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齿轮(1 / 1)
那一年的夏天,漪年站在教室门外和同学听《明天,你好》,觉得明天真的会很好。晚自习,班主任又一次把漪年单独叫出门外,苦口婆心的鼓励她,说你可以,真的可以,漪年的心里是感激的,前一次的模拟考,有些失误,成绩有些糟,但是班主任一直都对漪年充满信心的鼓励,这一次,漪年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支持自己的人失望。高考前几天,一股子分别的味道迅速充斥着整个学校,漪年的班级也不例外,班里的有心人拿了摄影机挨着拍每个同学,同时说上几句祝福的话,漪年有些害羞,轮到她的时候,只是对着镜头傻傻的笑了笑,其实漪年心里难过的不得了,班里有很多她舍不得的人,可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拍毕业照的时候,漪年笑的比谁都灿烂,觉得该把最灿烂的笑容留到最后。考前一天,漪年带着母亲去宿舍收拾行李,每拿起一件东西,都会想起很多一起经历的事情,临出门的时候,漪年回头看了看住了三年的寝室,眼睛酸酸的疼,最后一狠心,关了门,像关了三年的时光。去收拾课本的时候,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气氛压抑的很,漪年觉得似乎自己这一次是离开的最早的一个。有同学看到漪年,嚷着要拍合照,漪年笑笑,大声说好啊,要拍的漂亮一些。后来漪年在同学发的照片中看到自己有一张照片满眼泪光,却带着微笑,好好的想了想,还是没有想起来是在哪一刻掉的眼泪,那一刻肯定很幸福。最后,漪年抱着书本,低着头往门口走,教室里一片安静,突然就有人说:“有时间我们都要回来看看,漪年不要忘记我们哟”,漪年心里越发难受,忍着没回头,朝着身后摆摆手,大声说:“怎么会忘记,会记得一辈子”。走出门的那一刻,漪年清楚的听到了抽噎的声音。
在漪年的心里,高中的生活是最充满爱的,她有很知心的闺蜜,有收获青春最单纯的喜欢,有奋斗的快乐,也有失败的难过,这所有拥有的东西,都是漪年这辈子最珍贵的,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回到家,漪年才刚刚收拾好东西,表哥的电话就来了,母亲说考试这两天要让表哥和漪年一起吃饭一起去考场,表哥打电话来就是想拒绝这件事情,漪年没同意,以母亲的名义说服了表哥,放下电话,坐在床沿上,一下子就想到了三个月前哭得撕心裂肺,满脸绝望的表哥,漪年觉得那真是一场令人不可接受的经历。那天,舅母喝了农药倒在带着女儿回家看望她的表姐面前,在医院挣扎了几日再也没有醒过来。举行葬礼的时候,漪年站在表哥身边看他红着眼睛喊妈妈,最后身子一晃就往后倒了下来,漪年心慌的扶了一把,眼泪顺着还没干透的脸颊落在胳膊上,一下子就侵透了衣服,像是没开放的白莲花。铃声想起的时候,神色一晃,回到现实,这一次是曹曹打来的,漪年的高中有三个最要好的闺蜜,一个猴子,一个娟儿,一个就是曹曹。曹曹说班里在本学校考试的同学有不少,他们现在都在校餐厅一起吃饭,吃了饭还要一起去操场散步,大家热热闹闹的感觉很好,可惜漪年不在,体会不到那种好。曹曹说明天我们都要好好考,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一口气还有我们的父母,漪年笑着说“好”,曹曹还说时间过的有些快,但是其实也没必要说再见,我们以后哪怕不能常常见面也要常常联系,但漪年心里清楚的知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起去餐厅买饭,一起在教室里啃煎饼,再也不会有坐在教室里说说笑笑开着彼此的玩笑,再也不会早上早早起床一起去操场跑步,再也不会体育课的时候坐在操场边上一起唱《北京东路的日子》,漪年越想心里越觉得酸,说了几句话便匆匆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漪年和哥哥吃了早饭一起去了考点,两人一击掌对着彼此说了句“加油”就进了考场。整整两天的时间,最后一场结束漪年出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人回了家睡了一整天,四个小伙伴谁也没给谁打电话,母亲觉得她的这种状态不太好,考后第三天催着漪年出门去,漪年约了曹曹出来,两人谁也不提考试的事,大吃大喝玩了一整天,猴子和娟儿就像消失了一样,联系不着,也没收到联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接受这场离别的盛宴。晚上去表哥家,两人对着报纸把答案对了一遍,漪年说不上来的感觉,索性一扔报纸,只想着出了结果再说。出成绩的那天,漪年心里乱的不行,呆在表哥家一上午。表哥先查的成绩,还不错,漪年在母亲第三次打电话来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打通了成绩热线,听完成绩的那一刻,漪年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表哥吓了一跳,拉都拉不起来,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漪年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把她拥进怀里,安慰说没关系,漪年哭着说:“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母亲终是来了,一进门看到漪年的样子就觉得请况不太好,问什么漪年都不答应,没了法子拉着表哥出去问怎么回事。回来的时候,漪年还是保持着那种样子一动不动,母亲红了眼睛,说“你不用对不起我,咱们是母女,哪有对得起对不起一说呢,没关系,咱们再来一年”。漪年不语,跟着母亲回了家,自己关在房里憋了三天,电话关机,在思考怎么办,觉得剩下的日子走不下去了一样。
漪年去学校领档案的时候,班主任问她怎么办,漪年苦笑了一声:“大概再来一年吧”,班主任说也好,既然是失误,那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漪年点点头,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快要走的时候,班主任叫住她说曹曹联系不上了,打电话也不接,漪年这才想起来成绩出来后,大家都没怎么联系,漪年出了校门打给曹曹,曹曹说她就在县城里,但她觉得没脸见班主任,她一直是班上的骄傲,漪年猜到大概情况是不怎么好,曹曹突然就说怎么办,漪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叫她在县城里的老地方等她,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曹曹正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想事情,漪年都走近了,她甚至都没有发觉,漪年叫了声曹曹,才看到她迷茫的抬起头,背对着阳光,眼睛眯成一条缝,漪年感觉到她的那种不知所措,一如此刻的自己,其实未来很渺茫,其实明天一点也不好。
两人坐了很久,还是漪年打破沉默,开口嗓音低哑得不行,“打算怎么办?”曹曹对着漪年看了很久,“不知道,家里希望再复习一年,但是,你知道的,我怕再也使不出那么多力气了,能走今年就走了。”“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还比我好很多,今年我大概真的走不了,我的理综成绩拉太多了,但我觉得其实我做的并没有那么糟糕,你懂吗?”漪年有些无奈,她觉得理综的成绩是不真实的,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即使有什么,她自己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而如今在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勇气再复习一年。她在想,只要是有个平台,再困难,学校再不好她都愿意。
回家后,漪年一遍一遍的在网上寻找上学的机会,查各个学校的政策,听各种老师分析的形式,但是找来找去所有的结果都透着机会渺茫的信息,漪年想这大概就是命,对着电脑再也撑不下去,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第一轮调剂过去了,第二轮调剂也过去了,但是漪年依然没有被录取,最后漪年放弃了,躺在床上想命运真是捉弄人,辛辛苦苦了三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是漪年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不上学怎么行,也许复读也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上网查了查,漪年最终下了个决定。
三轮调剂结束的时候,漪年终于是被录取了,但是专业很不好,学费也超级贵,那天晚上,母亲来了房间找漪年聊天,“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但是在做任何决定前,你都要考虑好其中的利弊,考虑好这条路是不是真的能走下去,我和你爸还有家里的亲戚包括你的班主任给你的建议是复读,所以你要考虑清楚”,漪年沉默了许久,母亲也不催,就这样等着,开口时,漪年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坚定,“妈妈,你相信我吧,录取的学校我也不去了,专业不好,学费还贵,但是我也不打算复读,前几天我就做了打算,我在网上一所学校报了自考,学制也是四年,但是如果能够早些把本科课程考完,就能早些毕业,毕业后我打算考研,还能节省一些时间,这些日子我都看过了也咨询过了,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母亲安静的听完,“你想的好,但是这个过程会很苦,你的起点就要比别人低,不怕吗?”“不怕,我都说了,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平台,我就可以,你给我三年时间,我做给你看,好不好?”“好,我信你,支持你,既然做了,就坚持到底。”漪年眼角发酸,扑到母亲怀里,哽咽着说谢谢。
即便这个决定除了母亲,所有人都持反对的态度,但是依旧没有阻止漪年踏上去A市的道路,走前一天,曹曹,娟儿还有猴子来给漪年送别,四个人呆在漪年的小屋子里聊了通宵,又哭又笑。漪年说咱们几个没想到我是离开最早的,猴子一下子就掉了眼泪,什么都不敢说,娟儿说她要复习一年,她不甘心,哥哥给她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可惜她不争气,总得坚持下去学出个名堂来才好。漪年笑着说你有勇气,可是我没有了,都在高三的那一年消耗的干干净净,曹曹说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平时没事多打电话,要是忙,不打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在,走哪都一样,其他三个人笑着说“就是,走哪都一样。”啰啰嗦嗦,四个人折腾了一整晚,第二天天刚一亮,就都起来收拾好了去车站,漪年没想让她们去,怕上车的时候会哭,但是母亲不放心,要去送,漪年为了母亲安心,觉得还是四个人一起比较好,在门口拥抱了下母亲,提起箱子就走了。四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到了车站,曹曹的神色很是犹豫,到底敌不过漪年的眼神,还是招了:“其实还有一个人想来送你,正在路上。”漪年愣了一下,“干嘛给他说呀,我不想见,”猴子说:“毕竟同学一场,最后一次了就见见吧,”漪年心里纠结的很,不单纯的同学之情,让漪年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知道怎么说再见。最后快上车的时候,他还是没到,曹曹着急的不得了,娟娟和猴子一人拉着漪年的手不想放,漪年笑着说:“不用等了,大概这就是命运,其实也无所谓,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见不见也没有什么意义。”曹曹一边打电话一边说:“你就是这么狠心,”娟娟在一边附和:“其实就是没心。”漪年不想再等下去,兀自拥抱了她们一下,转身离开了,走向车门口的那一小段路程,漪年想,也许就这样再见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呢。刚在车上找到位子坐下,曹曹的电话就来了,漪年朝着窗外她们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他,漪年低头摁掉电话,直盯着自己的行李箱,一直到车开。漪年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给曹曹发了条短信“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想,也不想耽误他。”曹曹没有回,漪年想她肯定很无奈,这两年,她一直夹在两人中间,也该是累了。漪年闭上眼睛,思绪有些飘远,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