望驸马爷今后不要来找我。”
“驸马爷?”低声呢喃,对啊,驸马爷对自己来说永永远远是个枷锁,这辈子挣脱不开,甩不掉。
“耽误了这么久,你还是先回去吧,别令人生疑。”
梅殷走后羽瑶也径自回房,坐在自己的古檀木槿花椅子里,晚霞红彤彤的照在了脸上,就像古战场里嗜血的英雄高声奏着凯歌。
不一会儿,天边的晚霞被一席暗黑色所取代。
门外一群麻雀从树上跳了下来,呼啦呼啦一片,叽叽喳喳地叫着,啄食着草地上的食物,羽瑶站起来,走到门边,一群小生物便又飞快地转移到了另外一片草地上,再仔细看向天边,这太阳便是完完全全地落下去了。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和朱棣最后相见的场景:
“这是我早年豢养的一只鸽子,极通人气,就留在你这里,它认得去我那里的路。”
羽瑶不在乎地一笑:“看来还是需要我在京都里面给你当暗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