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窃婴疑云①(1 / 1)
天高云淡,又是一个夏日里常见的好天气,也是楚大人楚月每月一回难得的旬休之日。
天光微亮,本着躲灾躲难躲媚玉的理念,楚月破天荒地在休沐的日子里起了一个大早,并且挖起正睡得昏天暗地的翎白,对着迷蒙的他临时表示今儿她有事,说好的鼎翠楼吹了之后,轻轻地将他放回被窝,然后出了家门。
今儿是她与宋景暄约好的日子,但身为一个忧国忧民的王爷,这位爷压根儿就没有休沐的时候,所以当昨儿她从翰林院放衙的时候又碰见了那个杨义,并且欣然接受了他的暗示,将她与宣王友好会晤的时辰定在了未时初。
未时初呐,楚月看了眼方辰时的天日,觉着自己可以先去吃一个早饭。
晨风凉爽,夏日热烈的骄阳尚未完全苏醒,楚月一手捧着碗豆浆,一手拎着根油条,悠然地坐在品香楼三层的飞檐翘角上,与这京城的中心,那金黄琉璃瓦的巍巍琼宇遥遥相望,身下,云京北部的纵横街道。
爽啊!楚月迎着晨风,咬着油条,遥望着渐渐苏醒的云京城,心中悠然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来。
话说,她楚月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好好见过皇宫长什么样儿,上回殿试的时候也没敢多抬头,光顾着看地上的砖了,也不知道皇帝御座上面雕没雕金龙,雕了几条金龙,是不是纯金的,值多少钱……
还有后宫的娘娘们是不是都美得天上有地下无,别说其实一群恐龙,像以前清朝那些嫔妃们一样逼得皇帝不得不南下猎艳,不过看宋景暄和宁王的长相,北程的皇帝应该没有这个担忧……
我去!楚月将豆浆碗朝屋脊上一放,瞧瞧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她现在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怎么尽快扳倒刘节,好回江湖做她丰神俊朗,举世无双,呼风唤雨的玉少才对,而不是每天对着贺琛在心里呐喊,风紧,扯呼!
想到贺琛,楚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今早又爬起来痘痘,着实心疼自己这张英俊的脸皮,话说她都快上火上到便秘了,贺琛那混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在脸上长颗痘呀,她倒是真想看看玉人脸上长痘的样子,满脸的痘子白里透红,看他还嘚瑟个什么劲儿!
清风送爽,楚月正想着孤注一掷给贺琛送上麻辣全席的时候,耳边蓦然飘进一阵被风扭曲了的凄惨的哭声。
楚月的眉心微皱,话说这儿虽不是贵族云集的长丰街,但好歹也是个贵族围绕地儿,这大清早的,恶霸强抢民女也没这时候开始的。
站起身,楚月举目四处看了看,正是早市开始的时候,街上的人流陆续熙攘,但还是一派和平泰然的。
哭声断续传来,楚月凝神静气,循着来源从品香楼顶飞身跃下,顺着后巷子里的一排平房顶腾挪了一阵,哭喊声渐清。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一处民房前,一个头发散乱的妇女目光绝望又癫狂,踉跄着脚步,无助地哭喊着,旁边,围观的街坊围了半圈。
疯子?楚月的眉梢微挑。
“二牛媳妇儿,你也别太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呐!”一个白发老妪不忍地上前扶住那个妇人,安慰道。
“孙婆,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那妇人死死抓住孙婆的手,眸光空洞地重复着。
孙婆的脸上尽是同情,拍着妇人的手,到底只是哀叹了一口。
“他昨天还在的,他昨天晚上还睡在我旁边的,可我早上一醒来,他就不见了……”妇人的神色悲恸,放开孙婆的手踉跄两步上前茫然看着周围的人,“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谁见过我的孩子!”
周围围着的街坊的神色亦充满了同情,可却只能低低叹一口气或者摇摇头。
“我求求你们帮我找找他,他还没满月啊,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孩子在哪儿,我求求你们……”妇人绝望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她的头上还绑着一条白色的绷带,想来是刚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
孩子丢了。楚月站在屋顶上,淡淡地看着那妇人在那里哭得悲天动地,耳边隐隐传来围观相邻的议论声,什么丈夫刚死不久,就剩这个遗腹子,现在连孩子都没了,这个女人的命有多苦等等。
唉。楚月地叹了一口,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虽说她算是个助人为乐的大侠,可那是曾今,如今虽然还是个官儿,但只是个拿笔杆子的编修,这丢孩子的事儿她管不了也不归她管,不若少听少看,也免操了那份闲心。
日上中天,阳光渐渐毒辣,楚月在云京转悠了几圈后终是忍不住先去了长平巷的云集楼,在店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壶茶,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着老板点了几个菜,让他做好后先闷着,等到时候再端上来。
云京城中的大小巷合起来有千百条,长平巷不过是那些寻常巷子的一条,里头的这酒楼,与其说是酒楼,不如说是个小饭馆,比巷口街边的摊多了间屋子罢了,不过虽然环境一般,但老板的小菜还是炒得不错。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楚月从窗子望出去,正是宋景暄和杨义策马而来。
楚月的唇边扬起笑意,示意老板将桌上她的茶盏撤了,然后起身迎出门去。
“王爷。”楚月拱手行礼。
宋景暄并未穿公服,一身天青色寻常制式的圆领衫简单利落,自有一种大丈夫的简洁阳刚。
“闲暇时光,大人不必多礼,请。”宋景暄伸手一托。
“王爷请。”楚月的笑意温文,身手一引。
“好。”
早已过了正紧的饭点,又是这样的日头,不说小店里清清冷冷一人也无,只有一对中年老板老板娘远远守在柜台后边儿,就算是外边,也难得有人经过。
上回宋景暄将地方订在符合他身份却又隐蔽性极高的藕坊,想来是要避开各方耳目,这回她订地方,便也将地方选在偏僻的地方。
楚月的笑容有礼周到,对着老板一使眼色,示意上菜。
“王爷,请。”
粗陋的瓷碗中米酒雪白,楚月端起酒碗,对着宋景暄一敬。
“请。”宋景暄也未犹豫,直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碗酒尽,楚月放下酒碗,道:“这酒虽然粗糙,不若那些名酒的醇香馥郁,却也清甜甘冽,在这炎炎夏日用来解渴,也是最妙不过的。”
宋景暄的唇角勾了一下,笑道:“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楚月淡笑,给自己又倒了一碗,“不过王爷多年军旅,北方天寒,想来最熟悉的还是烧刀子吧,不过您等会儿还得回兵部去,多饮了可不好。”
宋景暄笑了,抬手示意杨义退下,“楚大人可是在怪本王上次天香坊之事?”
楚月抬手饮了一口碗中的米酒,“下官不敢。”
“哦?”宋景暄的神色不改,自己为自己倒了酒,“本王倒是不知,当年十三岁就敢刺杀东厂大档头的楚月,有什么事不敢的。”
楚月的眸底光芒几不可见地一动,“年少无知,想来也是惹人笑话。”
当初那件事的确是年少冲动,半瓶子醋的本事也敢去跟东厂搞刺杀,结果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拉着翎白一起被人包了饺子,如今每回想起来,也只能夸自己一句勇气可嘉,不自量力。
“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本王看来,却是未必。”宋景暄的眸光如星,“阉宦祸国,朝中却无人敢言,一个个自称忠君爱国,可谁又不是在暗自谋划,若是能有一个如楚大人这般,朝中也不会是这番景象。”
楚月漫不经心地嘬着米酒,“怎么,难道各个都像楚月般夜半行刺?这种体力活儿,恐怕对朝上的大人有点儿难吧,得要多少人保驾护航才能成?”
“你——”宋景暄的喉咙一哽,然后失笑,“我军中的粗汉子,也没有你这般说话的,若我今日怀着拉拢试探之心而来,恐怕是该回去了。”
楚月夹了颗花生米,道:“不必王爷拉拢,楚月这不早自己投靠您来了嘛,背靠大树好乘凉,想我在这京中无依无靠也没熟人,揍个人都得掂量掂量。”
宋景暄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块黑色的令牌压在桌上,道:“这是宣王府的令牌,收下它,你便从此是我宣王府的人。”
楚月的唇角一勾,看着对面宋景暄淡淡含笑却是深沉的眸光,抬手从他的掌下将令牌一点一点抽出来。
“上乘墨玉,价值连城,楚月却之不恭。”
东厂冒险,为的,便是这么一块令牌。
“楚大人收好。”宋景暄的眸光沉沉。
楚月的笑容温雅,“自然。”
烈日当空,有些灼人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微微拂动了宋景暄的额边的发丝,楚月将令牌收进袖中,正想开口侃点儿别的,却不想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从外头传了过来。
楚月与宋景暄的眉心不约而同地皱了一下,一同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两个衙役装束的人正拿着水火混将一对百姓夫妇往外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