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若要说赵寄尘为何在这破烂的小酒馆外,可能这是一种命运使然吧。实际上他来得不久,他只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随后青年就离开了。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他决定跟踪这名看似普通的青年。
或许他的暗器技巧已经大有长进,但是跟踪能力实在一般,当然这可能和他引人注目的外表离不开。没过多久,青年就已经发现了有人在跟着自己。跟踪者非常的漂亮,从此人的配饰衣服的华贵程度上来看这人可能只是一个不中用的草包凑巧发现了这一切而已。
先把人引到暗巷再动手,青年并不想摆脱赵寄尘而是打算杀死他。这大概是他做的最错误的选择之一。
赵寄尘轻松的使青年晕了过去,他对这个结局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对方会更强一些的。但是更大的麻烦在于,他要怎么把人带回去?
不管怎么说,青年最后还是出现在了虞介的面前。这件事情赵寄尘谁也没告诉,直接带到了虞介这边。
“这么说,范九很可能是细作了?”虞介问道。
赵寄尘摇摇头:“我没有听到关键的东西,接下来的审问就交给虞大人了。”
冯梦幽眼神里有一丝赞许:“虞大人事务繁忙,这种小事给底下人去即可。”
那位青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半日以后,冯梦幽来告知虞介:“动手吧,他已经全招了。”
庞大的军队中,有细作是难免的。虞介打算把这件事情搞得声势浩大些,他想要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范九对于暴露身份这件事情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因为这是迟早的事情,虽然未免也太早了些。
其实冯梦幽试图从他嘴里拷问出更多的信息,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陆白昀对于范九是细作这件事情感到很惶恐,当然他对范九本人没什么想法,他只是担心范九的事情是否会影响到自己。
最终,虞介决定用一种特殊的刑罚方式来结束范九与青年的生命。
刑罚当着军队的面执行,范九与青年被埋入了深坑之中,只留头部在地面之上。安排的人拿匕首在他们的脑袋上轻轻划了一刀,只见血液喷涌而出,犹如山间喷涌的泉水。
虞介淡淡的说了一句:“可惜只有两人,场面还不够壮观。如若你们之间还有人愿意做叛徒,我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这天的月色极好,司函搂着怀中的舞女,大声的和手下的将军们说笑。舞女面容与常人不同,正是那来自西域的胡人舞姬。她伸出白皙的手给司函倒了杯酒,再送到他的唇边,眼神里尽是挑逗。
司函喝了口酒,稳住了舞姬的唇。这场战争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紧张感,虽然宁舟已经劝诫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但在司函的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丁鹤的战败是安排好的。
司函极其需要这场战争的胜利,因为只要能拿出这些明面上的战功......
我方军队人数几乎是敌人的一倍,我方占据了宁凉的绝佳地势,我方的督军参谋更是一等一的人才,以及那个自己笼络来的细作。
这些优势往往会蒙蔽自己,但不一定会使敌人感到害怕。
当司函被吵醒的时候,他有些嫌弃的看了躺在床上的舞姬一眼,命侍从将她带下去。随后才问道:“外头这么吵?敌人突袭了?”
他的副将颤抖着告诉他:“将军,粮仓....粮仓着火了。”
“你说什么?”司函满面怒容的奔向粮仓,口中骂骂咧咧。
这一把火不但烧了他们大部分的粮食,还烧去了他们一部分的士气。
虞介巧妙的卡了一个时间点,粮食肯定不会那么快的运过来,但宁凉城内肯定也有一定的储备。这些粮食肯定会被均分到每一天上,虽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几日的会比开始的少许多,但是这种时候更加不能动手。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想着,熬过这几天。
这种坚定的心理状态对己方极为不利,应该把作战日期选在不多不少的中间点。他们已经渡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却发现还有一段。
司函于宁凉大败于虞介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宁舟终于也坐不住了。
“真是个废物。”宁舟气得直发抖。
宁渔欢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说道:“与其责怪司函,父亲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渔欢显然冷静得多:“雍州的军队自然不会来勤王,那么手头可用的还有多少兵,以及,谁能代替司函?”
这个问题在翌日朝堂上被提了出来,赵敬钰看着宁舟有些忧愁的老脸,不知为何竟然想笑。
宁舟望着不发一言的诸位大臣,怒火逐渐上升。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是谁能代替司函的问题,而是谁敢代替司函的问题。
既然这样,那他不得不找替罪羊了。
宁舟的目光从在座的诸位大臣身上扫过,忽然,一个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无暇方大人,听闻你与那叛军首领是老相识?”
方无暇听到自己名字,只得出列毕恭毕敬的回答:“臣的确与虞介交好,但和亲一事后再无往来。”
宁舟点头,微笑道:“那恐怕在座诸位中没有人能比方大人更了解虞介了,这司函的位置,就由方大人替了吧。”
这个决定下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方无暇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
群臣更是不敢反对,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荒唐的定下了。
方无暇只能接受现实,在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他去见了一个人。
明雪楼第一舞姬,他的红颜知己秦语轻。
说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方无暇十七岁娶妻,几年后又有了妾室。他的妻子贤良淑德,几个儿女也算得上天资聪颖活泼可爱。
换了别人,更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可是他仍然觉得缺少了什么。
而在秦语轻身上,他得到了满足。这种满足并非是指性的层次,实际上,他和秦语轻的接触仅限于手。
他可以在秦语轻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而对方可以毫不讶异的接受这样的他。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方无暇告诉秦语轻。
“我知道。”对方仍旧是浅浅的笑容,“前几日徐公子告诉过我。”
方无暇对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那你会想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语轻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方无暇没有在问下去,他不敢。
杨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是来到了冀州边界。他一路向逃亡的难民们打听,说是叛军已经占领了宁凉。
他想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离宁凉也不太远,再走不久应当能见到驻扎的军营。
虽然士兵看着衣裳褴褛的杨舒一脸怀疑,但仍是进去通报了上司。
杨子涯听闻哥哥的名字,脸色一遍,急忙走了出去。
兄弟两人大半年未见,这一见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即便杨舒不开口,杨子涯也知道,自己的家族已经凶多吉少了。
杨舒看着久未谋面的弟弟,勉强苦笑着说了一句:“看你气色这般好,我也就放心了。”
杨子涯强忍眼中的泪水,上前一步抱住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道:“至少你还活着……”
杨舒叹了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副将见了这场景,忙道:“杨公子一路风尘仆仆,将军不妨先进去说话。”
杨子涯这才反应过来,忙吩咐下人准备食物与热水。
因了杨子涯的缘故,杨舒自然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此事暂且按下不表,因为虞介的大军此时距都城洛阳只差最后一战。
“合浦,”赵陵沧指着桌上的地图,“这是最后的关卡。也是最难的。”
杨澄抚须道:“王爷说的不错,自古以来便有无数人葬送在了这合浦城下。”
陆白昀皱眉:“王爷,卑职昨日细细勘察过合浦城周围地形,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这般难攻,这话是否有以讹传讹的可能呢?”
萧启神情中有些担忧:“且不论这事情是真是假,白昀,你可知此番合浦城的守将是谁?”
“似乎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叫什么方无暇。”
赵寄尘才知道这个消息,吃了一惊,谁都知道虞介与方无暇交好。他偷偷在底下握紧了虞介的手,难怪虞介这几日心情不好,出了这般事情,自己居然不知道。
赵陵沧的表情似笑非笑:“虞大将军从前与方无暇交好,那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了。这合浦城,兴许也不是那么难拿。”
虞介只得道:“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方无暇自知正面战场上他不是虞介的对手,进攻不行,防守他倒是很有一套。
整整半个月,虞介什么法子都试了,也无法撼动合浦城半分。而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开始急躁起来。
他完全猜不透方无暇的心思,只能一日接一日的陪他耗着。
直到一个月后,整个战场仍然是一个胶着的状态,而躁动不安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军中。
是的,他们的粮草,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而合浦,就是横亘在虞介面前的最后一块石头。
对比虞介,宁舟可是开心不已,他没想到这个方无暇还能支撑这么久。他与宁渔欢早已计划好弃都城而逃往关外的事宜,如今见战场有转机,一时高兴,却是给了方无暇一番封赏。
方无暇的妻子儿子留在都城作为人质,宁渔欢打听到方无暇还有个红粉知己,便把秦语轻偷送入了合浦城。
“大人,丞相给您送了个人来,您见是不见?”
方无暇忙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心情见什么女人,“不见不见。”
那人的声音却是熟悉得很:“大人升官了,就把妾身抛弃了。”
方无暇猛的一抬头:“语轻,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秦语轻低头,依然是温柔的声音:“是丞相大人派我过来的。”
方无暇觉得心中烦闷更多了几分:“这可是前线,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地方。你.....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秦语轻却没有听从他的指令,而是走上前来替他揉了揉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肩膀:“方大人,是生是死,不过也是这最后一战,让妾身陪陪你吧。”
方无暇长叹了一口气,也顾不上理秦语轻,只继续看着面前摆着的军务情报。
又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方无暇秘密将几位下属召集起来,表明了要动手的意思。
“据线报,那逆贼粮草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现下正是他们军心涣散之时,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这几日了。”
方无暇点点头:“不错,你们去准备一下。以火把为令,明日丑时分三队人马奇袭敌方大营。”
众将应了,便也下去各自准备。只余方无暇一人在帐中独坐,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这日夜里的风特别大,吹得战旗呼呼作响。方无暇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的敌方大营,沉默了很久。
直到副将看着时辰到了,才上来提醒长官:“大人,丑时了。”
方无暇面无表情:“你让人把火点上。出发吧。”
虞介似乎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军营仍是一切照旧,巡逻的兵士也没有丝毫增加的迹象。
方无暇眼看着敌营越来越近,却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等这一切结束,他想辞官。
而前方将士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这个念头,“将军,不好了,前方都是陷马坑......”
中计了,方无暇心中一凉,大声呼喊道:“敌人有埋伏,全军后撤!”
虽然号令官将他的命令传了出去,但是仍是损失了不少的人马。方无暇看着一瞬间点亮灯火的敌营,和那些整齐划一朝自己这边徐徐前进的军队,心下明白得很,是自己输了。
“将军,敌人攻势太猛抵挡不住,我等保护将军突出重围。”身边的副将朝方无暇大声喊道。
方无暇一枪刺死了一个要偷袭自己的敌军,放声大笑道:“纵然战死沙场,吾又何惧?何惧?”话音未落却是又加入了厮杀。
副将见劝阻未果,只能硬来,一击之下,他竟然将方无暇击晕了过去。方无暇不怕死,他可未必。
于是等方无暇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合浦城中了。
秦语轻拿着手帕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将军醒了?”
方无暇一言未发,撑起手来将头埋在秦语轻的肩膀上,竟是大哭了起来。
秦语轻像是习惯了这样一般,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口中说的话却让方无暇如堕深渊:“将军一定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将秘密泄露出去的。”她缓缓的推开了他,站起身来。
方无暇看着胸口前那把精致的匕首怔住了,眼眶里还有未干的泪水。
秦语轻拿过手帕擦了擦溅射到手上的血迹,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把匕首是你当年赠我防身的,我一直记在心里。现今就当做是还你了罢。”
方无暇看她那跃上房顶的轻功,哪还有平素柔软的样子。他倒了下去,有一滴泪从他的脸上划过,滴进了尘埃中,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