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静待(1 / 1)
繁华过后,皆云烟,暮然回首,万事空,缘分天定,宿命轮回,由不得你来,由不得我去。
侯陵在院里急着来回踱步,易张匆匆赶了回来。
“信笺还是口信?”侯陵忙问道。
“口信。我根据您的指示去了德仁堂,见到了那人,她说有事耽搁了些日子才找着机会出来,一切按兵不动,只等韩康到来。他一到,请你立刻去东方府救二小姐。”
“什么?蕙儿她怎么了?”侯陵吓道。
“据那人所说,她眼下被东方炯囚禁在东方府后院假山下面的地牢里。”
“什么?她不是在扬州吗?”
易张不知,只得道:“您还是亲自去问二小姐的为好。”
侯陵气的发疯,虎毒还不食子,这父女俩究竟什么仇什么怨?若不是怕白天打草惊蛇,此刻,恨不得飞到她身边,为她消灾挡难。
这厢,东方琇差人给姜子韫送了封信,质问他为何失信于人忘了提亲之事,可一连几日都未见回音,一时生气,将屋里的瓷器摔了个干净。
“哎呦喂,我的祖宗,这又是为了什么啊?”东方余氏走了进来,地上几乎就没有一处可落脚。
东方琇负气坐在桌旁,瞅着地上的碎片,道:“嫌它们看着碍眼。”
“行了,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不就是为了姜公子没来提亲的事情发火嘛,这些瓷器有什么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柳氏不是回乡了吗?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的,如今这么快回府,看来,您和父亲有事情瞒着我?”
“没,没,没什么事情瞒着你!”
“您不说,我就去问柳氏,她倒是乐意说的很。”东方琇起身作离开状,果不其然,娘亲喊住了她:“你少去给我丢人。你父亲不过一时气愤,将那个死丫头关了几天而已。”
“你们?”东方琇气他们这般恶毒,但想起那一夜情形,气归气,终是只一句:“到如今还关着?”
“嗯,这死丫头背着你爹到处打听和清点你父亲的家产,狼子野心啊!”
“那些家产,多半是姚氏带过来的,她就是惦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们这么关着她,若有朝一日放她出来,她到处说与人听,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放心,她娘的骨灰在你父亲手上,她不敢。”
“哼,虎毒还不食子,你们为人父母真真好样的。怪不得她一直忍气吞声,忍你们这么久。”
“我们这还不是为了你!”
“别,可千万别,别再打着我的名号做尽坏事。如今,我不管你们怎么折腾,别饿着她、伤着她,到时候若得罪了侯家,我搭上自己的名声换来的这门亲事怕是要搅黄了!到时候,你们也捞不出半点好处。”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娘还能害你不成!”
东方琇瞥了一眼她,努嘴道:“难说。”
东方蕙本就觉极轻,现如今待在这地牢里,无论昼夜始终暗沉沉的,心里只盼着韩康能快些回到长安,否则,袁朗说过自己太久待在地下,一旦出了地面会适应不了阳光可能失明。就这样思量来思量去,经不住困意,没一会儿便合上眼睛。
刚睡去没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蕙儿,蕙儿,这声音,像是侯陵。
“蕙儿,蕙儿?”侯陵轻声叫道。
东方蕙走到铁门处,才瞧清来人面目,纳闷道:“你怎么来了?”
“你且放心,我处理的干净。”侯陵生怕她怪自己的鲁莽,仔细端详着她,心疼道:“你比年前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如何叫我不难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这么多苦,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若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愿说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侯陵听她语气较冷,见她表情更冷,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把。”
东方蕙瞧他表情不好,便知是看了自己方才的脸色,可也不想敷衍他,道:“心领了。”
“可是这样等着,得等多久?”
“多久都得等着。”
侯陵实在忍不住,双手抓住铁栏杆,替她担心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我来替你做。这样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你等得了吗?”
“我等得了等不了不要紧,总有人会等不住的。”东方蕙沉声道。
“你该知道,我不愿你受一丁点苦。”
“你放心,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受的苦,所有的债终究都是要一笔一笔还的,无论早晚。”
待侯陵走后,静言翻身趴在草垫上,看着一旁躺着的小姐,轻声问道:“小姐,您干嘛对侯公子置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看多半是您从心里已经将他列入亲近之列,所以没了顾忌!”
“静言,怎么这样潮冷的地牢里,你话还是这样多。”
“小姐,这不怪静言的。寻常百姓家里,为了能养活孩子,都会起一些卑贱的名字好让他们顺顺利利长大,比如狗剩、狗蛋,您给我取名静言,这不明摆着让我多言嘛!”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哪有,幸得小姐给我取了好名字,不然我每天都会憋死的。”
“你如今,除了话多,还牙尖嘴利长本事了啊?”
“那还不是因为静言上面有个聪明绝顶的小姐,跟了这么多年,总会耳濡目染的!”静言刚说完,再翻身平躺时才发现自己胳膊麻了,一阵乱叫。
东方蕙被她这举动逗笑,起身替她揉了揉,思绪却又回到了上元节之夜,想着自己那日是不是太过冲动向凌少许了诺,一碗热吞吞的浮元子就将自己动摇了,真真是没定力。
假山外的三人醒过来已是半夜,头昏脑涨,其中一个纳闷道:“怎么回事,这都第几次了,睡的死沉死沉,醒来却晕晕的。”
另一人急忙道:“行了,少说几句,多半是咱们吃酒高了,这要让老爷知道就死定了,还是去看看人在不在。”
“走走走,快去看看。”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从此以后,雨水会逐渐增多。
姜子韫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早出晚归,下了朝出了宫门,侯陵与他搭话也是言之甚少。
两人骑马并排前行,侯陵道:“你这几日,奇怪的很?”
“没有。”姜子韫面无表情道。
“我听说,你最近总躲着蕙儿的姐姐。”
“没有,朝里事多。”
“你这样躲着她,怎么又不喜欢了?不会是另有心上人了吧?”
“怎么可能,我如今哪有这心思。”
“你这么优秀,长安城里多是女子惦记。”
“哼,我纵有千百个优点,但她不爱我,这便是我无法改变的缺点。”
侯陵瞧他这惆怅劲儿,恍然大悟道:“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谁啊?”
“不说我,你与东方蕙如何了?”
“她去扬州了,临走前与我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她会试着去喜欢我,真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枉我思念成狂这么久。”
姜子韫的马突然嘶吼起来,侯陵看去,纳闷道:“你把缰绳勒的太紧了!”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姜子韫说罢,点头告别。
侯陵看着街上迎面走过来的人,笑道:“你还真有事,不如我先行一步。”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姜子韫还在想侯陵方才的这句话,这话居然是东方蕙说的,她竟然那样说,怪不得,怪不得。全然不知人已至跟前,等发觉时,来人已牵住缰绳。
“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东方琇一脸怒气。
姜子韫下了马,看她一眼,道:“找我何事?”
“我们谈谈。”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马你要喜欢,你就牵着。”姜子韫说罢,丢下狮子骢就走,身后的忧柊急忙上前牵住马。
东方琇追上前,横在他面前,眼泪婆娑道:“这样拖着,有意思吗?”
姜子韫见街上行人不时注目,只得道:“好,我就给你机会说清楚。”
胭脂桥下,小河畔,不知柳树细叶谁裁出,春风似剪刀。
“你与我已是事实,为何还不来提亲,究竟在顾忌什么?”
“什么是事实,这算计来的幸福你觉得能踏实吗?”
“那什么是算计,当初在这里,我依偎在你怀里时你没有推开我,我知道你并不反感我,那又何来算计。”
“不反感,不等于好感,更不等于喜欢,更就谈不上爱!”
“我抛弃了自尊,放弃了骄傲,背上这不堪的骂名,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日在夏家小姐阁楼偏厅里,你拉着我的手所说的话,可还记得?”
“你为何屡屡提起那日之事,我究竟说了些什么?”
“你若去府里提亲,我便告诉你!”
“你要一个不爱你的人有何用?”姜子韫气道。
东方琇冷笑道:“心不在,可人在,这就够了!”
姜子韫迎着河面微风,想起往日种种,叹道:“初见你时是在你家前院,你急着出府,见到我时却镇定自若,落落大方,温文尔雅,眉目里掩饰不住的自信,那时的你光彩照人,可看看如今的你多么可悲,风光冉冉今昔陌,我不能去提亲,否则,再加上我的可悲,我俩的人生太凄凉。”
“你若这般绝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够了,莫在现你那楚楚可怜相,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再不会被你算计,命是你的,珍惜与否全在你自己。”姜子韫说罢,点头告别,决然走了。
东方琇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不住捶地,自己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有曾经为之骄傲的一切都已抛弃,再也没有当初意志满满的东方琇了,再也没有了!
人生太短,岁月太长。这世上哪有什么金玉良缘、花好月圆,到头来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场虚无罢了!
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要,那我,便也不要了!
月光微寒,三尺白绫,梁上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