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黑风高探东厂(1 / 1)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溜门撬锁翻墙取物正当时。
东厂,全名东缉事厂,开国初期便已设立,御设的衙门本是在禁宫皇城之内,尚膳监旁,但随着东厂势力的愈发壮大,原本的衙门地儿太小,又要设自己的诏狱,至本朝,已由皇帝御批,在云京城的城西新辟了办事处。
办事衙门后院的装潢摆设精美,设有卧室书房,还圈养着美妾娈童,俨然就是刘节的私邸,刘节平日若不在宫中侍驾,便是待在这衙门中,时常于此设宴作乐,或直接就歇在了这里不回司礼监,反正皇帝也不会拿他如何。
而今日,楚月在翰林院听说皇帝新得了一枚金丹所以今晚要在御花园设坛酬神祭天,逢此大事,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谄媚奸佞,刘节自当要随侍皇帝左右,方显忠诚,而刘节不在,他身边那几条武功高强的走狗定也不在,比如说那个据说以单人之力就能替刘节摆平所有暗杀的东厂大档头。
“小翎,你在这儿给我做策应,一个时辰后我要是没出来,就去找罗慕生知道吗?”
东厂旁边的小巷子里,楚月与翎白两人俱是一身黑色蒙面夜行衣,从头包裹到脚,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一双清澈澄然,一双明亮狡黠。
“不要,我要跟小楚一起进去。”翎白伸手牢牢扯住楚月的袖子。
楚月一手覆在翎白的手上,哄劝道:“哎呀,东厂的地形复杂,机关重重,我知道小翎也学了奇门遁甲之术,但咱这回是去偷东西的,要是一不小心惊动了什么,总不能俩人都陷里头了吧,谁去通知罗慕生想办法捞我们出去?”
行走江湖多年,她与翎白都是形影不离的,路见不平,就双侠联手,坑蒙拐骗,就联手作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很少出现“你放风来,我动手”的情况。
可本次的行动着实凶险,原本她打算瞒着翎白偷偷来的,但一来未必瞒得过,二来若是她折进去了,翎白必须马上离开长安街的院子,联系到罗慕生的人,所以考虑之下,楚月还是打算带翎白来,让他在东厂外潜伏着做个策应。
翎白的眉心皱了皱,“可……”
“好了。”楚月抓住翎白的手,“子时都快过了,明日我还得去翰林院应卯呢,我快些进去将东西拿出来,咱们就快些回去睡觉。”
“我……”
翎白尚未开口,楚月已施展轻功,风一般地飘了出去,翎白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剩一角衣袂拂过他的指尖。
“哼。”翎白隐在面巾后的嘴有些郁闷地嘟起,找地方藏起身形。
………………………………………………………………………………………………………………
东厂的办事处虽由皇帝划地而建,却不影响刘节强收了周围的民宅,作为一个机密性高的特殊衙门,从安全保密角度考虑,其周围也的确是不允许有闲杂人等的,所以楚月虽说将翎白留在了东厂旁的巷子里,可离东厂还是隔了好几条巷子。
夜风微凉,楚月一身夜行衣,如一道清风般拂过屋檐高墙,无声落于东厂围墙之后。
“嗖嗖。”
方一落地,脚跟儿还没站稳,便有破空之声携寒气而至。
“谁!”
残月冷冷,如墨般的夜色中星光晦暗,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了。
两名身着东厂官服的侍卫挎着刀走来,提着灯笼的手伸远了左右照了照。
“哪儿有人,又是你多疑了。”
最初的警觉过后,眼看四处无人,其中一个侍卫悻悻地放开握到的手,不耐道。
“老卢,你说你一晚上要疑神疑鬼多少次才够,老子怎么就跟你一起巡夜了,没得给你吓出了病。”
被称为老卢的侍卫继续伸着灯笼四处寻着,骂道:“放你他娘狗屁,老子刚才明明听见有动静,定是有贼人翻墙进来触动了机关!”
另一个侍卫冷眼看着,回讽道:“贼人贼人,督公今儿又不在衙里,哪儿来这么多贼人,这儿可是东厂,有几个人敢翻东厂的墙!我说你这老小子是不是故意整我呢!放亮你那对招子瞧瞧,这儿哪有东西了。”
老卢伸着灯笼仔细寻在地上了一圈,终是什么也没寻到,回身道:“他娘的你这成天就知道钻娘们儿被窝臭小子瞎嚷嚷啥,每回夜巡都敷衍了事,仔细督公知道砍了你头上那吃饭的家伙!”
“你他娘给老子闭嘴,再这么一惊一乍,老子先砍了你!”
“滚你娘的,你敢!”
两个侍卫低声咒骂着远去,一道纤细的阴影从走廊的柱子上缓缓淌下来。
楚月轻松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攥着的三根短箭。
好险。
手中内劲一吐,三根短箭立时在楚月的手中被碾地粉碎,连着铁质的箭头都变了形。
随手将手中的废渣朝一旁的草丛中一扔,楚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轻身朝内而去。
行走江湖多年,这种翻墙跃户的事情她也没少干,但这种进门就差点被抓现行的事情还是很少见的,东厂的名声果然不是吹的,幸好她经验老道,反应也够快,不然翎白还真的去给罗慕生报信了。
夜色如水,微凉的夜风轻拂,楚月按着地图一路小心往内潜去,一路虽又触了几处机关,但幸好不是甚重要的,响动不大,到也还算太平,只是估计是因为东厂设有诏狱,自成立来冤魂无数,阴气颇重,加之又是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里,楚月的心里始终有些毛毛的,耳边亦好似时常飘来诏狱中那凄惨的叫声。
阿弥陀佛!本少爷是来做好事的,神鬼保佑啊神鬼保佑。
楚月心中想着佛祖那张慈祥和蔼的脸儿,估摸着大约是考科举的这一年半载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对这种事儿都生疏了,今儿乍一重操旧业,还是在东厂这儿,难免有些不习惯。
唉,想当年混江湖的时候怕过啥呀?如今成日里都畏首畏尾的,就怕出点儿事成朝廷钦犯,真是够窝囊的!
避过一组巡夜的守卫,楚月身形一转风也似的飘过一道长廊,然后到了今夜的目的地,书房。
东厂能放重要文件的地儿有很多,比如说前头的那座机关重重守卫森严藏机阁,里头就放着许多东厂经办案子时整理出的文件档案证据之类的东西,但楚月相信,李庚的账本一定不会被藏在哪儿。
因为藏机阁里虽定然也有许多东厂罗织出来的冤假错案,但里头收录的档案证据未防皇帝抽查,都是经过编撰的,绝对天衣无缝有理有据挑不出半点儿错。
而宣王一案中,李庚的账本就是翻案的关键,绝不可能被放在藏机阁。
虽说最好的方法就是烧掉账本死无对证,但刘节为了牵制李庚定然不会如此做,可若是宣王一案尘埃落定,估计就真的人证物证俱亡了。
书房与卧室,向来都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但刘节在东厂过夜大多是在小妾娈童的房中,自己的卧室反倒不常用,所以卧室是不大可能的,那就肯定是书房了。
一阵森森的夜风拂过,树梢微颤,楚月身形一动,犹如一条游鱼,灵巧地滑进了书房。
浓烈的熏香味儿扑面而来,楚月心下一惊,顿时屏住呼吸,糟糕,走了一路都很太平,不会猫腻在这儿书房里吧!
手心暗扣下一枚暗器,楚月全身肌肉紧绷,戒备地看向四周。
宽敞的书房中一片黑暗,但以习武之人的目力还是可以借着透过窗纱的一点月光看清屋内的摆设。
内外两间,用珠帘隔开,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装潢华美,鎏金镶银,摆设繁多,件件价值连城,却不挡着视野,偌大的书房东西虽多,却一目了然,没有一处可藏人的地方。
楚月屏息良久,亦不见身体有任何不适,忽响起当初在恩荣宴上第一次见刘节时他身上那浓重的熏香似乎就是这个味儿。
都说太监因为阉了之后容易尿湿裤子,为了掩盖身上的尿骚味,所以大都熏香,刘节身上的味儿虽然重,却是千金一两的龙脑香,一般都只淡淡地染上一点儿就可,但估计是为了彰显自身的财力,所以熏得极重,楚月闻了两次,才缓过味儿来。
听说刘节上位前日子也不太好过,这果然是没文化的暴发户才有的做派。
警报解除,楚月的心神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书房重地,她就不信刘节没布机关!
凛起心神,楚月一步步谨慎地珠帘后的书桌走去。
窗户屋顶,向来是入室行窃的首选,但也是布置机关的首选,所以楚月选择冒险从正门进来,而书房内设机关的方式千万种,她只能十二万分谨慎地一步步来了。
黑暗的书房中寂静无声,屋外远远传来巡逻侍卫整齐走过的声音,楚月提着心全神戒备地一步步穿过珠帘走到书桌前,却奇迹般地没有触到一处机关。
莫非是仗着东厂守卫严密地形复杂,量人也走不到这儿来,所以就托大了?
楚月再次环视四周,然后垂下头,小心地翻着桌上叠着的书册。
《肘后救卒方》、《合丹法式》、《抱朴子》、《丹经》……
啧啧,听说刘节混上司礼监掌印之前才终于达到职业标准,做到识字,如今皇帝要修仙炼丹,身为一个需要做到投其所好的佞臣,看来他还是蛮拼的嘛!
楚月小心地不将那叠起的一摞丹药书做出任何改变,然后开始翻旁边的另外一叠。
靠!《春宫三十六式》!楚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个太监还看着玩儿,有用吗?那什么的兴趣上的来吗?如何学以致用?
太监果然是一个令人遐想的生物啊……
楚月摇了摇头,依旧谨慎地翻下一本,嗯,账本!
哈!找到了!
楚月小心地翻了两页,上边的出账入账明确,就是李庚的那本!
好了好了,收工收工,楚月心中一喜,拿起账本便要往怀里收,却倏然觉着后颈生风,连忙弯腰缩背,往旁边一闪。
丫丫个蛋,就知道书房肯定不容易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