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关于老孙祖上的一个故事(1 / 1)
具老孙口述,那是发生在他太爷爷才刚成年的时候,那是个不留鞭子是要杀头的时代。
我想,应该是发生在清朝光绪年间的事。
话说这年冬天,在陕县一家福来客栈学了三年跑堂的孙二甲(老孙太爷爷的大名)回乡探亲,这是他三年来唯一的一个假期,如果不是家里的父母托人来说给他找了对象,估计孙二甲还要做满两年工才能回家。
孙二甲收拾包裹,在掌柜的手中领了当月二两的工钱,加上他在掌柜那里还存银十三两,一共十五两银子,兴奋满怀的回斗马下村。
从县城到斗马山,靠两条腿要走两天一夜,在赶了一天的路之后,孙二甲在天黑后不久就赶到了东溪镇,这样就不至于在荒郊野外过夜。
这东溪镇中有一条“Y”字型的街道,全长不足两百米,这东溪镇虽说不大,但它却是河南边境通往山西和陕西的一条小型中转站,很多商贩经常路过这里,这里往北是过界去山西的方向,往东南就是陕县,西北是去陕西的方向,也是回斗马山的路。
镇上虽然有客栈,但孙二甲却没有去投栈,一来是因为昂贵的住宿费,二来也是因为自己是干这行的,十分清楚行情,小地方客栈的环境不好价钱又贵,不值这价钱,况且一个小老百姓也没钱住客栈。
没打算住客栈的孙二甲却依旧来到一间客栈的门口,敲响了客栈门栓上的铜环。
铛,铛,铛!
小片刻过后,只听到门内传来两声“稍候片刻”的话,接着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从门缝中透出来逐渐变亮的昏黄灯光。
“咯吱!”
客栈的门从内打开了,里面伸出来一张勉强的笑脸迎道:“客官里边请!”
孙二甲一看到这张勉强的笑脸,心想看这情况,估计这位同行大哥不怎么好说话了。
趁这短暂的一秒接触,那客栈的伙计也借着手中昏暗的油灯,迅速将孙二甲打量了个仔细,大头棉帽,青衣棉帽,背上一个小包裹,腰上还插着一根像短棍的东西,是个典型的平民老百姓,伙计心想,这副穷酸样还有钱住客栈?
孙二甲见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溜了一圈后脸色就不自然起来,他心里要是还明白是个怎么回事,不然自己这几年的跑堂就算是白干了。
孙二甲立即凑前一步,来了个招牌式的开花笑脸地喊了声“大哥”,接着他说明来意道:“我是县里福来客栈的一名跑堂伙计,今天是回斗马山探亲路过这里,所以想在这里借住一晚,希望大哥行个方便,下次再来我会再好好回报大哥的。”
那客栈的小二原本就笑得有些勉强的脸,一看孙二甲那一身穷人打扮,再加上孙二甲这一番的说辞,他立即对自己有如神算的推断得意了一把,不过他的脸却唰的一下脸色就拉了下来,随即冷哼一声道:“没钱你半夜敲什么门?”
孙二甲本来也没多想,他只是想在客栈的角落,或者是柴房里将就过一夜,天亮就立即离开,没想到眼前的这同行也太不懂趣了,不是说了给他点好处的。
这时,客栈内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轻唤道:“狗三,这么晚了,谁啊?”
这个叫狗三的伙计听到里面的人问话,他立即调头用极力讨好且温和的声线回答道,“掌柜的!没啥事,也就是个又没钱的穷鬼,您回房歇着吧,我打发他走就是了。”
里面的掌柜的一听狗三的回答,他原本低沉轻唤的声音,立即变得势利霸道起来道:“赶紧打发了,别影响到楼上香客们的休息。”
随后听到掌柜的脚步声入没在了房间里,狗三似乎很怕自己的老板,立即执行命令,转头就对着孙二甲豪不客气地道:“你还不走,不是等着我赶你走吧!”
狗三说完后,很顺手地就把客栈的大门合上了,嘴里还不停地咕噜地骂了几句,走回了房间。
孙二甲常年在客栈里跑堂,人不够机警灵活是干不了这份活,他之所以敲这客栈的门,那是因为自己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在掌柜的同意下,也就收留了类似于像自己这样的“客人”,而自己有时也还能得到这些“客人”给的一点好处。
孙二甲没想到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却吃了个闭门羹,年轻人都是有脾气的,他气得差点就朝着客栈的大门踹上两脚,后来一想还是忍住了,这个小客栈哪里能和自己的福来客栈比,这小地方比不了大县城。
孙二甲心里这么想想也就平衡了很多,他顺了顺心里的那口闷气,接着又朝另外的客栈走了去,他想再试试运气。
下一个客栈离得不远,孙二甲快速几步就走到了。
这一次开门的是个年纪较大的伙计,他听完孙二甲的理由之后,也很是同情他帮忙问了掌柜的意思,只可以那掌柜没答应,不过这个伙计语气,比起那个叫狗三的伙计强了许多倍,并且他还告诉孙二甲,可以去镇西口两里地外的那间土地庙过夜。
孙二甲被拒绝了两次,原本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截,心想看来自己只能去那土地庙内与土地公公作伴了。
孙二甲谢过那好心指路的伙计,辨准方向,一路朝着镇西口两里外的土地庙快跑过去,他几乎是用一口气跑到底的架势,直接冲到了土地庙的门口。
还没等他喘够气,却发现这土地庙十分的破烂不堪了,可以说是坐在里面也能日晒雨淋,幸亏晚上没下雨,不然麻烦就大的去了。
孙二甲在土地庙内简单地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接着他生了堆火取暖,接下来的十来分钟,火堆在他细心的照料下,逐渐的旺了起来,这火堆一旺便照亮了整个土地庙。
土地庙不大,大约三十来个平方,五六米高的墙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庙内除了一尊两多米高的土地公公的石像外,就只有横在庙内的几根屋脊梁和两块乱门窗,屋外的杂草已经长近了庙内。
孙二甲早已三两眼扫了个遍,由于赶了一天的路,当他把火堆烧旺之后便将包裹当成枕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到孙二甲被庙门外的脚步声惊醒,当他翻起身从地上坐起来,借着火堆上还余留的火光,朝庙门口望去,只见两个光头和尚从外面走了进来,正确的说,是左边的和尚搀扶着右边的和尚进来的。
孙二甲见到这种情形,出自本能的善心和几年跑堂中为人服务的习惯,他立即上前去帮忙,口中连忙说道:“两位师傅请来这边休息。”
“多谢这位施主善举。”见到孙二甲此举,那搀扶着自己同伴的和尚开口谢道。
孙二甲将自己刚才睡觉的地方,腾了出来给身体抱恙的和尚休息,接着他又开始倒弄起火堆来,原本暗淡下去的火堆,不一会功夫又被他再一次烧旺了起来。
趁这会功夫,孙二甲偷偷地打量了这两个和尚,他看见那趟在地上的和尚全身不停地抽搐,双眼紧闭,面容显得很是痛苦。
孙二甲心想,这人可能是得了什么病又或是受了什么伤,才会变成这样!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和自己说话的和尚,这才发现这和尚的身材比较魁梧,并且长着一副粗豪的面目,尤其是他那一对灯笼眼,微微睁大一点都很是吓人,如果不是对方身上穿着僧袍光着头,还以为自己碰到土匪了。
孙二甲一想土匪,心里吓得不由一紧,左手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放银两的腰间摸了一把,此时睡意全无的他一边倒弄火堆,一边留心这两个和尚。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和尚将躺在地上的同伴的胸口按抚了几下,接着又是药瓶又是水壶地为同伴喂药喝水。
过十来分钟,那趟在地上的和尚渐渐熟睡了过去,这时那身材魁梧的和尚才转过身来对这孙二甲双掌合十谢道:“平僧五台山圆洪,多谢施主援手之情。”
此时在倒弄火堆的孙二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见那圆洪和尚向自己说话,他立即笑着回道:“师傅太客气了,我们掌柜的常教导我做人要行善,况且掌柜的和空相寺的大师傅们是好朋友,我也时常去空相寺上香拜佛,你们都是佛门中人,帮一帮也是应该的。”
从圆洪和尚说话的声音听得出他的心情很沉重,接下来他不再和孙二甲说话,而是静静地盘坐在自己同伴的身边,闭目睡觉起来。
孙二甲见到圆洪和尚休息了,机灵的他也从对方的沉重的语气中猜出了一些端倪,随即在他添了几根柴火之后,也开始半警惕半放松地打起盹来。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到第二天天亮后,残破的土地庙只剩下那两个和尚,孙二甲却不见了。
就在圆洪和尚搀扶这自己的同伴准备离开之际,孙二甲又出现在了土地庙门口,只见他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包着馒头和油条的白纸包,脸上溢满笑容地望着正要出庙的圆洪和尚和他搀扶的同伴。
“两位师傅,我刚才去镇上吃了早饭,顺便带了些回来给你们。”孙二甲说着就将热气腾腾的白纸包递到了圆洪和尚的面前。
圆洪和尚没有拒绝,他收了孙二甲递上前的白纸包。
孙二甲见圆洪和尚接了白纸包后,他那跑堂的服务语气就冒出来道:“两位师傅慢用,我这就不打搅了。”
孙二甲说完后,他便转身走出土地庙,心说我要回家了。
“施主请留步!”
没等孙二甲走出庙门,那圆洪和尚搀扶的病容和尚开口叫住了他,病容和尚说话时带有明显的喘息声,就像那种病的很重的人,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那种感觉。
“师傅还有何事?”孙二甲闻声回头一问,他此时才算真正地看清这病容和尚的样貌。
病容和尚有一对浓密的平直眉,原本深邃的眼睛此时看上去没了神彩,高悬的鼻梁下的嘴唇能明显的见到几处裂开的口子,那抱恙的身体已经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了。
虽然如此,但孙二甲还是觉得这病容和尚眉宇间散发出来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来,他常年在县城内数一数二的福来客栈里跑堂,也算见过一些人物,连朝廷的大官他都见过,这病容和尚的气度比那些大官还要高出一截,尤其是当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你时,一下子能将你看了个底朝天来,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不过最特别的还是这病容和尚放在胸口的右手,居然有六根手指头,那根多出来的手指头并不是畸形,就像正常的手指头一样,很难分辨出这第六根手指头是多在小拇指旁边还是躲在食指旁边。
虽然那是多长出来的一根手头,但整体看上很和谐,并不像是多长出来的,这一点令孙二甲印象深刻。
老孙的故事说到了这里,我不由念头一闪,想起了《志异经》上所记载那篇关于“第六阳指”的文章,不知道那病容和尚是不是也属于有异能的人。
我这念头一闪即过,心思又回到了老孙的故事上了。
病容和尚说起话来非常吃力,语速不免缓慢而停顿,这时只听他费劲地说道:“老衲有一言相告,你且安心记下。”
“大师傅请说。”孙二甲被这病容和尚的气度所慑服,他不敢怠慢,很是用心听着。
“来年九月初五前,务必藏身,否则,性命不保。”那病容和尚艰难的对孙二甲说完这句后就由那圆洪和尚搀扶着走出了土地庙。
孙二甲楞在庙门口好大一会,直到这两个和尚头也不回地走远消失不见了,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才提着五味瓶的心情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