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蓬荜生辉(1 / 1)
用过早饭,白茅端来了一杯水让李彩凤净了口,又取了鸡舌香一片,李彩凤不太情愿地含上了。
在宫里也没这么麻烦,都是用几片茶叶或是兰草嚼在嘴里去口气。这个鸡舌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配出来的,尽管香气馥郁,仍旧让李彩凤心存疑虑,不敢多用。
今天天气有点冷,而坐在椅子上的李彩凤更是时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牙白色缠枝莲暗地通袖织金膝襕立领长袄,看着好看,穿上才知道自己一个小女孩不适合这样的立领长袄,一下子显得老气了不说,还不怎么保暖!
李彩凤低下头看了看子母领扣,又忍不住扯了扯交领右襟,终于道:“嬷嬷,这长袄,第一次穿,不怎么舒服呢。”
这种长袄,不像是李彩凤平常穿的袄子,长到盖住了膝盖,只留下半截马面裙,一看就知道是妇人的装束,怪道她喜欢不起来。
“姑娘,不管殿下昨日有没有临幸,您都得穿这身了。”胡嬷嬷一点也不含糊道:“以后也是。”
李彩凤看着远处走来的白茅身上的碧色短袄,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白茅身后带着一名管事嬷嬷,见了她行过礼,笑道:“殿下心疼孺人,从库房里挑了一些摆件,让给送来。”
胡嬷嬷去院子中招呼人把东西挪进库房,管事嬷嬷拿着个单子一边看一遍念给李彩凤听,“黄杨木连三抽屉桌二对、硬木藤屉杌子四对、酸枝木细琇插屏二对、红雕漆喜字桌灯、五彩十二月花卉盅一套、掐丝珐琅双耳活环瓶、青花渔家乐方棒槌瓶三件、掐丝珐琅连蝠长方手炉、填珐琅勾莲桶式花盆一对、香炉两个、熏香球一对,纱帐一顶、锦帐一顶。”
管事嬷嬷一招手,又有两个人抬了个紫檀雕花箱子上来,她笑道:“这里是一点软货,”她上前打开了箱子,一样样道:“彩缎十五匹,花缎二十匹,折枝锦缎二十匹,云锦、蜀锦共三十匹。里头还有一年四季应节的补子各二十个。”
这些锦缎裁地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匣子。
“这个是王妃娘娘的赏赐。”那嬷嬷交到胡嬷嬷手上,示意她打开:“金玉寿字耳坠成对、金厢猫睛耳坠成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花蝶金簪、嵌宝石云形金簪、红珊瑚猫蝶头花一件。”
李彩凤大致一看果然是金光灿灿,虽比不得在沈贵妃那里见到了各式珠宝,可也确实件件精致玲珑,并不是随意应付的。
李彩凤急忙向着正院的方向拜了两拜,口中道:“婢妾谢过娘娘赏赐。”
管事嬷嬷笑眯眯地,“娘娘还请了针线人给孺人做衣服呢,随后就过来。”她道:“娘娘在小佛堂礼佛,这两月虽不曾出来,但是也知道孺人初一十五问安的事呢。娘娘说了,过不得几日就出来,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
等到送走了管事嬷嬷,李彩凤也亲自去侧院的小库房走了一趟,看到不大的地方,竟被刚才送来的东西塞满了,不由笑道:“院子大,库房却是这样巴掌大的地方。”
胡嬷嬷笑道:“东侧院是半年前刚刚翻修过的,修完了院子,修到库房的时候才发现银子不够了,只好停手。”
“嬷嬷,我有个疑问。”李彩凤听到这里,皱眉道:“我进府来这几月,也都听闻府里拮据之状,虽不在吃食上克扣,但是到底也没接过这么大的赏赐。这些东西,都是——”
“有一些是宫里赐下的,前头的王妃娘娘聪慧,让人从街上采买一些喜庆好看又不贵的物事,谒见贵妃娘娘和各宫娘娘的时候就当是晚辈的孝心。宫里的娘娘们离家很久了,金银玉器都不稀罕,这街上的新鲜玩意反而瞧着欢喜。哪有收了礼不还礼的道理,就赐下宫里的东西。”
“王妃娘娘真是做得好买卖。”李彩凤微笑道。
“还有一些,是景王殿下送来的。”胡嬷嬷脸上一窘:“咱们殿下每次去景王府参加宴会或是贺寿,送的礼都轻而薄——外头不是一直说咱们府里穷嘛,殿下更要坐实了这些话。受到多少嘲笑殿下都不在意,人人就当是裕王真的连送礼的钱都出不起。然后每回咱们府里有喜事,景王就每每送来价值千金的礼物,还让人在府门前唱名,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念出来,明晃晃地嘲笑王爷穷酸。”
李彩凤哈哈大笑,觉得裕王真是腹黑极了,得了里子,失了面子算什么?像景王这丫的,得了面子失了里子还觉得占了便宜的,怪道是争不过裕王呢,智商低的没下限了。
等到李彩凤几个挑了一些稀罕的摆件放在屋子里,顿时觉得整个地方光彩生辉起来,就像人要穿光鲜亮丽的衣服一样,房间也是要靠这些东西撑场面的。
等到李彩凤看到桌子上的首饰匣子,不禁又踌躇起来:“王妃娘娘送来这么多首饰,个个都是顶尖的成色做工,让我的心里直打鼓呢。”
胡嬷嬷从匣子里挑了一个花蝶金簪,给李彩凤戴上:“王妃的嫁妆多着呢,朝廷出的三十五万两银子除了用于大婚仪式流程之外,至少一半要用来采买嫁妆。”她道:“皇爷把公公们派到江南采买嫁妆,用意可深呢。”
“怎么说?”李彩凤瞅瞅镜子中的自己,有了首饰的搭配,果然不一样。
“各地的镇守太监、皇庄上的公公们,知道皇子们要大婚,可不要眼巴前地孝敬一点东西?这些年不比以前,皇爷对他们的管制也松了很多,他们囊中可是有钱呢!其实也是皇爷对他们的恩德,知道伺候了主子大半辈子,过得也不容易,放到南边或是庄子上,只要吃相不难看,皇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公公们都知道孝敬,所以一趟江南之行下来,采买还有余钱,东西却满满登登的,还都是好东西。”胡嬷嬷细心解释道:“这些东西的做工,就是苏杭之地的款式。南边和北边不同,北边妇女衣饰,七八年一变,而江南妇女两三年就变一变。首髻之大小高低,衣袂之宽狭修短,花钿之样式,渲染之颜色,鬓发之饰,履綦之工,都是跟南边的风。像这样的首饰簪子,在江南那边恐怕已经不时兴了。”
“不时兴有什么,我瞧着就很好。”李彩凤不由得和陆夫人以前送来的首饰比较了一下,私心还是觉得陆夫人送来的首饰好看,而且正是适合自己年龄。
可是那些首饰早就不在身边了,在进宫前,她就托陆炳把这些俱都送到了家里,算是给了未来的嫂子。
不想这些了,李彩凤看了看紫檀箱子,上面的一个角上贴了个签,写着猗蔚阁李氏,她看着很不协调,想要把签撕下来,被胡嬷嬷挡住了:“这个东西还是留着好,都是登记造册的,上头贴了您的签儿,以后清点起来方便。”
李彩凤点点头,摸着各色的锦缎,又看了看清单,不由问道:“嬷嬷,我现在到底有多少两银子的身家?放到外面,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吧?”
胡嬷嬷不妨她问这个问题,和白茅俱都笑起来。
“放到一般人家,是吃穿不愁了。”白茅笑道:“一两白银就能买两石大米,省着点吃,能吃一年半呢!就姑娘箱子里的一匹云锦,就值二两银子!”
李彩凤惊讶道:“这么说,我还真有钱哩!算起来,我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有。”
现在王府里的人,除了白茅和胡嬷嬷,一般都称呼李彩凤为“孺人”。这本是七品官的母亲或妻子的封号,但是按唐制来说,这亦是太子或藩王没名分的侍妾的通称。
《旧唐书·后妃传下·睿宗肃明皇后刘氏》:“仪凤中,睿宗居藩,纳后为孺人,寻立为妃。”而《资治通鉴·唐玄宗天宝十一载》:“棣王琰有二孺人,争宠。”
本朝并没有规定这种没名分的侍妾的称谓,所以下人们一般称他们为孺人。
“名分什么的,倒不是太要紧。”胡嬷嬷道:“算来算去,殿下身边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罢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不会再抬妾了。西侧院的李侍妾,和缀云阁的江姑娘,和您一样,算是最早伺候王爷的。占了先,以后就有优势,以后进了人,都是要按资排辈的。”
“我还没有见过王妃呢,就连李侍妾,我也连面儿都没照过。”李彩凤心里尤其注意这个李侍妾,她每每想到这个李侍妾有可能就是最后的人生赢家,就各种郁闷不解释。
“王妃娘娘礼佛,一个月里倒有二十五天是住在佛堂的。李侍妾,她有个肠肚疼的毛病,根本吃不得凉东西。就是喝一点温凉的水,也要犯这个病。这次病了这么久,是因为三月里王世子病重,她衣不解带尝汤问药,饭都吃不了几口,也不顾忌吃什么,世子夭折后,心力交瘁下她也就病了,一病就是半年。”
这些李彩凤都是知道的,缀云阁的江氏每五六日来东侧院找她玩耍,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两个人关起门来偷偷搏一回双陆或是打陀螺,日子真是极其无聊的。
其他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了,因为胡嬷嬷和江氏也是新进府的,两个人也都没有见过王妃或是李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