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国大战(1 / 1)
那时的娱乐活动除了打牌,便是下军旗——也就是四国大战,很快,我们就全都迷恋上了这个小小的棋盘,到了后来,军旗成为主流,打牌渐渐成了人手不够时的消遣。宿舍之中,一时硝烟弥漫,一周七天,我们至少有五个晚上都在下军旗。每天其他宿舍的人来串门时看到的情景几乎都是一样,就是几个人光着膀子围坐在桌子的四周,而且各个都是全神贯注。时间久了,我们玩棋的搭档也就固定了下来,基本就是我和陈易凡一伙,尚文杰和萧扬一伙,陈易凡布局诡异,长能出奇制胜,我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们的配合也日渐默契,常常打的难解难分,皮洛和本绍钧轮流坐着裁判,偶尔客串一下,有会有灵光一现。下棋有下棋的乐趣,裁判有裁判的乐趣,下棋的人在忽明忽暗的战场上厮杀,裁判则坐山观虎斗,对力量的角逐洞悉的一清二楚。
有一次,当我的军长被萧扬吃掉后,我虽然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紧盯那颗棋子的走向,当我费尽心思的用炸弹炸掉那颗百转腾挪之后的棋子时,萧扬却没有立刻翻旗。
“翻旗啊!”我急不可耐的说。
“死的又不是司令,翻什么棋啊?”萧扬说。
“扯淡,不是司令,怎么把我军长给吃了啊?”
这时旁边的皮洛却在闷头暗笑,我恍然大悟,赶紧拉着陈易凡把这个弄鬼的裁判暴打了一顿。
后来,下军旗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又自发的组织宿舍大战,一时全班痴迷,搅散了无数牌局。
一个晚上,我们几个正在宿舍吃盒饭。一个中年人从门外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又走了进来,那是个西装革履且极其瘦的一个人,他说完“同学们好啊”后见我们没人理他,又笑着继续说:“想不想赚些钱啊?”我们略微的抬头看了看他,他就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样接一样,一股脑的放满了半个桌子,除了一些各色各样的笔记本,还有很多的签字笔和笔芯。我们好奇的打量着他,他说:“我是个文具店的小老板,现在不干了,这不,还剩下了很多文具需要处理,你要的话,可以很便宜的卖给你们,你们随便一倒卖,就能赚到一笔。”
我对这类并没兴趣,所以没有理会,继续吃饭,他们几个则好奇的围了过去,把那些笔和本子翻来翻去的看。
小商人看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开口说:“二十来个笔记本,几十支签字笔、钢笔和圆珠笔,还有几百支笔芯,我还可以送你们一副乒乓球拍。”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副崭新的乒乓球拍,又接着说:“一共一百五,绝对划算。”
“一百吧。”本绍钧第一个划价。我看有人要买,就也凑过去看了看,几个人都跟着帮腔划价,最后成交的价格是一百一。小商人拿着钱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的就是摆在本绍钧面前的一堆生意。本绍钧很仗义的把球拍留给了宿舍,然后就开始了他的兜售生涯。
本绍钧显然对销售的估计明显不足,拿到货后才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卖出去,一时又摸不到头绪。他只好往返于男生宿舍楼之间,两周下来,他说卖了八十来块钱,虽然成绩不错,但已黔驴技穷,而且最关键是笔芯严重滞销。这时我们才感觉像是落入了那个商人的陷阱,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这一千多个笔芯,而我们当初却忽略了,推销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根本就卖不出去。本绍钧一脸愁绪的坐在宿舍,我们一边下着棋,一边琢磨着其他的销路。最后我建议他去食堂前摆摊——就像以前那些杂货商一样,本绍钧觉得如此可行。
转天的早晨,我们从报刊亭借来了一把桌子,也许是第一次这么做摆摊做生意,本绍钧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帮他把文具都摆放好才各自散去。当我从图书馆出来时,见到学校的两个保安正站在本绍钧的摊位前。我猜想肯定是出事了,便急忙赶了过去。到了跟前才弄清楚,原来是因为没交地摊费,保安要没收那些文具,本绍钧急的说话都支支吾吾,只是不停的乞求着那个保安不要拿走文具。我忽然有些愤怒,对着一个横眉竖眼的保安说:“凭什么要拿走我们的文具啊?放着那么多商贩不管,在这欺负自己的学生啊。”
“你是谁啊?”那个保安有些不满的看着我。
“我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少来这一套,学校有规定,不交费就是不让摆摊。”
“总共几块钱的东西,你打算收多少地摊费啊?要不来点提成?”我拿着笔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有些轻蔑的说。
这时旁边也围过来好几个学生,纷纷开始谴责那两个保安。
“这个我不管,不交费就是不能摆。”另外一个保安接着说。
“既然不管就别在这搀和啊,我们走,别搭理他们了。”说完就带着本绍钧卷起那些文具走开了,留下那两个保安一脸愕然的呆在那里。其他同学则哄成一片。
回到了宿舍,我们都粗粗的喘了几口气,我喝了一口水,才又平静了一下说:“怪不得士农工商里商排最后了,连个破保安都敢欺负。”
“也不能全怪他们,不过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啊。”
摆摊失败后,本绍钧的笔终于没有卖出去,他也放弃了继续的努力,所幸亏的并不太多,好歹卖了八十多块钱。我们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个做生意的差距,那个上门推销的商人奸些,我们则笨些。不过,这些笔芯却一直供我们到了大学毕业都没用完。通过这件事,我也看到本绍钧一定有些家庭困难,不然也不会揽这苦差事。我问他,他却不说。但我们还是发现了。有一次,我回校晚了,卖盒饭的阿姨们都收摊走光了,我只得奔去那个久未谋面的食堂。食堂里也是寥寥没有几个人了,但本绍钧却在。我随便打了一些饭,坐了过去,这才看见他只打了两个素菜,汤碗里却盛的满满的。那时的食堂里的汤是免费的,而且原料基本就是上一顿的剩菜,即使是素菜也只有五毛钱一份,我这才恍然本绍钧为什么总是那么晚才来吃饭。我在无意之间和陈易凡说起了这件事,没过两天,他就把电教的差使给了本绍钧。电教就是负责教师的电化教育,主要内容就是给老师的话筒换电池和调整投影仪,算是学校提供的一项勤工俭学,劳务费也算是丰厚。根据陈易凡私下的说法,一来可以变向的接济本绍钧,更重要的是可以不再受此约束而可以随便逃课了,再也不用担心老师话筒哑了就来找他,于是,我们逃课大军再添新成员。
我们毕竟还是新生,逃课也不是逃得肆无忌惮,晦涩难懂的生物化学、恹恹无趣的生理病理和天书一般的系统解剖都是逃课的首选,军事课也很枯燥,但考虑到老师要点名,我们至少还要去一节课。那时我们逃课出来也是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看些杂书——杂七杂八的一些书,多半都是我们从地摊上淘来的极其便宜的盗版书,那时的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了盗版为中国文化的传播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