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风起江湖①(1 / 1)
秋风拂过,落叶蹁跹,几片泛黄的叶子越过高墙轻轻从裂缝的石桌上划过。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宽大的霜色长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小金弩从袖中滑落手中。
“本官的枕边人儿心头砂,旁人自然是碰不得的。”
低沉醇厚的嗓音悠悠然然,青莲的色袍角一闪,斑驳的青石桌帮便又多了一个身影。
“枕边人心头砂?”淡然的嗓音微波,“她是个女人?”
“然也。”修长的身影微斜,贺琛毫不嫌弃地靠在染了青苔的桌上,精致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方才一见,你有没有觉着她倒化尸水的模样特别俊?”
“倒是个杀伐果决的,”霜色衣衫男子的眼中浮现出方才的情境,杀人毁尸一气呵成,连着眸中也半分迟疑也无,女子能做到这样极少。
眸光一抬,霜色衣衫的男子看向贺琛,“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嗯。”贺琛应了一声,想起方才楚月听到质子之事一脸茫然的样子。
“看她位居要职,若是将来动手,想必是极好的助力。”霜色衣衫的男子道。
“嗯。”贺琛的眸光幽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阿昌来见过你了?”
“是。”闻言,霜色衣衫男子的冷淡眸中划过一丝暖色,“他自小生活在宁京,年纪尚浅,定是给你添麻烦了,本是想劝他回去的,可他却是倔得很……”
“最多一年,”贺琛的面色平淡,可眸中却是幽深似海,“我一定带你出去,阿恒。”
霜色衣衫男子的眸光一顿,然后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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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远处山色如影如黛,薄雾未褪。
“驾!”两匹轻骑飞速驰过官道,在一岔路口倏然勒马。
“小楚,走哪边?”翎白问道。
坐下的骏马意犹未尽地踏着马蹄想要前进,楚月勒着缰绳道:“裴城彭城皆通云州,走哪边走可以,你想去那里,听你的。”鉴于翎白在京中的良好表现,楚月很觉着出京后该奖励他一把。
翎白想了一下,然后转头很直白地问道:“论酒楼,哪里好?”
“这倒是不知,但裴城多花街柳巷,彭城的菊海是一绝,此时秋正浓,秋菊正盛,正是彭城赏菊会之时,又正当武林大会,各色人物云集,想必在吃食上绝不会太差。”楚月道。
听到楚月的分析,翎白心中霎时明了,“那就去彭城,我记得去年罗慕生到雷州带的就是彭城的菊花糕。”
楚月失笑,“你的记性倒是真好,那便就去彭州,正好隐星阁在哪儿有个分舵,方便传讯。”
“走吧,驾!”
轻尘飞扬,两道身影渐渐隐入晨雾之中,良久,轻尘落定,偶有几个庄稼人赶着牛车经过,皓日当空之时,又有三匹轻骑奔驰而至,其中一个气质沉稳的开口问了与翎白一样的问题:
“主子,走那边?”
………………
秋高气爽,暗香浮动,一团团盛开的秋菊艳丽如绒球,成片地蔓延开来,仿若绝美的地毯织就。
人头攒动,彭城一年一度的秋菊会由来已久,每每都能吸引一大批的游人,此次又正逢云州武林大会即将召开,相邻的彭城便愈发热闹了。
“小翎,你看哪儿!”楚月伸手指向一盆摆在亭中的菊花道:“那是墨菊!”
“嗯。”翎白从手中的菊花糕中抬头,“那花摆在中间,想来名贵地很,不能吃。”
“是不能吃。”楚月有些恹恹地收手,果然,跟吃货面前没法儿装风雅。
菊海乃当地豪绅的一个园林,每年菊花最盛之时便会无偿开放。楚月与翎白进城之时已是正午,再用完饭到这菊海已是晚了,正好赶在了高峰期。
瞧着那如织的人群与当空的秋日,楚月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有些意兴阑珊。
“你是……玉少?”
正考虑着要不要打道回府间,一个犹疑不确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面上倦容一扫,楚月的唇角扬起,温润如玉:“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真的是玉少!”
那人身背着大刀,一看便是江湖人士,见着楚月承认,面上一脸的又惊又喜,“玉少您真的还活着!”
你才死了!
楚月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哦,本少倒不知,本少何时死过?”
“您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无音讯,江湖上许多人都说你死了,也有人说你隐居的,还有人说您看破红尘出家的,另一个说法是因为红颜知己惨死所以心灰意冷出家的……”
“呵呵,那这位仁兄现在你可看清楚了,本少既没有死,也没有隐居,更没有出家,本少不过是因为家里的一些小事所以这一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而已。”清风明月,俊逸温雅如玉,淡笑着将话说完,楚月拱手告辞,潇洒地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行了,小翎咱们走了。”楚月心情灿烂地拉着翎白从人堆里迅速离开。
“不看菊花了?”翎白茫然问道。
楚月一笑,“刚才已经看完了。”
久不出江湖,上回在明月湖上抓人贩子的时候才知道,江湖上竟然开始传她的“死讯”了!
正好这回出京,当然得好好证明一下自己得死活,前日隐星阁又将武林大会的请柬送到她手里。反正她也是要经过云州的,既如此耽搁一两日在武林大会也没什么。
“回客栈?”
“好,回客栈。”
说是回客栈,可到底到个新地方不好好晃悠一圈怎可能安心回客栈,一路东看西逛的,待楚月与翎白真的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下降。
奔波劳累数日,楚月回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叫小二打了热水上来沐浴,而后才下去大堂吃饭。
“小翎,三日后云州武林大会,明儿个我们便先赶去云州一趟,然后再走水路从月州上岸去落云山。”
酒足饭饱,楚月淡淡同翎白交代着路线。
“落云山,降龙寨?我们回去看义父么?”翎白拖着腮问道。
“先不去,等我在里头调查完之后再回去。”楚月道。
“降龙寨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吗?为什么要调查?”
“嘘!”看着翎白那毫无戒备就喊出来的样子,楚月的头皮一紧,压低嗓音道:“轻点声儿!”
眸光扫过四周,确认无异后,楚月继续道:“谁说降龙寨是我们的?黑道七十二寨野心勃勃,不过是面上归顺义父,你还指望它能听我的?”
翎白的眸光澄澈,道:“可□□罗说将来七十二寨早晚是你的。”
“呸!”楚月低啐了一口,“你不是最看不顺眼那只花蝴蝶吗?怎么关键时候就回回信他!”
“好了,”楚月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隐星阁的消息来了,降龙寨寨主的寿诞就在八日之后,咱们从武林大会过去刚刚好,到时候早些查完,咱们也好去拜见义父。”
“嗯。”翎白点了点头,“要知会□□罗么?”
楚月顿了一下,眸中微黯了一下,“他身在江湖,自己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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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东升,夜凉如水,楚月同翎白在大堂里吃完饭,又给隐星阁传了个讯,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便早早回了房间。
“明日辰时出发。”推门前,楚月同翎白道。
“嗯,小楚你记得买干粮,我要肉干。”翎白淡淡诉说着对赶路这两人日中大饼的不满,推门进了自己房间。
“知道了。”楚月笑了下推门进自己的屋子,方反手将门掩上,便却屋中的气息有异,手掌飞快一翻扣住暗器,楚月倏然转身出手,“谁……唔……”
温热的胸膛健壮,楚月尚未转过身便叫人制住了手箍进怀里,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
“阿月……”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贺琛的双唇从身后攥住楚月的耳垂轻轻舐咬着,“几日不见,可有念着我。”
“放开!”楚月狠狠一挣却一点效用也无,“贺琛你好大的胆子,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在京城当差,竟擅离职守!”
“哪里有?”贺琛的唇放开楚月的耳垂,缓缓在她的脸颊上游弋着,“南边的私盐猖獗,是皇帝亲自下旨叫我暗查的,说来也巧,正好与阿月同个方向呢。”
“哼。”楚月冷笑,“南方确实有私盐走私,可向来他们自己也有一个度,从来不犯朝廷的怒,怎你一上任,南边的私盐就到猖獗的程度了!”
“阿月果真冰雪聪明,”贺琛埋头在楚月的颈窝里蹭了蹭,倏然双手一动将楚月拦腰抱起到了床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月莫非真的不想我?”温热修长的身躯覆盖而上,贺琛支着脑袋在楚月的脸颊旁,指尖轻轻在楚月的衣襟上滑过。
“想你去死!”手心的寒光一闪,楚月等的便是这一刻,握紧了手里的飞镖就朝贺琛的咽喉刺去,既然出了京,那因公殉职死在外头也没什么了。
干净白皙的指尖轻轻攥住了飞镖的尖头,贺琛的手腕一转,那飞镖便成了一团废铁叫劲气震了出去。
翻身跨坐而起,贺琛将楚月的双手缚在头顶,微微勾起的唇角中带着一种危险的信号,指尖轻拂过楚月的冷然眉眼,“阿月,你晓得我是不会伤你的,所以不会再点你的穴道。”
楚月冷冷地看着贺琛,也未多挣扎,斥道:“真不想伤害我就滚出去!”
“阿月。”贺琛轻轻抽调楚月腰间的衣带捆上她的手腕,低沉醇厚的语调尾音扬起,“等一会儿,你便不会想叫我出去。”
别有声调的“出去”俩字叫楚月霎时脸颊微红,贺琛幽沉的眸中一点冷光闪烁衬着勾起的唇角,竟生出一种邪肆感觉来,待楚月再一看,又回了那优雅的模样。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楚月咬牙切齿。
“嗯。”贺琛幽沉的眸底晦暗的光芒一波,悠悠地看着楚月,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阿月真有那个本事,我到也清情愿。”
腰间一道真气入侵,贺琛的手指自楚月的腰间拂过,便封了她全身的真气,微微俯下身,贺琛的舌尖自楚月的唇间飞快舔过,“良宵苦短,阿月,咱们可要惜时。”
胸口一松,贺琛探入衣襟的手一动,便开始缓缓解去她胸前的束缚,瞧着那束胸上一列紧密的排口,贺琛的眸光划过一道新奇,“上回没仔细瞧,这玩意儿倒是新鲜,就是扣子着实多了些。”
变态!楚月的双手紧握,转过头去闭上眼眸。
唇间温热,熟悉的气息轻轻喷在面颊上,衣衫缓缓松去,温热的手掌熟练地上下游走,异样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
楚月的手掌愈发握紧,死死地偏过头去想要躲开贺琛在脸上游弋的嘴唇,一滴清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
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贺琛的动作蓦地一僵,幽深的眸中暗光沉浮,抬起身来,道:“你……真不愿?”
“你说呢!”楚月睁开眼,红着眼狠狠地瞪向贺琛,“贺琛你爷爷的老子诅咒你早晚也被人强按着给上了!”
剑眉微皱,贺琛看着身下之人眸中冰冷的恨意,心中缓缓动摇,然后忽然抬手将楚月的衣襟掩上,扯过锦被将她盖好。
利落地翻身下床,贺琛在楚月暗隐着微讶的眸光中慢条斯理地整好衣衫,抬头道:“阿月,你总归会是我的。”
仿若宣誓,又仿若审判地留下一句话,贺琛转过身打开房门离开。
“你……”楚月有些怔愣,原本以为……
就这样便放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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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通明,隔壁的上方中,新荣淡然靠与花几一旁,阿昌坐与桌旁,却是隐透着焦躁,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门口。
“新荣……”阿昌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说主子和那姓楚的,是不是……嗯?”
阿昌的尾音微扬,连着眉梢也动了一下。
“休得胡言!”新荣的眸光一瞪,“主子乃成大事之人,怎会……怎会……”
眸光倏然微弱下,想起自家主子近期对楚月的态度,新荣的心里还真是没底,低声喃喃:“古来帝王,有男妾者亦常有之……”
阿昌的脸色一变,本是寻求安慰,却不想倒是被证实了,“喂,怎么连你也觉得主子是断袖!”
新荣绞在胸前的手臂一松,站直身道:“不是你先说的!”
阿昌一拍桌子亦站起身,“喂,我是要你……”
话音未落,房门倏然被推开,青莲色的衣角一闪,贺琛已靠在了榻上。
“主……主子。”阿昌的面色慌了一下,方才的话应当没被听见吧。
贺琛优雅地靠在榻上的引枕上,幽沉的眸子缓缓自阿昌与新荣的面上扫过,瞧得两人心中发毛,然后开口道:“若是女子被强夺了清白,会怎么样?”
“啊?”新荣与阿昌闻言皆一愣,却在贺琛不耐的眸光下立即反应过来。
阿昌皱眉想了想,道:“可能会就此从了吧,以前在宁京的时候听说有家贵女被人污了清白,所以教家里强压着嫁了过去。但也有些后宅规矩重的,会教家里的长辈处死。”
“是,”新荣点头,补充到:“平常女子还有会自尽的,前儿个户部侍郎李文逑的儿子在城外抢了个民女回家,还没半夜就被丢上了乱葬岗,听说是自己触柱而亡。”
自尽?怎么都是死的?贺琛的眉心微蹙了一下,倏尔又想到楚月貌似只想他死。
“难道不该都是从了的吗?”贺琛想起那些风月戏文里的事儿,“欲迎还拒,半推半就。”
新荣的表情有些别扭,突然觉着自家主子的三观不是很正,“主子,您说的那都是风月女子,若是良家女子,九成九都是自尽了。”
“那你们觉着楚月呢?”贺琛问道,“本官瞧着,她既没想过自尽,也未打算从了,莫非她是想先杀了本官再自尽?”
“楚……楚大人?”
“姓楚的!”
新荣与阿昌同时一惊,莫非自家主子真是断袖,还把人给那个了……不对,主子分明问的是女子……
贺琛蓦然想起自己似乎漏了什么,淡淡补充道:“楚月是女子,本官已经试过了。”
“试……”过了,什么叫试过了?
阿昌与新荣觉着,这个世界有点乱。
………………………………………本官试过了~………………………………………………………
翌日,天气晴朗,楚月按着寻常的时间下楼打算先置办干粮,可还未从楼梯上下来,便瞧见着了那一抹奢华醒目青莲色以及翎白抬头间那茫茫然的眼神。
心中咯噔了一下,楚月的嘴角一扯朝贺琛拱手道:“咦?贺大人,你何时到的彭城?”
楚月面上的笑容可掬,明眸中却是隐含着一道锋锐,你丫的要是敢朝其他人透露一点试试!
美人如此可口,当然不愿与他人同享,贺琛很上道地顺溜接上,仿若他俩根本没事儿,“本官奉命办差,昨夜便到了彭州。”
“哦,不知贺大人所办何差?”楚月一脸自若地走下楼站到翎白身边,眸光飞快从他的面上瞟过。
贺琛的唇角含笑,道貌岸然的官腔打得驾轻就熟,“不过是份儿闲差,已着了下边的人去办,本官正闲着,不知楚大人要往哪里去?”
关你屁事!回家祭祖不行啊!
楚月的心中很是不想说实话,但瞧着那人分明也是暗藏了刀锋的嘴角,只能老实道:“云州武林大会。”
“哦?”贺琛幽沉的眸光动都没动一下,分明是早已知晓,很顺溜地往下接:“本官久居京城,从未涉足江湖,早已听闻武林大会乃江湖一大盛事,甚是向往,是以此次到彭州也正想朝云州而去,正好能与楚大人同行,不知楚大人可否愿意?”
我去你姥姥的,有的选吗?楚月的心中破口大骂,可仍是得忍着将一套的官腔全打完,毕竟她可不想教旁人包括翎白知晓她同贺琛的那一层关系,可有些人却是毫无压力随时都能将他们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眸光扫过翎白那一脸仍旧是没有反应果然的模样,楚月心中暗暗抹了一把汗,好在翎白不是其他人,瞧不出他们这套简直“有违常理”的“和谐”对话中含着的遮掩。
唇角的笑容不变,楚月完美地给了这套官腔一个收尾:“卑职却之不恭。”
贺琛唇边含着的笑意终于荡开:“马匹干粮接已备好,天色不早,楚大人咱们上路吧。”
楚月拱手:“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