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夜(1 / 1)
当今的圣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在他治理下的天下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轻徭薄赋的政策为这个年轻有为的天子在百姓中赢得了贤君的口碑。
相反,肆意流连烟花之地,挥霍无度的残暴的罗刹王爷白泽在京城已是个令百姓敢怒不敢言的人物。
似乎不论他做什么都可以冠上恶名,白泽和罗刹二字已是分不开了,但他究竟做了什么却没有人能说出多少清晰的事来,如同白泽这个让人刻意忽视又让人时刻记起的人物。
但不论他多么恶行昭彰,他的王爷之位依旧固若金汤。
五年来大夏朝堂冉冉升起一颗新星——上柱国将军孟屿,这位冷面将军在几年前与外疆一场大战中取下对方主帅的首级兵临城下,逼得外疆将擅自占领的几个城池全数归还,乖乖成为大夏的朝奉国。
孟屿因此一战被圣上封为大夏唯一的将军——上柱国大将军。
但他的传奇更在于当年兵临城下之时,身上早已中了数箭,胸前的铠甲被敌人的大刀砍得鲜血淋漓,仍凭一把冷剑砍下了对方主帅的首级。
这位将军素来不爱官场上的你来我往,每日入朝觐见后便回大将军府,也谢绝一切来访者,然而这位奇怪脾性的将军却与朝中花花王爷白泽成了朋友。
一个是大夏朝的王爷,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这二人的结识却是因为一名青楼女子。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个美人还是个绝色美人。
京城繁华若梦,教人流连忘返,而京城最令人醉生梦死的是一个叫楼外楼的地方,楼外楼一直给寂寞的人编织各种绮梦,邪恶的令人情愿永生不醒的梦。
一个月前,在那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季节,楼外楼新来了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姑娘,她编织的梦叫做——小楼一夜听春雨。
据说是一名绝色女子,一曲云岚倾城舞当真倾国倾城,更令人叫绝的并非那倾城之舞,而是那曲清心无双的洞箫曲。
她的名字就叫云岚。
有人掷千金得见云岚姑娘在鎏金池的菱花台上曼妙舞姿,惊为天人。
但这位云岚姑娘在吹箫时却只愿一人待在楼外楼的天外阁中,那一曲动人心魄,甚至令无数文人雅客慕名而来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只在圆月当空的月色下浮动在清风里。
曾有人有幸得见圆月之下,那身着白轻纱的女子初雪般的指尖里一管碧玉箫在圆月的金泽下轻灵闪动。
那一幕美得飘然出尘,恍如仙境。
若说舞倾城的云岚姑娘是冰山上的雪莲,那洞箫一曲的云岚姑娘就如天际银河中的星光。
十五月圆,白泽喝的酩酊大醉走进楼外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却神色惊慌地跑了过来,堂底下的客人都识相地各顾各的,白泽醉眼扫过楼外楼奢华的大厅,径直往副楼走,那里是他独有的雅楼,楼外楼内最清净的楼阁。
五年前开始,这里便是他一个人的地方,当然别人想来也是不可能的,罗刹王爷的地盘谁敢乱动。
不过,平日里喜笑颜开的老鸨今日却甚是惊慌,一路尾随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今日他的脾性很不耐,月圆之夜,月色太好,太亮总能照进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老鸨低垂着头,满脸厚厚的脂粉快要挤成粉末掉在地上,却急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在心里埋怨这王爷不是一个月前去了外省替圣上巡视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见她不语,白泽甩袖走上副楼的楼梯。
“王爷……”老鸨鼓足勇气终于道:“今儿水云阁被孟屿孟将军先来一步了。”
白泽皱了皱眉,孟屿?
他满身酒气,神色愈发不耐,此时楼上传来一个从容清淡的声音:“不想王爷尊驾也到了此处。”
来人背着月光,只见一道漆黑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斩碎了月光流泻出迫人的冷意。
白泽并不注意水云阁多出了个人物,只是借着酒气脚步狠狠晃荡了几下慢慢上楼去了
老鸨见状立刻逃也似的飞奔到前院交待人不得靠近水云阁,当然今日最大的一笔生意——云岚姑娘一月一听的洞箫之夜也只能暂停了。
因为能安静欣赏那绝丽箫音的地方便在水云阁附近,但此刻水云阁上却有两位大人物,每一个都不是她能得罪地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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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略过身边那名黑衣男子,只是酒气熏天地往地上一倒,似乎疲累不堪很快便睡着了。
孟屿斜倚在门边,淡然瞧着这个倾颓的王爷,手里扬起一个酒坛将酒倒进玉杯里道:“安平王爷,难得今日有酒,何不一起喝一杯。”
他话音落,手中的玉杯已掷了出去,眼看一杯美酒便要洒在白泽的身上,本应酒醉的他忽的伸手一捞,杯子稳稳停在他的掌心,一滴酒都没撒出去。
“呵呵呵……美酒当前,今夜月圆该祭一祭明月才不辜负……”他嘴里咕哝了几句疯言醉语,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拿起酒杯朝孟屿敬了敬:“这位仁兄怎有空来水云阁?”
“你认得我是谁?”孟屿看着那个已经斜靠在椅背上的男子,想从他醉意惺忪的眼底看出什么,但除了快要溢出来的醉意什么都没有。
白泽疑惑的盯着孟屿,偏着头道:“我问的不是你,问的是月亮,五年了,月亮还是第一次照进这里。”
他盯着杯中佳酿清冽晶莹的液体,透过玉杯看着月色中那个明黄色的光晕,模糊的记起五年前月夜下那个精灵般的人儿。
他再也没见过她,他禁锢着自己的心不让它去想她,也无数次告诉自己她是个梦,他的一生有这个梦便足够了。
但,人是贪婪的,这样怎么够,他想见到她,想再听她吹箫,想能够拥有她。
这里是全京城月景最好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假装她在。
独自一人自言自语,醉意深深下似乎更多了些落魄。
罗刹王爷,活在地狱里的罗刹。
孟屿也不介意被人无视,索性站在走廊上看着那轮象征着人间圆满的月,夜凉如水,有几丝幽幽箫音却是袅袅传来。
敲金碎玉般的轻灵,在这阳春三月初似是要将一片冰凌折成碎叶抛洒天空,一丝冷冽从箫音里缓缓淡出,空山凝云,香兰泣露。
孟屿叹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果然名不虚传。”
那本该神色混沌的醉酒男子却是愣在当场,“砰”地一声,手中盛酒的玉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橙色的月光下,几汪淡淡的水泽在玉片上泛着迷离的光泽。
那夜,哄他入睡,给了他几乎半生安宁的箫声他终是听到了,踏过玉碎的酒杯,唇边挑着笑,他轻声道:“小楼一夜听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