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相告（1 / 1）
东方琇却没瞧他，自顾自爬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额头，知道起了包，瞪着侯陵道：“瞧见什么都装没看见，听到什么都装不知道，我与你走到今日，都不过为了冲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爱你，嫁给你这是我的命，我无力改变，可你也别太过分，再敢对我动粗你试试。”
“我，不过一时失手。”侯陵心里有愧，便先软下话来。
“以后无事别来扰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最好各自相安无事，否则我也不会手软。”东方琇说完，又回到蒲团，跪了下来。
侯陵被她这模样惊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发火的模样如出一辙，像极了蕙儿。他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只得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将夏晓莹娶进门。”
“娶吧，你下不了手，可我能。”
“你的意思是？”
“关门，打狗！”
“你，和我记忆里的那个东方琇太不一样了。”
“放心，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那个叫我姐姐的人，她的仇，总要有人替她报的。”
侯陵被她三言两语划清界限，只得悻悻道：“我们虽无夫妻之实，可毕竟你还是这侯府的少夫人，搬回来吧，也好让奶奶少说些话予你。”
“知道了，你且回吧！”东方琇也不看他，只盯着地上的木鱼。
侯陵知她再不想与自己多言，自己明明来是嘲笑她的，怎的让她占了主导地位，罢了，毕竟是蕙儿的姐姐，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因为柳伯仲临走前，嘱托柳氏和静言他们，好好守着蕙儿的宅子和生意，无论她在不在这个世上。静言和韩康便比往日更加勤快，如数上交盈利，柳氏心里难过，从不在这个上面费心思，如今蕙儿走了，伯仲又去了边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长安，越发的没意思，只盼着静言的孩子能早点出来，自己也有个事情可干。
姜子韫浑浑噩噩的混迹在烟花柳巷，沉迷不知归途。
杜玲珑差春盈来叫他回去，说东方蕙最嫌弃这样的人，他便只一句，东方蕙是谁？
姜子凡打发一白绑了姜子韫几回，第二天，他一清醒，又带着幺炙或者忧柊悠悠的去了柳巷，日复一日。
姜老夫人什么也不说，开始网罗长安里那些对子韫朝思暮想的世家小姐们。姜夫人和老爷总想着，由他去吧，若是能为他抓紧张罗一门亲事，心许该忘的人就忘了，这心就定下了。
三月的长安，烟雨蒙蒙，天水一色间，胜似江南。
姜子韫仍旧打算通宵买醉，幺炙上前递了一封信给他，说是门外有个小童给的。他不以为意，拆开来一瞧，吓了一跳，这字迹格外眼熟，只见上面写到：“烟雨桥，不见不散。”他急忙整了整衣衫，擦了擦嘴角，跑了出去。
到了街上，才知道下起了烟雨，这样的季节，一定是东方蕙，一定是她，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烟雨桥廊下，一抹身影伫立，姜子韫冲了上去，满怀欣喜的拽过来一瞧，却是东方琇。
“怎么，失望吗？”东方琇瞧着他的神色，淡淡道。
“那封信，字迹，是？”
“是我模仿她的字迹引你来的。”
“你……”姜子韫气道，转身就走。
东方琇急忙喊住他：“你等等，就不想听听，她走之前，都知道了些什么？”
姜子韫回过头看着她，惊讶不已：“你们说了什么？”
东方琇却不急着说，只是看着河面，无奈笑道：“彼时，我也曾经这样奢望过与你并肩而立，笑看世间一切浮沉事，可惜，你的心不在我这里，这次见你，也是圆我曾经的一个念想，我已嫁做人妇，以后不会与你再见，所以你大可放心。”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也不是。蕙儿走的那瞬间，我在崖边迎着冷冽的风，那颗偏执的心、偏执的感情，忽然一下子被浇灭了，所有的事情仿佛都不再重要，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姜子韫看着河面，也是这样青色烟雨的日子，他在廊上给了东方蕙自己亲手刻的烟雨令，抛开一切，想着至少还能有三次见面的机会，总有说出的契机，表明心意，哪怕到时候满园落花清寂，无人问津自己这枯草萋萋的心境也好，可是现在，他不要缅怀，他不要惦念，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未相识过，为何要让自己的心落魄到这般田地，东方蕙，你不能不负责任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你不能啊！
“可惜，我们都醒悟的太晚，知道的太迟。”
“你也不用太忧伤，至少，她知道的不算晚。”东方琇盯着河面道。
“你说什么？她知道什么了？”姜子韫期盼着心里所想，急切的等待着东方琇的即将要说的话。
东方琇一字一句道：“至少，她知道你我之间一切不过假象并无苟且之事。”东方琇说罢，挽起袖子给他看。
姜子韫此刻不知该哭该笑，他就知道，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人，即便酩酊大醉身体也不可能无意识，只是当时有了东方蕙的佐证，自己才不得不信，她居然为了自己的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真是对谁都比对自己好。
“至少，她知道这次的骚乱是你故意安排的，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知晓你的心意，知道你心里至始至终想娶的人都是她，唯她一人而已。”
“那她？”
“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她却知道的。”
“什么？”
“那日我将你扶进阁楼时，你拉着我的手，嘴里一个劲儿的唤着的，是她的名字，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对她早已情根深种，而我这情之一路，到头来都是虚幻一场空罢了，只是那时不愿意醒来，不愿意心甘情愿的遂了你的愿。”
“她，她都知道？”
“是，我都说了，她知道你的心意。”
“那她呢？作何说法？”
“她什么也没说。”
姜子韫紧握着拳头，长长叹气，缓缓道：“我也真是可笑，她那样的人，就是知道我喜欢她，也是无动于衷的。”
“可是至少，她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如今，她再不会和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沾同一片烟雨。”
东方琇示意宝珠撑起伞，便和他告辞：“日后请保重，这个世上，总会有些人要离我们而去，或早或晚。”
姜子韫不说话，只是木然的盯着远处。东方琇看在眼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匆匆几许，就变成愁容满鬓，这倦容却不是为自己而憔悴，情为何物，怕是自己此生再难拥有了。
“我看得出，她不喜欢侯陵。虽说感情可以培养，可她对自己所选之人有了迟疑，这便是缺口，若她还在，你兴许还有机会。如今她不在，你就多个心慰吧。当她知道你喜欢她的时候，她只是长久的沉默，不是反对和辩解，更不是否定，长久的沉默，你可懂得？”东方琇终究是不忍心，临走前，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这个沉默代表着太多的变数，我没那个信心，也没那个自信，让她心里曾经忽闪而过我的身影。更何况，她已不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话已至此，莫再相见。”东方琇不想再多说，让宝珠打着伞，消失在烟雨里。
老天，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若那日在红埠街上计划顺利，她便会是我的娘子，我会用尽一生等她回心转意，既然感情可以培养，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情这一路，我与她不识便罢，既是相识，我根本就不会放过她，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待，我有的是耐心，只要她在我身边，老天，为何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曾给我？我和她，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她不爱我也罢，为何连她的生命你都不肯放过？我可以不爱她，可以不再见她，求你，让她回到我的视线里可好？即便远远的看着她，我亦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即便心里这般呐喊，烟雨霏霏依旧细如无声，他放眼望去，不过一座廊桥一个人，到头来只是孤单只影罢了。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佳人魂归去，此路谁相随。欲寻芳踪去，怕与故人违。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