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乐只君子(1 / 1)
自从那天晚上地震过后,漷县又陆陆续续地震了几次。但是这次地震似乎并没有给百姓们造成巨大的灾难,仿佛真的应了马大婶拜城隍时说的:“天子脚下,一方龙脉,必有福祉。”的说法。
但是李彩凤觉得,这次地震之所以这么轻,因为震源不在北京城这边,而在其他地方。离京城近的话还好,如果离北京城远的话,那么依着震感的强度……李彩凤忽然想不下去了。
不怪她多虑,前世汶川地震,离得远的河南,甘肃,广西甚至新疆,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感。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依着如今这个救灾水平和防疫水平,李彩凤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逃不过的杀戒。
贼老天,你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坑啊。
上一波余震刚刚过去,李彩凤进屋一看,发现收好的东西没再掉落了,可见余震已经渐渐没了威力,她正要拿起笤帚扫扫床铺呢,却见李老爹蹲在灶间掏呀掏的,掏出几个布袋子出来。
李彩凤疑惑地走过去,李老爹招呼她把米袋里剩余的米倒进大缸子里,腾出的袋子被他麻利地绑在一起,一手拖着李彩凤准备出门:“大丫,走,跟爹去买米。爹不会算数,你在一旁,别让人把你爹蒙了。”
李彩凤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李老爹去了东街米行。路口转过弯,一阵高亢的喧哗声让李彩凤还以为集市又开了呢,后来才看到,一大群人围在米行的周围。有人哀求,有人叫骂,还有人咚咚咚地砸着门。
李彩凤眼睛亮,一眼就看到米行挂出的牌子上写着“今日无米”四个大字,她看到李老爹挽起裤边还想冲进去,急忙拉住了。
李老爹听完闺女说的,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这帮子杀才,老子前天还在他家买的糯米呢,今天就没米了?都等着粮涨价呢!啊呸,活刮百姓的钱,就不怕脚底长脓?”正准备再骂几句,转头看到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忍不住破了功:“大丫啊,咱家的粮,虽然够……”
李老爹左右看看,刻意把声音放小了:“够吃个小半年没问题,但是其他人可不像咱家有粮食备着。如果你爹我不出来做个样子,唉,人心难测啊,谁知道……”他看了眼闺女,还是终究没说出下面的话来。
李彩凤听得连连点头,就说嘛,缸子里满满一缸子的米,怎么像缺粮的样子。正要赞扬一下老爹的智商,李老爹又道:“况且你哥,这没两三个月估计是回不来了,咱家老的老,少的少,还是要多留神啊。说起来倒也奇怪,这时间怎么就卡的这么巧?唉……”
李彩凤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是啊,怎么前脚才关了京城九门,后脚就出了地震这样的大事呢?这时间差,怎么就这么巧呢?
一路上爷两个再无他话,等到了家,李老爹爬上房,把震落的瓦片修补齐全。待下房来,李彩凤端着盆水,又把收好的皂荚拿出来,方便老爹洗手。李彩凤忽然又问道:“爹,你咋不担心哥,哥在城里,会不会……“
李老爹愣了一下,倒哈哈大笑起来:“以前有人就告诉我,四九城是福地,上面又有龙气压着,自从前朝定都,到现在快三百年了,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啥事都没有。”
看着李彩凤不信你的小眼神,李老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别不信啊,这可是高人说的。”看着闺女的眼神已经由不信变成了你骗傻子呢,李老爹才说道:“你爹我去过四九城,看到过城里的房子。从前元到现在,哪个房子没有推到了重修过?本来地基就深,修过几次,地基打的深不见底的都有。本来就是达官贵人的家,房子怎么敢偷工减料?你哥修的是相府,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彩凤简直都要惊呆了好吗,今天一天老爹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啊。
看着李老爹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李彩凤讨好地卷起了烟末,准备撒在烟筒里。却见李老爹摆了摆手:“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了,你马婶家也别去了。我再出去弄点盐,再过两天,估计要宵禁了。”
在烟雾缭绕中,李老爹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数变。只听得他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从戏文里听到的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李彩凤身上莫名一凉,她知道,李老爹不会无缘无故地念叨这一句话的,它后面,一定有个难言的故事。可是,一向好奇心强的她,不知怎么,一点也不想听这个故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西苑精舍内,嘉靖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之人:“朕的大都督,半月前你说秦地要地动,朕还不信,如今果如你所言。你陆炳是什么人朕还是清楚的,你侦缉官员百姓也就罢了,怎么可能预知天意,你要有这能耐,”嘉靖帝玩味地一笑:“朕还要陶邵二位天师干什么。”
天子面前长身玉立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他的五官平平,单看哪一部分都不出彩,然而组合在一起,却不觉让人想要说上一句好威严,好气势。
只见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不疾不徐道:“圣明无过圣上。臣没这本事预知地动,但有人就可以。”
嘉靖帝把玩着手中的奏折:“哦?你手下还有这等奇人异士?朕非见见不可了。”
陆炳忽然微微一笑:“此人与陛下颇有渊源。您还记得先帝提过的,正德二年您龙诞之日,途径兴府的那位道人吗?”
嘉靖帝的手忽然一顿。那件事,一直是他自命不凡的根本。
正德二年八月,兴府迎来了他的小主人,当时还是王子的朱厚熜的降生。兴献王大喜过望,正要摆宴庆贺的时候,忽然来了个道人。
兴献王和王妃笃信道教,一见那道人虽风尘仆仆,却顾盼神飞,言辞清利,忙请入府中,引为上客。这道人倒也不说其他有的没的,只叫人抱出尚在襁褓中的朱厚熜来。
兴献王便依其言,亲自抱了儿子出来。那道人一见,十分感喟,细细端详许久,才对迷惑不解的王爷说道:“此万岁天子也。”
兴献王大惊,差点没抱稳怀中的孩子。等他缓过神来,那道人已经悠悠的走出门外,不知所踪了。
这件事情只有兴献王,王妃和一名在王府二十年,几乎哺育过所有王妃之子的奶妈知道。
而这名奶妈,就是如今权倾天下的陆大都督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