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毕业的聚餐(1 / 1)
毕业的聚餐被安排在了6月24日,地点则是在童家巷的神农宾馆。我们继续发扬着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的优良作风,提前去便利店购买了一箱箱的啤酒、红酒和饮料。
入席稍坐就是一番觥筹交错,开始的时候,每个人还都会兴高采烈的在追忆过往中互揭长短。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哭泣了,在那发酵的酒精的作用下,伤感也随之传染开来。很多人都端着酒杯走来走去,我也夹杂其中,眼前的人有牌友,有棋友,有一起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并肩作战的朋友,还有在考场上冒死送来纸条的朋友,回忆的片段已经数不过来了。皮洛说:“倒上一杯酒,满满都是爱。”然后就自顾自的一饮而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中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离愁别绪,酒量大一些的一杯接一杯,酒量小一些的也会一口接一口的抿。也许酒并不是那么美味,但却是这里唯一的寄托。很快,就有人把自己灌醉了,我们这九十多人把大厅闹得一片沸沸扬扬,服务生们都躲得远远地,只有我们自己在沉醉其中。我们的心情如那菜肴一般五味杂陈,说不清那一刻的悲喜欢忧。
过了一会,我觉得自己喝的也有些头晕了,就找了一个角落独自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还在不住的推杯换盏。在不远的地方,我看见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她就坐在那里——和我只隔着一席,只是她并没有看我,她只是用一只手拉着旁边正在疲于应付的卓文珺。在这散伙饭之前,我就想好了要悄无声息,就此作别。但酒精的冲撞还是把这个想法动摇了。我分不清自己是变得清醒了,还是变得更加模糊了,我忽然想找她喝一杯,原谅与否早就失去了意义,我只想和她说声再见。我又重新倒满了酒杯,一步挨一步的走过去,那种踟蹰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喝醉。
当我来到简宁旁边时,周围的几个人忽然都不再说话了,有人走开了,有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好像成了她们的不速之客。我停下了脚步,有些乞求似的看着简宁说:“简宁,我想请你喝一杯,可以吗?”简宁收敛起刚才的笑容,愤怒的看着我说:“为什么啊?为了曾经的爱吗?”说完,她就拿起桌上的半杯葡萄酒泼到了我的脸上。我用手抹了一把脸,苦笑着说:“对,就是为了曾经的爱,以后你要多保重,再见了。”我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扔下了酒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宾馆。
我看见本绍钧跟了出来,就对他说:“没事,你回去吧。”
他看了看我,说:“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宿舍吧。”
我执拗的说:“不用,我现在就想一个人走走。”
本绍钧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走了回去。
这时,我才发现,如果是要回学校的话,我已经走错了方向。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漫无目的的走着,脑海中已经成了一片空白。走到中央路的时候,看了看那些因为打烊而已经黯淡下来的商铺,漫漫长夜伴着昏黄的路灯正一路蔓延开去,这些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我于是又折回巷子往回走。神农宾馆里还是一片灯火辉煌,那里传来的吵闹声老远就听得到,我确是不想回去了,但回到宿舍又只会更加的无聊,也许可以去找找刀哥,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觉得有些晚了。“这么晚了还在散步啊?”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我扭头看了过去,发现那个卖烤肉串的老板正在看着我,旁边还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食客。我笑了笑,走了过去,说:“先给我来一瓶啤酒,再来十个肉串吧。”
他看了看我,皱了一下眉头说:“既然已经喝过了,就不要再喝了,酒多了也伤身体。”
我说:“就是想喝。拿来吧,就这一次,不讲究那么多了。”
没过一会,老板就带着啤酒和羊肉串过来了,他说:“这次就喝一瓶吧,算我请你的。”说完,他又很娴熟的把羊肉串放到了我面前的烤架上。
我说:“你这老板真有意思,不怕亏本啊。”
“都是老主顾了,也要给对方想一想,想喝酒了以后再来就是了。”
我说:“谢谢老板。”然后就开始拨弄那些烤架上的肉串,我要把这些肉串烤的再久一些,这样吃起来才会劲道,这样的肉串才可以一边嚼一边细细品味那烧烤的香气。渐渐地,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幕,这也许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夜晚了,清凉的微风,暖暖的炭火,还有那一杯浸着麦芽香的啤酒。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我借着这点酒安慰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三两两的散场的同学开始从街道上走过,我故意背过身去,这样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人发现了。但很快,我还是被认了出来,先是皮洛,后是陈易凡和卓文珺,他们又喊了几个同学,很快,这里就聚拢了十来个人,新加的肉串总是很快的被一扫而光,我只好让老板一次又一次地给我重新添些,到了后来,烤架上上又重新摆满了肉串,而我则成了苦力一般,不断地把那些烤好了的肉串递给那些眼冒绿光的同学。我看着他们无奈的说:“你们就不能吃饱了再出来?”在这无意之间开辟出来的第二战场上,我们一直逗留到老板收摊才又结伴离开。在回校的路上,卓文珺说简宁哭了好久,而且哄都哄不好,我说:“我也很伤心”。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11点了。喝剩下的很多啤酒也被清醒一些的同学给搬了回来。两个班的男生又如同过狂欢节一般地继续喝酒,管理员阿姨不得不穿着睡袍一次又一次爬到楼上来,先是义正辞严的警告,可是没人听得进去,她又说还有很多人在准备期末考试。到了后来,有人就提议去操场上喝个痛快,然后大半数的男生便都赶去了那里,而管理员阿姨也乐得网开一面不给宿舍大门上锁。我没有去,只是陪着几个人窝在一张床上打牌。电脑里一如既往的播放着那些平时收藏的歌曲,宿舍里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我们都少了那种亢奋,谁也不会再为了出错的一手牌而斤斤计较了。我们就这样一直玩得累了才各自睡去。第二天才听说,他们在操场上一直喝到很晚,并且还喊去了很多的女生,而到了最后喝到吐的也不止是一两个。
散伙饭后的第二天,便有人开始离去,这时离去的孰早孰晚已经无关情谊,每个人都要离开这里,而我是在五天之后,那一天要比学校规定的最后期限早一天,校园里来了好几家招揽托运生意的公司,行李装满后,卡车就会拉着东西疾驰而去。昔日的小篮球场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行李。韩笑问我要不要把东西都托运到她的家里,我算了算,如果卖掉旧书的话,能带走的东西似乎并不太多,就跟她说我先整理一下再做打算吧,如果所剩东西不多,我就可以直接带着过去就行了。因为每个托运公司只会在学校驻留三天,所以,那些即将毕业的人都会利用这段时间赶紧打包自己的行李,在那种日子下,每时每刻都显得那么令人窒息,也许是因为要分离,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是在一起。
我默默地整理着自己那个乱七八糟的抽屉,除了电话卡、纸牌和几粒瓜子,就是一些在夜市上买来的新奇的小玩意儿。也有几本笔记本,我拿了出来,又随后翻了翻,有些是之前写的一些日记和随笔,还有的依然是一片空白,我把那称作是荒废的遗迹。一张白纸不经意间滑落下来,我从地上拾起那张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幅水彩画: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正驻足在江边,她的旁边还停放着一辆自行车。我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我慌忙地把那张画折了起来,又重新夹到那个笔记本里。关于这个过去,我再也不愿意提及,也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但我的心却变得很乱了,走来走去,都是那个身影在萦绕,我决定立刻离开这个宿舍,出去走走。
期末考试很快就要结束了,小小的校园里依旧是那么的热闹,人来人往之间,我看的有了一些羡慕,我走到了教学楼,走到了体育馆,走到了操场,走到了图书馆,还去了那个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背诵英文单词的小花园。
再回到宿舍时,他们问我旧书还卖不卖了,我说“卖”,然后就把书架上的那些旧书一本本的扔了下来,宿舍的地上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书堆,我的书也一本本的摞到了上面。过了一会,萧扬借来了一辆三轮车,并在楼下喊着把旧书带下去。我们看了看地上那一大堆书,忽然泛起愁来,如果抱下去还真要耗费一番体力。陈易凡想了一下建议说干脆把书直接从楼上扔下去,想想这样会省下很多力气,每个人就都表示了赞同。然后,就有了一摞又一摞被捆好的书从天而降,看着那些书被重重的摔了下去,心里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扔完了旧书,我们又结伴而下楼,推着车子一直走向校门外的那家废品收购站。经过了一番辛苦的讨价还价,那一车的旧书共计卖掉了四十三块钱,这忍不住让人有了一些心寒,想想书后面的那些定价,我们都知道自己做了一笔不折不扣的赔本买卖。
在卖书回来的路上,我们用那些钱买了两个西瓜,又一起盘算着每人再添一点去东门下个馆子。萧扬把三轮车还给了那个做卫生的老头儿,我们提着那两个重重的西瓜往回走。皮洛抱怨的说:“这么重的西瓜还提回去干什么啊,干脆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吃了算了。”说完,他就带着我们来到了体育馆和公共卫生学院旁的一块空地上,记得我们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还曾经在这里学过太极拳。
皮洛还要回宿舍去找菜刀,本绍钧笑了一下说“这个简单”,然后就是一个巴掌下去拍裂了西瓜,我们纷纷赞叹了一秒钟就赶紧去抢吃西瓜,虽然是席地而坐,吃起来却是津津有味。操场就在前面的不远处,一大群人正在玩命似的踢着球,曾经的我们也是那样的一群追风少年。离开之后,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穿上那么一双跑鞋去奔跑,去追逐。陈易凡抹了一把嘴说:“哎,东大历史上最伟大的左前锋就此挂靴了。”
我听了,就跟着说:“前锋也是。”
尚文杰皱了皱眉头说:“你们两个就别扯淡了,真有那速度,就把这些西瓜皮扔到垃圾桶去。”
这时,萧扬说:“还用费那劲?身后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我们一起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那个校庆时就摆放在那里的青铜大鼎。据说当年的省政府在百年校庆时一共做了七个,也许是因为太过难看,东大就把那个铜鼎放到了我们这个校区。我兴奋的说:“好大一个垃圾桶啊。”说完就把手中的那块西瓜皮抛了进去。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都兴致勃勃的扔了起来,就这样,一大堆的西瓜皮很快就被打发干净了。萧扬还有些不解气的说了一句“去他妈的东大”,我们对此都没有意见。吃过了西瓜,我们欢笑着离开了那里,完全不顾路边那几个学生鄙夷的目光。
一天之后,我去退掉了我的饭卡和学生证,还去了一趟南图退掉了那里的借书证。回来之后,我就把自行车送给了系里唯一的一个老乡,他不住的说谢谢,我说:“以后多保重吧,不久之后,系里便只剩下你们自己了。”这时,我才又觉得我们还是有些幸运的,至少,我们还有人相送,等到了他们毕业时,恐怕是连说声再见都找不到对象了。系里的老师常常会引以为豪的用“黄埔五届”来形容我们,我觉得那是不一般的滑稽可笑。但是,无论嘲讽的是我们还是他们自己,这都是从来没见过辉煌的没落。在导师们设计的轨道上走到了尽头后,我们又不得不费尽心思去谋求未来。没有人给我们指点方向,我们带着惊慌四散而去。那些曾经的引路人全都在这时退避三舍,他们对自己那个异想天开的失败绝口不再提,而我们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终于可以离开。
班里的同学相继走了,车站里的离别也是一幕接着一幕,每次看到那列车的启动,心中都会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疼痛,然后回来的路上就是一路的惆怅,常常就是送行的几个人全都默不作声,那种伤感伤的只在心中才有落泪。有时,我们还会互相体谅的说:“这次,你就别去了。”但彼此谦让的最后结果就是谁都不愿意被落下。在送别陈易凡和卓文珺的时候,我去了,简宁也去了,但我们没有坐一辆车,也没有说一句话,去时如此,回来时还是如此。我只是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她,有一种痛竟还如分手时那般的撕心裂肺。
当宿舍中只剩下我和本绍钧的时候,这里终于变成空空荡荡的了。本绍钧要去上班,而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每天都是前脚后脚的跟着本绍钧走出去,然后跑到韩笑那里去看看电影,或是一起出去走走。有一次,韩笑说:“如果生活可以天天如此,我就哪里也不去了,就这样天天的陪你在一起。”
我说:“这还不算是生活,更不是未来。”
“那现在算什么啊?”
我想了想说:“顶多算是一个‘Bug’。”
她听完就笑了起来。我们就这样一起等待,等待着离开。
陈易凡曾经发过来一条短信说简宁会在两天后走,我看了看时间竟然和我是在同一天,只不过是一个暑假过后,她还会回来继续上她的研究生课程,而我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本绍钧说我们分手真是有些可惜,我无奈的说:“你也知道,爱情就是那么的脆弱。”我已经不想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上再做纠缠了,说完就话题一转,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送走我之后,他会和同样留在南京的几个男生一起合租一套房子,然后就是各忙各事。我觉得这样还不错,至少不会特别孤单,他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