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拾忆（1 / 1）
漪年以前从来不知道，还有人清唱一首歌这么好听，低低沉沉，干干净净的嗓音让漪年有些着迷。高一报道的那天，漪年到宿舍收拾好东西，打算去教室看看，才走到楼梯口，漪年就听到一阵歌声传来，没有伴奏，但依然动听。漪年静静走近，站在门口，才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一个穿白色短袖的男生正侧着身子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纸，唱的很投入，漪年也没动，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直到男生唱完，漪年才走进去，男生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过头来，神色很淡然，漪年冲他笑了笑：“唱的很棒。”男生不语，低着头摆弄手中的那张纸，过了一会才又重新抬起头：“你也是这个班的吗？”漪年想，他的声音和他唱歌的声音真是一样动听：“对啊，来看看教室怎么样，不过看起来还不错。”男生也笑了笑，跳下桌子，走到漪年面前，伸出手：“你好，于易。”“你好，夏漪年。”这是漪年第一次和男生握手，很干净的手，带着一股年轻的味道。很多年以后，漪年想起这场初遇，还是觉得美好，干净的少年还有干净的手。
第二天，漪年和寝室的同学去教室开第一场班会，安排座位，学校采取小组的形式排座，八人一组，漪年觉得也不错，可以多认识些同学。排好座位收拾东西的时候，漪年一抬头才发现于易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似乎是察觉到漪年的眼光，于易也抬起头，对漪年笑笑：“好巧。”漪年也笑：“好巧。”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紧张而又新鲜的高中生活。后来熟了，漪年才知道于易是学校招来的音乐特长生，破格录取的。他们的关系处的很好，于易是个喜静的人，但偶尔也会打打闹闹，班里的同学都很爱找他玩，包括女生，漪年想大概是因为他的歌声很动人。学校举行的歌唱比赛，他总能拿冠军。
这天音乐课，漪年惆怅的很，老师要求这节课所有同学都必须单独唱一首歌曲，而漪年很清楚自己的公鸭嗓，觉得这回肯定得丢脸丢大发了。上课的时候，漪年特地坐在了音乐教室的最后一排，期待还没轮到她就能下课了。但是显然，漪年有点想多了，在老师第三次提到最后一排的女生站起来时，漪年知道躲不过去了。磨磨蹭蹭站起来，小声对着老师说：“老师，我不会唱，能不唱吗？”沉默，沉默，沉默，没有人出声，漪年抬起头，触到老师的眼神，又偏头看了看于易的方向，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漪年想算了，豁出去了，开口：“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停吧，不用唱了，确实不会唱”老师话音刚落，班里一下子全都笑出声，有同学边笑还边说：“听过五音不全的，还真没听到过这么不全的，哈哈哈”漪年觉得大概自己的耳朵都红了吧，真的很烫啊，低着头坐下，尽量减少存在感。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漪年第一个冲出教室，她需要冷静冷静，走到操场边上，看着那些正在训练的体育生，漪年真是有点难过啊，这回全班都知道自己的五音不全了吧。找了个空地刚刚坐下来，就听到脚步声，漪年看到一双运动鞋，顺着蓝色牛仔裤往上，看到于易带笑的脸，他递过来一瓶水，笑着说：“没想到还真是不会唱啊，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漪年撇撇嘴，转过头去不理他，于易也不恼，一屁股坐到漪年的对面，“唱歌不好有啥啊，谁都有不擅长的呀。”漪年转过头来看着他，“我又不是难过唱歌不好，我就是觉得丢人，那么多人面前啊，你看刚刚大家笑成那样，”于易没出声，只见他低着头，肩膀都在抖，“喂！”，他这才抬起头来，脸都因为憋笑憋的通红，“你还笑，啊啊啊，真是丢死人了，”说着就用手推了他一把，于易也不挡，顺势躺在地上，边笑边说：“确实挺好笑的，真的，认真的。”漪年一下子站起来，刚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的，上课铃声就响了，漪年拍拍屁股，说了句：“有时间再收拾你，”然后就匆匆跑向教室了，于易还在后面喊：“等等我呀，小没良心的！”漪年回到教室，老师已经在讲课了，喊了声报告匆匆往座位上走，刚刚坐下，于易也进来了，笑着看漪年，漪年瞪了他一眼，手伸进桌洞里打算找课本听课，但是手刚伸进去就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许愿瓶，里面还装着一个轮船模型，一张纸，漪年打开纸，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希望你幸福。字有些丑，一看就不是女生送的，看到这个漪年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且是意味着成年的十八岁生日，那么多年了，因为一些原因，漪年早就不过生日了，但是漪年不知道谁这么有心，也不留名字，抬头看看四周，却发现于易一直在盯着她看，漪年突然就有些慌，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于易送的，他的字很洒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洒脱，不想再纠结于这些，塞进桌洞，好好听课了。晚自习的时候，漪年在语文课本里发现了一张纸，内容是这样的：嗯，看到这字就知道是谁写的吧，没错，就是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但是我也没买什么礼物，你很棒，成绩很好，就是老不自信，前些日子问我分科的话学文学理，我也没回答，我知道你学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即便是分开了，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你别忘了我才好，说得有些乱，想到哪就说到哪了，那既然是生日，就得有祝福了，我现在许你三个愿望，当作你的生日礼物还有祝福，你现在想不起来有什么愿望也没关系，给你的这个承诺永远有效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仗义啊。哦，对了，这张纸还是撕的你的作业本，哈哈，虽然比较简单，但是心意你懂吧，行了，就这样了啊。漪年看完，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心里很暖，漪年想，这张纸大概要收藏一辈子了。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和没事儿人一样埋头苦读的于易，漪年敲了敲他的桌子，小声说：“别忘了你说的话哈，我可是要留着当证据的。”于易笑，什么也不说，然后低头继续做作业了。
漪年和寝室的同学处的还算不错，她们晚上偶尔会聊一些小女生的小心事，小八卦。这晚趁着漪年的生日，大伙儿有些躁动，灯都息了，也没人愿意睡觉。漪年想，还真是神奇啊，这么多年，除了母亲会在生日这天做碗长寿面，谁都不曾记得这一天，但是今年，却有意外的惊喜和收获，虽然没有母亲的面，却还能和室友吃上一块蛋糕，甚至收到了一些礼物。正想着，听到上铺的于晓柔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很喜欢的那种，但是呢，这个人却有可能对你身边的朋友有意思，你们会怎么处理怎么对待你的朋友？”漪年觉得有些扯，随口说一句：“为了一个男生放弃朋友有点不值得吧，”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看是什么样的男生了，如果真的超级迷人，那也不是不可以为爱反目啊，是吧，晓柔？哈哈哈”，寝室的人都笑起来，漪年也跟着笑，轻松的气氛并没有使漪年注意到于晓柔的沉默，而这一晚终究是结束在大家对漪年的祝福声中。
时间很快，高一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计算比较自己文综理综的成绩，以决定自己到底选文选理，漪年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对历史政治那些东西没什么天分，每次考试，都会因为这些背诵的东西头疼，所以漪年从没为分科纠结过，毅然选理。但漪年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是，很多舍不得的朋友选了文，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分开，而这其中就包括于易。漪年很清楚，即便于易想学理那也不可能，因为对于音乐生来说，选文是最好的出路。最后的期末考前一个星期，于易溜到漪年面前：“晚上一起去操场跑步啊，下了自习后我在操场边上的梧桐树下等你哈，”说完也不等漪年回答，又溜走了。漪年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说了句：“好。”
当晚下课后，漪年磨磨唧唧的收拾好课本，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走向操场，远远就看到树下有个身影，高高瘦瘦的，漪年还没走近，于易就走过来，弹了漪年一个脑瓜蹦：“你是爬来的吗，”漪年二话没说给了他一脚，于易瞬间老实了。两人走到跑道上，于易开口：“还有一个星期就分班了，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漪年带着不屑的表情睨了他一眼，“唉，你还不愿意听，你知道像今晚这样和我散步，有多少女生求之不得吗，你还不知足，别人想听我还不告诉他呢，而且是关于你们寝室的。”“自恋鬼，那你说吧，我听着，”“你们寝室有个女生很喜欢我，你知道吗？”“我说你这人真是自恋到一定地步了，我们寝室的人也敢胡说。”“认真的给你说，是真的，她跟我告白了，被我拒绝了，她问我是不是因为你才拒绝的她。”“”漪年停下来，盯着于易，天那么黑，只有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于易看不清漪年的表情，“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注意一下，你知道她是谁吗？”“于晓柔？”漪年不是傻子，自从生日那晚开始，漪年就觉得于晓柔离她越来越远，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脾气也挺好，漪年觉得她们很合得来，以前她们还经常一起吃饭，逛街，但是现在她们只是住在同一寝室而已。于易看着漪年，“那一次考试，班里传你作弊，还有传你清高自傲，不好相处，都是她起的头，但是你那么好，没有辩解，班里是不相信她的，懂吗？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也要好好注意身边的人，不要老是那么傻。”身后有很多跑步的人，听到这些，漪年有些恍惚，“虽然造成这些的起因是我，但是也不想跟你说对不起，作为补偿，给你唱首歌吧，随便点。”漪年突然觉得没必要纠结于这些，不管到哪，好人坏人都有，珍惜好眼前的才最好，缓过神来，笑着对于易说：“好啊，最近在听《拾忆》，觉得很符合我们的心境，就它了吧。”“真是没品位，我不会唱这么没品的歌。”“还说随便点呢，这都不给唱，”“行吧，你等着吧，下周考完试，唱给你听，当作分别礼物，现在好好准备考试吧。”“一言为定!”漪年以为那只是于易敷衍她的借口，但是没想到，放假前的那一晚，于易照常约了漪年来了操场，就在那一片空地上，于易为漪年唱了只属于漪年自己一个人的歌，低沉的嗓音，唱的漪年只想哭。“以后也会常常联系的吧，反正也在一个学校呀，只是不同班罢了。”“会的，肯定会。”漪年以为这是一种承诺，但漪年不知道，时间，距离，还有男生女生之间的差别，以及别人的闲话，这些东西会打破所有青春自以为是的感情。他们就此别过，很多年后，漪年只记得那晚于易低沉的歌声，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歌声。
每个女孩的青春都有那么一个男生，漪年想，于易大概是她的青春里最先侵入她的生活的男孩子，但还没有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彼此心照不宣，却终究敌不过现实，所谓的可以做朋友，最后都会在时间和距离的漩涡里消失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