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重伤(1 / 1)
炎凰只知道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萧韶,当那道迤逦的凤影笼罩住她时,她有种好友多年不见再重逢的莫名喜悦。
那喜悦的情感就这样一腾一腾翻着热浪,前冲后撞,扩散到她的肌肤血液发梢里,但一只手蓦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带着些绝情,她清晰地感觉到那瞬间那蓬勃的力量在消退。
“萧韶。”炎凰从恍惚中清醒,看着他。
萧韶正死死握住她的手,他脸色苍白像是在方才一瞬间他永远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炎凰第一次觉得那双眼深地吓人,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多么好的机会,贫僧还未能一睹火凤风采......”阿吉乎弥谒笑眯眯地打量二人。
萧韶看着他,依旧沉默。
阿吉乎弥谒伸出一只手轻轻摸着萧韶的发鬓,那只手修长瘦削冰冷刺骨,萧韶想躲,但他发现自己躲不开。
“你守护这个秘密多久了呢,”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关爱小辈,阿吉乎弥谒问道:“几十年,数百年还是上千年?”
延缓关系想上前,但她挪不动,一步都靠近不得。
阿吉乎弥谒手中佛珠转的越来越快,那轻轻放在萧韶头顶的手隐隐散发着黑雾。
“这个秘密守护了那么久,也该说出来了,没什么说不得的,婆娑世间,佛光也有渡不了的黑暗,那些神秘的,晦涩的,需要守护的,如《域藏佛经》一般缥缈无踪的东西都应该追本溯源,回到它最初出生的地方。”
他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温热的殷红蜿蜒着浸湿了青年的发,轻柔地流淌过青年的耳廓,一滴一滴,张牙舞爪地又小心翼翼地从他的眉峰滑落。
阿吉乎弥谒那慈悲的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
他的语气近乎悲天悯人:“孩子,你一个人守护着这个秘密,不寂寞吗?应该寂寞的吧......说出来吧,说出来,让那个孩子知道。”
萧韶听到了炎凰的哭泣声,仿佛在哀求,仿佛在伤心。
他好想说话,说出他心中的情和伤,他多想说:“凰儿,你不要伤心,有我在。”
她伤心,哀求,心痛的声音微弱下去。
阿吉乎弥谒满意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炎凰,他不需要别人臣服,那多无情,这世间可怜人太多了,世人需要的是他的怜悯,世人期待他的超度。
炎凰泪如雨下,双肩颤抖,膝盖跪进了湿润的土地:“你放了他,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不要伤害他!”
“对,就这样哀求,就这样绝望,”阿吉乎弥谒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慈悲道:“我佛度化世人,尘世的人三千烦恼,无尽无止,你们需要我的救赎。”
“好了,”他仿佛用商量的语气看着那满脸鲜血,摇摇欲坠的青年:“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她不伤心吧,看这样的眼泪多么珍贵?”
那青年缓缓,缓缓地抬起双眼,阿吉乎弥谒欣慰地看着他,等待着,可那双眼没有颓废,没有恐惧,没有臣服,没有恳求,只有一瞬间的狠戾与倔强,还有令人震惊的绝情。
阿吉乎弥谒松开手,青年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就那样颓然地倒了下去,倒在了水洼里,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溅起的水珠落在炎凰的脸上。
炎凰怔忡了一下。
“你杀了他?”
“我佛慈悲,贫僧从不妄开杀戒。”
炎凰抱着萧韶的身体,目光靠近阿吉乎弥谒:“你......杀了他。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杀气还是怒气还是沸腾滔天的苦楚,炎凰想用周身的力量将那人伪善的脸烧地一干二净,她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
“你在呼唤我。”
“我要醒了。”
“你做好接受宿命的准备了么?”
“我准备好了。”炎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回应。
星火在燎原,炎凰听见自己的一声悲泣,某种奔腾的力量咆哮着要奔出她的体内,可是她理智燃尽的刹那,手猛地被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力量很微弱却清晰地切断了她的痛苦,失而复得的情绪滚烫着流出眼眶。
“萧韶,你还活着。”
炎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熨帖着,但下一刻她感觉到他在用生命的力量压制她,阻止她。
“萧韶,为什么?”她不明白,她的凤凰神力倘若发挥出来,这人就绝不能伤害他。
可是......
阿吉乎弥谒缓步走了过来,失望地叹息:“引路人,你何必如此执着,你既不愿冲破封印,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蹲下身和炎凰平视,语气轻柔和缓:“炎凰殿下,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那个秘密啊,他在保护你呢,贫僧觉得他是世间最痴人,可惜圣地在等你也在等我,总有一天,引路人必须承担他的使命,指引我们走那条路。”
他的目光投放到遥远的地方,良久才道:“贫僧本不想开杀戒,但倘若没有血海陈尸,没有人间炼狱,没有那些悲惨的绝望,圣地又如何会大现天下呢?”
有仙气流光介入,阿吉乎弥谒微微一叹:“有人来接你了,贫僧也该离开了,施主请便。”
阿吉乎弥谒消失了,带着那诡秘莫测的笑容。
炎凰看到周围的世界像泼洒在墙上的墨汁,一点一点凝聚,一点一点滑落,阴森的树,死寂的池塘,唯独没有消失的是萧韶,还有他身上流淌不止的血......
这里竟是她泷霜楼的后山,身后她棵凤凰树缓缓飘落下一片叶子。
“洛月仙君,你救救萧韶......救救他......”她抱着萧韶的身体,看着那从天而降的青年,一如既往地从容。
洛月走向她,一双眼将她打量了一番落到萧韶的身上。
萧韶的脸浸在血里,双目紧闭,同时那只手一刻都没有松开炎凰。
他蹲下,手搭在萧韶的腕上。
炎凰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竟将洛月和阿吉乎弥谒的形象重叠。
对炎凰这个微妙的反应,洛月没有察觉,只是淡淡问道:“他什么都没有说么?”
“说......说什么?”
“关于圣地的传说。”
炎凰看着他冷笑了起来:“他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你们都知道,他不会说话,他说不了话。”
“你和阿吉乎弥谒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有什么是萧韶知道我却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炎凰怔了怔,抿起唇,她吃力地架起昏迷的萧韶,泷霜楼下似乎是巫咸还有各位长老过来了。
炎凰背着萧韶一步一步往山下的后院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仙君,是你救了我?”
“不是。”
炎凰停顿了脚步,洛月听见她的声音:“你本来还可以再早一点来的是么?只是你也想知道圣地的下落,你也希望阿吉乎弥谒可以逼出萧韶的答案。”
洛月道:“是。”
“你们都一样啊。”她笑了笑,带着萧韶往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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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平安归来,那个名叫萧韶的护卫重伤。
萧韶被炎凰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那是姑娘家的房间何况还是殿下的闺房,于情于理都不合,但炎凰不停旁人劝告,整个人十分淡漠,有几位长老想劝她,谁知向来十分尊重长老会的炎凰殿下冷冷道:“我是凰族圣女,我的命令就是圣令!违令者......”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炎凰眉眼之间的戾气与狠劲儿让人不寒而栗,或许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凰族圣女这个身份。
巫咸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萧韶的确伤地十分严重,天灵盖上的一掌几乎可以将他的灵魂抽掉。
自然,最后救了萧韶的是洛月,但炎凰对洛月有着深刻的敌意,若非姝染保证,炎凰拼死也不会让洛月靠近萧韶。
炎凰回来后整个人仿佛变了样,没有笑容,甚至表情,冰冰冷冷的,对所有人都有着防心。
姝染拿着一件柔软披风走进去,这几天天转冷,炎凰穿的单薄,她对自己一点都不关心,只每天守在萧韶床边,看着床上那面色苍白如纸的男子。
姝染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看着炎凰,这些天她瘦了好些,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垂着,目光落在萧韶的脸上轻又缓,她握着萧韶的手,展开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掌心上一笔一划,认真,虔诚地写着,一笔,又一笔,一滴泪落下,滴在萧韶的掌心上。
她又在自苦了。
姝染叹息一声走进去将披风给她裹上,温柔道:“殿下,你去睡一会儿吧,自从回来后你就没有休息。”
炎凰抬起脸,脸颊带着干涸过的一道道泪痕。
“姝染姐姐,我不敢睡,我一睡便会梦见萧韶在我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差点失去他,我眼睁睁看着他被阿吉乎弥谒打成重伤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哽咽着,泪水又汩汩而下。
姝染用帕子拭去她的泪,安慰道:“那过去了,萧韶会好的,他很快就会好的。”
“是啊,他会好的,但是他还是会为了那个秘密,为了保护我,被逼入绝境,再一次,或者一次又一次。”
炎凰的声音有些缥缈。
姝染轻轻一颤问道:“什么秘密?”
“身为引路人身负的圣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