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陈淀青(1 / 1)
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又从地板里钻出来爬伏在床上,围在我四周。有一只向我露在外面的耳朵里吹了一口凉气,我忙用被子捂住耳朵,只留眼睛鼻子在外面。
它们发出痴痴的笑声。有些夜晚里,我很怕它们,觉得它们青面獠牙、面目可怖;而在另一些夜晚,它们又很天真,像《幽灵公主》里的小精灵,稚气未脱、顽皮可爱。
今夜它们又露出恐怖的面孔,我得时不时的将自己完全包在被子里,才能稍稍缓解恐惧,直到大汗淋漓、呼吸困难,才敢露出眼睛、鼻子,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那扇门。
人在夜晚是惶惑的,如同微醺,会做白天不做的事,会有白天不会有的隐秘情绪。
我很想他,想到身体和灵魂都叫嚣着不能安睡。但我再也无法打开自己的这扇门,再打开他的那扇门,就能轻易地靠近。
现在我打开自己的这扇门,迎面扑来的是一个陌生城市的夜幕,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铁锈味儿。
我苦笑一番,松开大汗淋漓的身体。它们全都收敛了恶意,同我一样,刚出门不久就开始思乡。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能独自活下去的人。舒婷说
“如果我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但我并不是想借你的高枝炫耀,而是作为藤蔓植物,无法自己存活。
当我独处的时候,常常会考虑生死。老师很早就告诉我们人死了,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但我固执地不信,直到现在也不信。因为没有人死了一段时间又活过来亲口告诉我,死到底是什么样的。
世界上总有人力到不了的地方,再精密高超的机器也无法探测。也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只是那个称之为宇宙的庞然大物的一个微小的细胞,和我们自己体内数不清的细胞相似。
于是,我们带着天生的、深刻的局限,一代又一代,忙忙碌碌地绞尽脑汁也发明不出能观测到宇宙边缘的仪器,更看不透生死。
人的一生太短暂,还来不及回一次头,就到尽头了。我们太渺小,生生世世囿于森严的铁律中,迷迷蒙蒙一世糊涂。
所以人生在世是没有意义的。我离开他之后,这么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爱不爱我,也没有意义。
泪水却总是夺眶而出。这很奇怪。如果人生的结局能像一句无情的叙述该多好,不必用大段修饰来形容痛苦这回事儿。
事实是,真实的痛苦远远长于修饰。彻夜恐惧、彻夜难眠,好像永远盼不来晨曦。
等到筋疲力尽、昏昏入睡时,天便亮了。齐悦天会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