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柳巷(1 / 1)
贞观十六年,七月廿六,边关三年一换防,驻扎泾州的守军一部分换到长安镇守。
杜玲珑的孩子已经开始会学着走路,奶声奶气的唤着爹爹和娘亲。
静言带着两岁的女儿袁佩兰,守在织锦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家店铺生意好的不得了,人手又抽不过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佩兰刚学会走路,所以趁静言一个不注意,一点一点的小步子没多久就移出了织锦阁,看着形形□□的路人好不开心,走了许久,瞧见有卖果子的,正准备下台阶,可惜小腿太短,一个没踩稳,脸朝下,摔了出去。
幸好被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及时接住,女子半蹲下来,替她抚平褶皱的襦裙,柔声道:“你是谁家的小美女啊?”
“袁洽的。”佩兰有样学样,吐字不清。
女子被她这奶声奶气逗笑,看了看一旁立着的男子,点点头,又看着小姑娘道:“那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佩兰,漂亮姐姐。”
女子看着一旁的男子道:“瞧瞧,人家这么小,就这么有眼光。”
男子似是不服气,也半蹲下来,盯着佩兰道:“那小佩兰要叫我什么呀?”
佩兰想了想,撅着嘴道:“叔叔,怪叔叔。”
“哈哈,哈哈。”女子笑出了声,拉着袁佩兰的小手道:“我们去找你你娘好吗?”
“好。”
留下抓狂的男子,在身后张牙舞爪的吼道:“小屁孩什么眼神,我明明比她还小一个月,凭什么她就是漂亮姐姐,我就是怪叔叔。”
女子牵着袁佩兰走出许久,回过头见他还在纠结,笑道:“走吧,小孩子嘛,你要理解,你长得丑,又不是她的错。”
“你……”
小佩兰拉着漂亮姐姐,走进店里,奶声奶气道:“娘,瞧。”
静言忙着在柜台收钱,一时还顾不上朝她看,只是一味的照顾客人,随口道:“又跑哪里去了,怎么又乱跑?”
小佩兰钻过搭板,抱住静言的腿,仰着头甜甜一笑,伸着胳膊示意她朝外看,静言抬头朝门口望去,捂着嘴不敢相信,喜极而泣。
姚府紧闭的大门一连几日,开始大开,杜玲珑从春盈处得到这消息时,惊讶不已,什么意思,柳伯仲回长安了?他怎么总在姚府待着,她到底和蕙儿什么关系,一年多不见,一来还真把那当成自己家了,那可是蕙儿的家,随心所欲的过分了些,改日一定得去敲打一下他。
八月初一这天,柳伯仲早早出了宫门,直奔西市。不料却被身后的徐岩叫住,见他一脸焦虑,似是有事相求,只得停下脚步。
“伯仲,你不着急走吧?”
“你我是兄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我……哎……”徐岩似是一言难尽,不知如何开口。
“那日,你从我这里借走十两银子,我后来才听说,你最近四处借钱,究竟所为何事,可是与今日所说之事有关?”
“我本以为钱能解决,可现在才发现钱似乎根本没法解决。”
柳伯仲一听,拦住徐岩的肩膀,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但凡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个人一定能解决。”
徐岩一惊,忙道:“是谁?”
“不如,先去我家吃顿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不待徐岩拒绝,就被柳伯仲拖走。
徐岩最终还是在姚府吃了晚饭,全程都在时不时偷瞄饭桌对面之人,瞧着她十分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徐兄,好好地一顿饭,难道不合你口味,为何总是看我的脸色?”对面女子纳闷道。
徐兄二字尤为耳熟,徐岩这才恍然大悟道:“你竟是东方汇?”
柳伯仲笑道:“早不是以前的东方汇了,而是蕙草的蕙,东方蕙。”
徐岩道:“你原来是女子,恕徐岩眼拙一直未瞧出。可你怎么在这里?”
“当时有些缘故,不得不跟着伯仲,我原本就是长安人啊。所以伯仲回长安,我自是要回来的。”东方蕙莞尔一笑道。
“你们俩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怪不得伯仲说有个人一定能解决我的事情,原来你在这里,只要你在,这事情一定能解决的。”
“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我少年从军,在泾州大营待了七年,连年得的银子都寄回家里。如今回到长安,我最想见到的便是我的妹妹。却不想,我那好赌的父亲一年前将她二两银子卖给了桃花居。”
“桃花居?”东方蕙完全不知长安城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徐岩继续道:“那是柳巷的青楼之一,我刚知此事时曾经找那里的妈妈理论过,她瞧我一副穷酸样便随口说二十两银子就能替妹妹赎身,我便到处借钱,等凑够了二十两再去找他们时,他们就涨到了五十两。”
柳伯仲也替徐岩哀求道:“蕙儿,你想想办法。”
东方蕙皱了皱眉眉头,道:“虽说这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终究还是要钱来解决。”说罢,站了起来,复又道:“青楼自古存在,它背后的势力盘根错杂,也不是你我这等人能撼动的,容我想想。”
第二日,天气炎热,街上行人甚少。
桃花居里不同于外面,却是极为清凉,东方蕙一身男装踏进这里的时候,手里的扇子顿显多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销金窟,若是人们肯把银子花在自己的酒楼里,自己也一定舍得花钱给他们来个极致凉爽全天体验。
一半老徐娘早早的就瞧见两位风度翩翩、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忙上前招呼:“呦,两位瞧着面生啊,来我们桃花居就来对了,保准叫你们乐不思蜀,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东方蕙假笑一番,瞧了瞧四周,看着美女如云,一副颇为满足的表情盯着她道:“妈妈不必这般客气,也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只要姑娘入得了眼,定不会少了你的银子的。”
“呦,叫什么妈妈,多显老气,叫我桃花娘就行。”桃花娘说完,忙吩咐两个姑娘在一旁伺候,笑道:“二位爷,我们的歌舞马上就要开始了,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如何?”
“也好,我们也瞧瞧。”
一旁的柳伯仲表情有些痛苦,不自然的点了点头,跟着东方蕙坐在了离舞台较远的位置。
“蕙儿,怎的舞台前面有那么多好位置咱们不去,却坐在这么偏远的位置。”
“你怎么不看看周围都坐满了人,唯独空出了这几张桌子,说明这些位置或长或短的被人包了。”说完,又小声在柳伯仲耳边道:“咱们今儿个来,可不是真来喝花酒的,就不要老惦记着让我花银子,缺心眼啊你。”
柳伯仲扑哧一笑,自知说不过她,便小心翼翼的警惕四周,可不能让她再受伤了。
不多时,正厅中间的帷幕徐徐拉开,一曲兰陵王入阵起,众人的目光瞬间聚在一处,目不转睛。
东方蕙时不时瞧着门外,心想这曲舞终,人也该出场了。
果不其然,只见徐岩鼻青脸肿的走了进来,瞧见桃花娘,急忙跪到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桃花娘,求您放过徐晴吧,来生我给您当牛做马。”
台上的徐晴见是哥哥,也急忙跑了过去,哭着跪在徐岩身旁:“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前几日借了别人的银子,却不想是高利贷,如今身无分文,还被人拳打脚踢赶了出来,欠债累累,别说是赎你出去,只怕这债我都还不清了。”
徐晴一听,哭的更加伤心:“哥,算了吧,生死有命,别再把你搭进去,我挺好的,你放心。”
徐岩却不听,只是一味的求桃花娘放过他的妹妹,桃花娘觉得可笑,嫌弃道:“你有二十两的时候,姑且价位不够,如今身无分文,仅凭可怜相就来求我放人,未免也太可笑了,我这里是青楼,不是庙堂,滚滚滚。”
两人远远的瞧着,柳伯仲小声问道:“要现在出手吗?”
东方蕙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走过去,不料被柳伯仲拦住,指了指舞台下面包了专座的几个公子哥。东方蕙瞧去,却发现是姜子韫几人,几年不见,居然还是哪都有他,只见他们冲着徐氏兄妹走了过去,暗叫不好,可别让他坏了好事。
“怎么回事啊,扰了几位爷的雅兴知不知道啊,桃花娘,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曲阳率先问道。
桃花娘急忙撇下兄妹俩,满脸堆笑道:“曲少爷、姜少爷莫生气,莫生气,我一定让姑娘们伺候好几位,莫让两个穷鬼扫了您几位的雅兴。”
姜子韫瞧了瞧哭作一团的两兄妹,问道:“怎么回事?莫是你又强买强卖了?”
“呵呵,怎么会呢,姜公子真会说笑,我可是花了银子正当买来的。摊上这么个哭哭啼啼的货,我还不知道有多晦气呢,姜公子若是觉得还看得过去,不妨您买回去,做个洗脚婢也好。”桃花娘趁机谈起价钱来。
“桃花娘怎么回事,这歌舞还让不让人看了?”
姜子韫正欲张口,不了身后飘过来这么一句,还不待自己回头,有位公子已经走至跟前,正笑靥生花的看着桃花娘。有那么一瞬间,姜子韫觉得自己又出现幻觉,使劲摇了摇头睁大眼睛再看时,那人依旧站在那,不是说好要忘了她吗,怎么如今痴迷到连个男人都觉得像她。往日里她也常常这样在眼前晃悠,只是伸手即烟消云散,时间久了,就变成只敢看看,然后眨眼等她消失,自己一定是病了,病了,最近总是出现幻觉。不对,右耳垂的那颗痣,他分明在府里近距离瞧过,是她没错,只是扮了男装。急忙看了一眼她身后之人,竟是柳伯仲,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