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虚实交错与回应（1 / 1）

金色的光线自窗外斜斜洒落，在斑驳的墙面映上铁栏的花纹，空气中的细尘在光辉中缓缓飘移着，沐浴其中的陈旧木椅彷佛被镀上一层光晕，散发一股令人身心平静下来的沉着的寂静。

少女凝望着那道暖人的光芒，捏着一张纸的手指泛上星星水光，纵使光芒是如此暖人、如此闪耀，仍旧无法驱散此刻窜上少女心头的畏惧。

视线自墙面缓慢移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少女悄然后退了半步，左胸口的急速跳动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牙关止不住颤抖相互敲击，双腿也跟着微微发颤瘫软，颈侧的发丝因汗水而伏贴在敏感的肌肤上，直到纸张被渗出的手汗沾湿，少女才缓慢移动脚步。

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光线的温度透过肌肤渗入肌理，地板的冰冷气息如藤蔓般自脚底攀沿而上…………

扭开门把，只见一名妇人背对着少女，听见声响，妇人头也没回地开口问了句：「多少分？」

即使清楚妇人看不见，少女仍旧无法控制地缩起肩膀，「……９１…」

「什么！！！！！！！！！」猛地转过身来，妇人的面容因怒气而扭曲，充斥着愤怒之色的双眼如两把锋利的长／枪直直钉入少女心中，将那颗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添上两道伤痕，「怎么这么烂！！！！！！！！！！！！」

妇人伸手抓住少女头顶的发丝，由于头发被粗暴地拉扯，头皮传来阵阵强烈痛觉的少女痛苦地揪紧了五官，「啊……」

「班上一定有人考到１００分吧！！妳考这么烂还敢说给我听！！！！！」

被捏皱的试卷上，鲜红的罗马数字在少女眼中是如此刺目，刺得她几乎要流下泪来……但是不行！如果流泪的话只会换来更加严厉的逞罚。

──眼泪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少女心中最坚定的信条。

扭曲且破碎的视线中，试卷上姓名栏中的两个字映入少女的视网膜中──吴茗。

“喀嚓……＂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碎裂的声响……是什么东西碎了？

──吴茗……

──是谁？

──是……我吗？

──不对……我是……

──我是谁？

剧目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被蝉鸣轰炸的街道，少女双手抓着背包的肩带拖着沉重的步伐孤身前行，空荡荡的身侧被建筑的阴影所填满，炎炎夏日却透出一抹浓重的孤凉，少女脚步不停，她缓缓抬起头胪，因仰头而一览无遗的是一张平凡的脸孔。

被两排屋檐框出的天空映入一双平静得犹如一汪死水的黑眸，右侧的视线被一片铁皮屋顶侵入，两条电线自大片的阴影中延伸出来，将被框起的天空再度分割并禁／锢于小小的长型空间中…………不对，被禁／锢的不是天空……而是……

我。

──我的名字是……

──希伊洛˙鲁西鲁………………………………吗？

『呵……』“她＂轻笑了一声后这么说着：『无聊的把戏。』

『吴茗？希伊洛˙鲁西鲁？…………为什么要去思考那些呢？』

『──我就只是我。』

一直以来于心中不断盘旋的迷惘已令“她＂生厌，如果说这个问题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拥有两段记忆，那么只要都接受就好了吧？

不要区分哪一个才是自己，而是全数接受，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可趁之机了吧！

于是“她＂这么说了：

『解除念能力，然后自杀吧。』

……

……

……

「……」希伊洛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陈尸地毯的男人，随着体温的流失，男人的面容逐渐与含在情报里的照片重迭，最后显现的是年近五十的垂垂老矣的脸庞。

这个老人是个诈欺师，同时也是希伊洛将飞坦杀死的男子带回猎人协会后接下的第二份工作内容，查出老人的藏身地并从窗户潜入的希伊洛从踏入的瞬间就着了道。

就希伊洛方才的体验，她不难推测出老人的能力是构筑幻象。

而老人真正的能力是这样的：只要以对手曾经见过的物品或景象当作媒介，便能让对手陷入与媒介相关的负面回忆中。

所以老人选择了市中心最高级的旅馆作为落角处，因为人们第一个接触的环境便是家庭，家具想必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媒介】，而希伊洛从窗户进入时，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涂了透明亮漆的木椅，于是希伊洛回到了吴茗的记忆里。

此刻的希伊洛只觉得被一股强烈的孤寂感包裹，难受得令她几欲干呕，发白颤抖的指尖覆上双臂，蹲下身来抱紧自己，被从未展露于人前的脆弱与怯懦交缠并束缚，每一寸肌肉彷佛皆在打颤，墨色的长发垂了下来，如同一片黑丝织成的薄纱披上希伊洛的身体，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

「库洛……洛…………」

──好想见你。

即使面对敌人的提问或催眠，希伊洛能够以坚定不移的态度作出响应，但希伊洛仍然在害怕着…………

自己是真实的吗？

希伊洛非常害怕，此刻的自己只是吴茗的一场梦，梦醒后又要回到那地狱般的日子，她畏惧着吴茗的母亲、畏惧着冷眼的同侪、畏惧着无情的师长、畏惧着…………那个只是为了满足母亲的要求而继续呼吸的自己。

什么才是【活着】？

在做为吴茗的时候“她＂不了解，在做为希伊洛˙鲁西鲁的时候“她＂认为是【与库洛洛˙鲁西鲁一同呼吸】。

──所以，和库洛洛˙鲁西鲁在一起就是活着……对吧？

──只有库洛洛˙鲁西鲁能够告诉我……我是真实存在于此的…………对吧？

──那么，就去找库洛洛˙鲁西鲁吧。

希伊洛站起身，身体已不再颤抖，她拍了拍洁白的衣裙抚平细小的皱褶后迈开步伐。

＊＊＊＊＊

夜风翻动着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鸦羽般的发丝被清风撩起，被其掩盖的等臂十字与漆黑双眸被月光捕获，白皙如玉的肌肤一同沐浴其中，垂下眼帘，眼睛的主人轻轻阖上书本，视线投向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一如当年的那个下午，心脏加速的节拍一下又一下地传进耳里，但是自己已经不是当时尚未成熟的自己了，这次……不会再让对方溜出自己的手掌心。

深潭般的黑眸紧紧望着自黑影中显露的人儿，数月的你追我跑终于宣告结束。

如同一个精美的人偶，雪白的衣襬圈上一层蕾丝，天蓝色的缎带于胸腹前交错而上最终系成一个典雅的蝴蝶结，陶瓷般的肌肤洁白紧致，光滑亮丽的长发随意铺散，一双墨色瞳眸犹似镶入两颗黑曜。

「欢迎回来，希伊洛。」阔别许久，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为这一句。

闻言，希伊洛的脚步停滞了一瞬，接着才继续走向坐在窗台上的库洛洛，夜间的凉风自窗外吹进，带起了两人墨黑的发丝。

希伊洛抬起右手，芊芊素指在月光的照映下透出几分透明，修长白皙的手朝库洛洛伸去，见状，库洛洛也移动了覆于书皮上的手掌，在两人手心相触时，不知是谁率先扣紧了手指，彼此的温度因此交融，就连血脉的跳动都被对方握在掌中。

一股拉力从手掌窜上，希伊洛下一刻跌进了库洛洛宽大的胸膛中，鼻间充斥着对方的气息，浓浓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彷佛终于回到归宿的旅人，希伊洛闭上双眸，轻轻地蹭了蹭库洛洛的胸口，像只乖巧的小猫缩在主人的怀里。

库洛洛有力的手臂环上希伊洛的后腰，将希伊洛彻底拖进自己的【网中】，朦胧的月色下，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也被覆上了一层迷雾。

希伊洛对此浑然不觉，而是聆听着库洛洛的心跳声缓缓睁开双眼，仰头望向库洛洛深邃的瞳眸，脸上的表情透着脆弱与无助，唇瓣张合几下，无声地呢喃……

良久，希伊洛才缓慢地开口：「库洛洛…………我是……真实的吗？」

对于希伊洛突如其来的提问，库洛洛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而是任由对方伸出指尖描摹自己额上的印记，长如蒲扇的睫毛微垂，眼神间捎上几分柔和，置于对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修长的手指勾起希伊洛柔顺的乌丝并轻轻拉至唇边落下一吻。

见库洛洛不语，希伊洛继续道：「库洛洛……你是真实存在的对吧？因为……你就在这里…………」指尖于暗紫色的等臂十字上游移，两人此刻的距离彷佛化为零，希伊洛更是殊不知自己在库洛洛的视角中有多么令人心生爱怜。

彷佛迷了路的幼兔，找不到回家的路，因此紧紧巴着唯一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热源──纵使对方是一匹有着尖牙与利爪的猛兽。

希伊洛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着，「那么我……也在这里吗？」如今正在说话的我、正在触摸你的我，真的存在吗？

「库洛洛……」希伊洛仰头注视着库洛洛黑曜般的双眸，借着月光，自己的脆弱身影清楚映于后者的瞳孔中，小巧的脸蛋上尽是迷茫与不安，垂在颊侧的发丝因风轻拂略显凌乱。

望着这样的希伊洛，库洛洛缓缓地倾了倾身──柔软的触感于唇齿间扩散开来，带着一抹淡淡的芬芳，以及怀中人儿的轻吟……

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的亲昵场景，最后竟是在这种情境下发生，库洛洛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沉浸于希伊洛唇上的柔软中。

而此时的希伊洛已经无法顾及那么多了，她一直被自己与库洛洛的血脉关系牵制着，却不曾想到他们成长的场所──流星街，从未教导过住民何谓家庭的概念，而姐弟又代表什么意思。

流星街人，只忠于自己。

飞坦的一句－－「无聊。」再次晃过希伊洛的脑海，或许那正是确切解答，不需要被其拘泥，因此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硬要去思索只是徒增烦恼，所以是【无聊】的事情。

似是想通了什么，希伊洛放弃任何抵触与挣扎，任由自己瘫软在库洛洛的怀抱中。

宛如开启某件垂涎已久的珍宝，希伊洛颈上的天蓝色缎带被一只手悄然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