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101章 决战（1 / 1）

文郡心里大惊，看见了缘僧袍带血，瘫坐在地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似乎已经受了剑伤，她又气又急，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穆连一惊，连忙伸手抱住她身子，不使她乱来。文郡紧紧盯着了缘，目光发红，没想到了缘竟然是被九斯所劫，她怒吼一声，直视伯候玉，咬牙道：“九斯！你竟敢……”

伯候玉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目光如水，他叹了口气，道：“我是无奈之举，你不要怪我。”说完便举手扬剑，毫不犹豫地刺进了缘身体里，顿时血流如柱，僧袍上满是鲜血，了缘痛苦地闷哼一声，晕倒在地。伯候玉冷静抽出利剑，看着文郡，道：“再刺一剑，你说会怎样？”文郡大叫道：“不！”她欲从穆连怀里挣脱开来。穆连却先她一步，把她推上马，带着她策马离开，回到蒙古军队中。

文郡视线模糊，隐约看见伯候玉毫不犹豫地举剑刺下。她大哭一声，整颗心似乎落入无尽的冰窖之中，她咬牙恨恨叫道：“你这个……”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她便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远处那人，却剑锋一偏，深深扎入旁边草地里，避开了缘身体。他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马，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却是叹息一般说道：“斯水啊斯水……”

回到乌尔木城后，文郡一直沉默着，她整个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很久以来她都只顾着追寻，却很少回头看看，因此这一日的木然静坐，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文郡闭上眼睛，感觉凉凉的北风吹拂在自己面上。这时她淡淡一笑，道：“你站了这样久，也来吹风的么？”身后一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待战乱平定后，本王必定取伯候玉首级，为你朋友报仇。”文郡没有回头，她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道：“好啊。”

文郡回转过身，她在风中站了一天，面色疲倦，她看着几步之外的穆连，突然苦笑一下，道：“穆连，我……”话未说完，穆连已经竖手打断，道：“我会让人回去寻找他的尸体，好好安葬。你无需亲自前往。”文郡目光幽幽，道：“你不明白。伯候玉那个人做事狠绝，我恐怕他不会痛快。他必定要折磨了缘，我不能……”她摇头道：“不管结果如何，不管多么凶险，我只知道，如果我这次没有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穆连叹气一声，走上前来，伸手握住文郡的手，伸展开她纤长的手指，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他声音温和沉静，道：“你不想失去你的朋友，我也不想失去你。”

文郡看着他，目光坚定，道：“王爷，您文韬武略，若是过了此次战劫，定能权衡势力，使司星天盛北理和平共处。您日后若是当了司星大汗，必定名垂青史，辉耀四海，可是，斯水只能陪您到这里了。”

穆连呼吸一滞，文郡已经抽手出来，道：“北理的目标从来不是我，我纵使回去也不会有多大危险。若是幸运，我会找到了缘，若是不幸……王爷就当斯水死在战乱中了罢。”穆连眯起眼，眼神渐渐凝重严肃起来。文郡被看得不自在，只听他突然轻笑一声，道：“你怨恨我好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说完他便看向远处，若无其事地说道：“外面风大，我们回到屋里去。”接着伸手为她系紧披风，拉她回去了。

穆连安排人送文郡回到图格里都，之后的战事局面更加分明起来。天盛北理联军有了火炮，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司星的草原骑兵无力迎战，连连撤退。两个月后，辽阔的夫蒙草原就完全被联军攻下了。

穆连兵败而归，可汗大怒，撤了他的兵权，另派二王子上阵。但是文郡清楚，装备悬殊，不是临阵换将可以解决的，国格里都被攻陷，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一个月不到，联军已经到了图格里都城下。百姓早就作鸟兽散，原来热闹的街市如今空空如也，昔日繁华的酒肆客栈番旗倒下，任人践踏。在城内都可以听见城外联军的声音，他们士气大涨，似乎随时可以攻进城来。

这日文郡回到穆连王府，一进屋就看见一个孩子向她跑来，抱着她腿喊“娘亲”，正是修文。而穆连王子满身酒气，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文郡心里一紧，呼吸也漏了一拍。她强装镇定，“你都知道了？”

穆连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在永乐记看见你，就认出你了。”他看着文郡，不紧不慢道：“林文郡。”文郡稳住身子，抱紧修文，道：“那你为何一直不拆穿我？”

穆连道：“我那时以为你是混入司星的细作，一直追踪于你，直到我看见这个孩子，才明白过来。”他笑了一笑，道：“这个孩子，与他父亲生得一模一样。”

文郡脸上掠过一抹惊慌，她紧张问道：“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穆连笑了起来，道：“刘崇誉御驾亲征，人就在城外。”他站起来，围着文郡走了一圈，嘲讽道：“若是他知道你和孩子在我手中，或许我们还有一线转机。”

文郡绝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没用的，他根本不会在乎我和修文的性命。你杀了我们，正好了却他的心事。”

穆连嘲讽地大笑起来，笑声渐渐低落，化成了长长的叹息。“以你和孩子为人质，我曾经，确实动过这个念头。”他苦笑一下，疲乏地挥一挥手，道：“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文郡惊讶地看着他，只听对方无奈道：“二哥带着余部逃跑了，我要留在城里，与父汗一起，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修文听不明白，他柔软的小手环着文郡脖颈，奶声奶气问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文郡看着他，这孩子已经两岁多了，他那么幼小那么柔弱。文郡温柔道：“我们去大草原，浪迹天涯。”她转头对穆连说：“王子收留之恩，文郡不敢相忘。他日若有缘再见，文郡愿为奴为婢，报答此恩。”

穆连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文郡骑上马，另外一名随从将修文放在身前，两人策马离开。他们往西北方向逃去，一路上不时看见落难的饥民，无家可归的孩子，夕阳的余晖洒下来，茫茫草原像吸饱了血一样，染上艳丽的鲜红。文郡骑在马上，思绪翻飞。

“若能和驯服万里飘红的英雄一决高下，阿古达木此生无憾。”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马厉害，还是我的马技厉害？”

“穆连不要公主，想要那位驯服万里飘红的女英雄！”

五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文郡突然觉得很疲惫，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逃，从越阳到安肃，从递溪村到图格里都，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就像穆连，在最后时刻做出守城的决定，与城同生，与城同亡，这也是他的宿命。

文郡突然勒住马，随从一惊，也赶紧停下。“我要回去，和穆连一起守城！”她往回走了几步，又补充道：“你先带孩子走，我回头来找你们。”然而那句话被草原上的烈风撕裂成碎片，随从听不分明，他见文郡的身影越来越远，无奈之下，也转头追了上去。

联军在城外徘徊，正准备攻城。这时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穆连铁甲肃然，独自骑马出来。

“叫你们主帅出来，我要与他一决高下！”

联军营帐内，宋子仲听说，大笑起来：“这个穆连真是有意思，临死还要蹬一脚。”

刘崇誉笑道：“他们从小崇尚武力，你若不能让他心悦诚服，将来司星百姓也不服管制。”然后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旁边的侍女为他换上战袍。

宋子仲一惊，道：“我们已经胜券在握，没必要冒此风险。”

刘崇誉扭头看他，笑嘻嘻道：“你就这样小看我？”

宋子仲眯起眼睛看他，在别人眼里刘崇誉是个温柔优雅的人，永远从容不迫。而在他眼里，刘崇誉深不可测，永远微笑着的俊美容颜下，是掌控全盘的强大，是算无遗策的天才。

眼前举着盾牌的士兵退下，让出一条路来，穆连眯起眼睛，看着刘崇誉从人群尽头，缓缓策马而来。他一袭白衣，墨发束着银丝带，周身透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看起来俊朗雅致。

穆连眼睛发红，他怒吼一声，手执银枪冲了过去。刘崇誉身子一偏，从容不迫地避开这一击。穆连从马身上飞起，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真击对方面门。刘崇誉也一点马背，轻身飞起，两人在空中过招十几回合，观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最终两人都稳稳落在草地上。穆连气息不均，想起家国不在，大吼一声，举起银枪向对方冲去，刘崇誉一把抓住对方银枪，他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好汉。”然后手上用力，只见穆连的银枪慢慢开裂，接着瞬间化作粉尘，只余银色的枪头，就要落下。刘崇誉迅速反手抓住枪头，扎进了穆连胸前。

“只可惜生在司星。”他轻声叹息。

文郡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枪头扎进穆连身体里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