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正是晴好的天气,吴王府中一大片荷叶在清风中摇曳,仿佛也给人带来了丝丝的清凉。
可惜这大好的光景下,却暗藏了丝丝的紧张气氛。
出事了。这是此刻回荡在冯梦幽脑海里的三个字,她开口唤冯南歌进来,声音似乎也有些颤抖:“你马上去找虞介过来。”
蝉鸣声加重了虞介心中莫名其妙的焦躁感,而这种感觉在他去见冯梦幽时更甚。
“出什么事了吗?”
冯梦幽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薛无峥,他出事了。”
“大师兄?他怎么了?”
“你先不要慌,他现在应该还没出事。”冯梦幽继续说道:“宁渔欢不知为何看上了薛无峥,想把他纳为男宠。薛无峥假意服从,却让宁渔欢再不能人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猜也猜得到了。”
宁渔欢的父亲宁舟正当权,恐怕这不只是大师兄要出事,整个青城派上下恐怕都会......
“为什么宁渔欢会和大师兄搭上关系?”虞介问道。
冯梦幽犹豫了片刻,说道:“据线报推测,很可能是坤天教的人。”
虞介怒不可遏:“大师兄现下在哪里?”
冯梦幽摇摇头:“行踪不明。”
“那好,我明日,就去青城派走一趟。”
冯梦幽被他这个决定吓了一跳:“你不能去,你知道你现下是什么身份吗?”
“王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必须去一趟。那个地方,实在是承载了太多回忆了。”
冯梦幽知他在家中并不受宠,后来在青城派学艺一事,只得叹气:“你这些话,还是跟王爷说去吧。”
虞介说道:“用不着跟王爷说了,王妃,我还想请你借几个无妄斋的高手予我。”
冯梦幽只得答应下来:“让南歌也跟着你去吧。”
虞介深深看她一眼,做了个拜别的手势:“多谢。”
赵寄尘听虞介说了此事,表明自己现今天天修习暗器,已非吴下阿蒙。虞介无奈,只得让他跟着去了。
而杨子涯武艺高强,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萧启在一旁看他收拾行囊,说道:“不如让璟臣和你们一同去如何?”
萧启口中的楚璟臣正是他的那个神出鬼没的侍卫,杨子涯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晦涩不明的光,他笑道:“他若是跟了我们一同去,那谁来保护你啊?何况....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萧启想了想,这才说道:“我都忘了,往年这个时候,璟臣都要去拜祭一个他已逝的朋友。我们现下在西京,路途遥远,恐怕他还得耽搁许多天。”
杨子涯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萧启没有抗拒也没有挽留,他依旧如往常笑着,一阵风刮来,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袂。杨子涯忽然有些恍惚,眼前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虚弱之症,他看上去会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你怎么了?”萧启有些奇怪。
杨子涯随手扯下了萧启别在腰间的玉佩,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走了。”
萧启目送他远去,随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日子还是照样过,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这几位大人做什么去了,有人来问只说他们不在便可。
这天萧启刚从老师荀歌仇处回府,他正算着军费的开销,忽然听得一声奇怪的声音,他放下账本去柜子里头找了找,发现是一块玉莫名其妙的碎成了两瓣。
而这块玉,恰好和杨子涯那天从他身上拿走的是一对。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杨子涯出事了吗?他立马去找了冯梦幽。
冯梦幽听他说了玉碎一事,也觉得不太吉利。恰好有手下进来,无妄斋的人始终与冯梦幽这边保持着联系,冯梦幽一问,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才说道:“属下方才接到虞大人的信鸽,他们应当无事。”
萧启依然觉得不太对,但口中仍是说道:“无事就好。”
冯梦幽问道:“你方才这么匆忙进来,是发生什么了?”
那人看了一眼萧启,示意他不方便说。
冯梦幽笑道:“你但说无妨。”
男人这才开口:“是卢自楼的女儿被贼人抓了。”
冯梦幽和萧启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明白,这庞大的军费至少有大半是卢自楼暗中资助的,冯梦幽还特意派了几个高手去保护他的家人,居然还出了这种事情。
“我们的人呢?”冯梦幽语气中有些发怒的意思。
“我们的人有三位在保护卢大人,其余二位在保护他的家人,所以......”
冯梦幽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此时发怒也是无济于事,重要的是怎么挽回现在的局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贼人是谁,有线索了吗?”
“主人恕罪。那贼人使竹节鞭,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内功不详。”
“使竹节鞭的男人?”冯梦幽轻轻扣了扣桌子,“江湖上使竹节鞭的人并不太多。出名的有西北严家的严刁白,斩情山庄的宋辞道,无量观的卓兮西和青霞道的萧靖琛。会是谁呢?”
男人答道:“严刁白三个月前已经金盘洗手,无量观远在西域。至于剩下二人,属下实在不得而知。”
冯梦幽没有说话,她在思考关于宋辞道和萧靖琛的所有情报,试图找到他们与卢自楼之间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冯梦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萧启。
萧启收到了她的这个眼神,他明白了她即将要说的话,这件事情,必定和杨子涯有关。
“是宋辞道。”
“主人如何得知?可否告知属下?”
“你知道宋辞道曾经是有个女儿的吗?”
男人恍然大悟:“主人说的是宋萤袖。宋萤袖后来因为杨子涯缠绵病榻多年,所以.....”
冯梦幽点了点头,随后她不得不将这段故事说与萧启听:“杨子涯那个时候不过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人不风流枉少年,多少女子都想成为他身边那唯一的一个,可惜他不知怎么的,就和斩情山庄的宋萤袖好上了。当时江湖上多少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可宋萤袖的父亲不这么认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宋辞道不容易得了个天资卓绝的女儿,还想把她培养成继承人呢。斩情山庄,何谓斩情?正是山庄继承人不得破童子之身。可怜宋萤袖不但将清白之身给了杨子涯,还帮他挡下了苗疆的蛊毒。这蛊毒催人心志更催人容颜,宋萤袖毅然决然发誓与杨子涯永生不见,并嘱咐家人不得寻仇,她只是不想让爱人看见自己疯狂的样子和被摧毁的容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料想是宋萤袖去世了,宋辞道这才找上门来。”
冯梦幽说完,见萧启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只得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先想想办法。”
萧启自知现下心绪纷乱,只得告辞了。
待他回了屋,账本又完全看不下去,他只得选择去榻上小憩。
一闭眼,又是满满的回忆涌上心头。
那年的隆冬腊月,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洛阳城,萧启抱着个暖炉在屋里读温庭筠的花间词,门却忽然从外面推开了,冷风刮得他直哆嗦。萧启正想呵斥小厮,却发现小厮拖了个昏迷的人进来。
“清崖,这是谁啊?”萧启朝门外问道。
那个叫清崖的小厮忙把人拖进屋内,将门关紧:“公子,是杨公子啊。”
“子涯?”萧启忙扔开手中的书走了过去,“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就在角门那头,我刚出去喝酒,回来就看见......”
萧启有些着急,竟没记得来他平日里严禁侍卫喝酒的规定。他握住杨子涯冻僵的手,给他把了把脉,这才放下心来:“他没事,就是冻久了,再加上饿了。清崖,你赶紧去厨房拿些粥和点心过来,再把火炉搬过来些。”
萧启拿了帕子轻轻拭去杨子涯脸上的脏污,自言自语道:“我们三年不见,再见你竟是这般模样。”
他紧紧握住杨子涯的手,试图将身上的暖意分一些给他。我就在这等着你醒来,萧启这样想着。
也不知道他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回忆了多少遍,杨子涯才终于有了些意识,他的声音极为虚弱:“明慎?”
“是我,你饿了吧,要喝粥吗?”
杨子涯一点一点喝着粥,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萧启知道他一定经历了什么变故,但是他坚守着他不说,我不问的原则。
等到杨子涯把东西吃完恢复了些力气,他才说道:“我累了。”
萧启唤清崖进来:“你先伺候杨公子沐浴,再叫人收拾下隔壁的客房。”
“不用了,明慎,我就睡在这里。不要叨扰到萧大人了。”
萧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二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杨子涯才开口:“明慎,其实我睡不着。”
“嗯。”萧启轻声应道。
“明慎,我有个故事想要说给你听。”
“好。”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他父亲不让我们在一起,然后我们就私奔了。我觉得这一个月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后来我们误闯了紫羽教的禁地,他们想要杀我,那个姑娘替我中了蛊毒。然后她就回了她父亲那里,说再也不见我。我去她的山庄求他,整整一个月,我都在山庄门口求她出来见我一面。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能见到她。”
杨子涯忽然转过身,看着萧启的眼睛:“明慎,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萧启好不容易挣扎出了这几个字。
萧启看着杨子涯略带痛苦的眼睛,更是心如刀割。喜欢的人跟自己述说另一个人,自己大概永远只能做他最好的朋友。萧启苦笑,毕竟这场赌博谁先陷入谁先输。忘了说,这场赌博很有可能,至始至终只是你一个人的赌博。
“明慎,你这么聪明,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吗?”
“她可能是想在你心中留下最好的模样吧。”萧启脱口而出,“我看书上说很多蛊毒都会摧毁容颜什么的,说不定.....”
杨子涯眼睛看着萧启,心却不在这里,萧启只静静的看着他已然脱去少年时青涩模样的脸,有些难过。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难过呢?萧启一时间说不上来。但在他看见杨子涯的眼泪的一瞬,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个小锤子在他的心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很清脆的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杨子涯流眼泪,他也以为会是最后一次。
时隔多年,萧启才终于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完整的故事。他想起了那些唐代的传奇小说,若是没有那些不幸,杨子涯与宋萤袖两人,说不定便是江湖上的传奇了罢。
这件事干系重大,卢自楼只有一个独女卢归舞,若是少了他的资助,恐怕......
萧启思前想后,终于是想出了个法子来。杨子涯,既然我已认定你是我的伴侣,那么,帮你还了这些债,也是应当的。
他去找赵陵沧的时候,赵陵沧正与冯梦幽商议卢归舞一事。
只听赵陵沧道:“若是拿斩情山庄来威胁宋辞道,有几分胜算?”
“不妥,”冯梦幽蹙眉道:“斩情山庄高手虽然没有几个,但大庄主宋泽在江湖上人缘极好,与不少掌门都是生死之交。”
“若是招杨子涯回来呢?”
“此刻虞介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梁州,要赶回来,再快也得一个星期,可宋辞道定在三日之内与杨子涯的生死战......”
赵陵沧被这接连的几件事情烦得焦头烂额,洛阳那头还派了人来视察让他实在是烦心得很:“萧公子,你可有什么好意见啊?”
“王爷,让我代替子涯去见宋辞道吧。”
“万万不可。”出声的却是冯梦幽,“宋辞道想必是对杨子涯做过详细的调查的,他一怒之下,杀了你为他女儿报仇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你并不会武功。”
“既是如此,那我更要去了。不管怎么说,宋萤袖总是为子涯而死的,这个债我替他去还,也是一样的。”
赵陵沧却忽然开口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那个侍卫呢?他的责任不是保护好你吗,现今他人呢?”
萧启完全没想到赵陵沧会忽然问起楚璟臣的事情来,他只得答道:“他有些私事要办,最近不在。”
他又继续说道:“多谢王爷王妃的关心,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两位也不必再劝我了。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在不久后看见卢归舞的尸体罢。”
这天晚上的月光很美,大概在这种美丽的月色下,更适合杀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了西京城北的一处竹林中,不喜穿黑袍的萧启今日忽然穿了一袭黑袍,他说黑袍会比较适合那样的气氛。
冯梦幽与其他几位无妄斋的人自然也是换上了夜行衣,暗中跟在萧启的身后,他们要确保人质的成功救出和萧启的安全。
正好是亥时,萧启没有早到,也没有晚到。
“你是谁?你不是杨子涯。”宋辞道借着月光打量着萧启的脸,“既然你不是杨子涯,那她可以死了。”话音刚落,宋辞道的鞭子似乎已到了卢归舞白皙的脖颈之上。
“且慢。”萧启开口,“我姓萧名启。”
鞭子硬生生的在空中改了方向,卢归舞仍被这股无形的气劲刮得生疼。
“原来你是萧启。”宋辞道走近了些,依然盯着萧启的脸,“我听说杨子涯找了个兔儿爷,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宋辞道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声只让人觉得苍凉:“女儿啊,你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最后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他恨恨的盯着萧启:“杨子涯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既然这么爱他,那你替杨子涯跟我比一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萧启冷冷的看着他:“我不会武功,你动手吧。”
“你不会武功?”宋辞道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奇怪的故事一般,“你不会武功,那我杀你不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好,那我不杀你了。”
萧启暗想,这宋辞道莫不是变成疯子了?
还没等他说话,竹节鞭便迎面而来,宋辞道身法之快让冯梦幽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从阴影中冲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得宋辞道如鬼魅般可怖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我砍断你手筋脚筋,让你也尝尝变成一个废人的滋味罢。”
一旁的卢归舞看着萧启手腕脚腕的鲜血,竟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冯梦幽上前来,扶起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的萧启,生怕宋辞道还有其他什么后手,连忙点了他身上几个大穴先护住他的心脉,又拿绷带给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命令道:“你们两个带上卢归舞,先回王府,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