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1 / 1)
却说单君相回了营,直入帅帐,帐里却空无一人。她心中一悸,忙拉住进来倒茶的小厮问“齐王哪里去了?”
那小厮慢了半拍,才愣愣道“殿下去捅西边大槐树上的蜂窝去了。”
单君相看了他半响,恍悟似的笑了声,往棚里解了匹马,骑上便往西边去了。吴隰城外都是光秃秃的坡地,是以她并没走多远,便看见段弘独自坐马于槐树五十步处,手举银弓正全神贯注的瞄住树中某处。
单君相怕惊扰了她,徘徊在百米开外。谁知她等了许久,段弘却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心头不耐烦,驱马上前,轻声到了段弘身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哪晓得段弘早料到一般,头也不回的问“情况如何?”
“皇帝驾崩了——”
“好!”嗖的一声,搭弦的箭如闪电一般迅速的射到那蜂窝上。段弘鞭马回头朝看了她了一眼,那赞许的目光中夹着些古怪,单君相还未看清,人已冲出百米之外了!
单君相心疑不说。只说那时无数大黄蜂倾巢而出来,密密麻麻的,像团黑云似的扑面而来。那嗡嗡的叫声就是在百米之外的人听闻也会头皮发麻。
单君相哪顾想那么多,尖叫一声,也顾不得股上的伤,策马欲逃,谁知那马儿自个惊恐得上窜下跳,原地打转。单君相忙抓紧缰绳,只觉坐处钻心的疼,随那马儿颠来倒去。正惊慌不知自处时,她偶瞥却见夕阳下,段弘骑马立于一里远处的半坡上,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单君相是又急又气,这大黄蜂毒得很,被蛰上两口不死也残。这样一想,不觉大惊,段弘这样,是要置她于死地吗?!单君相忍不住又去望她,段弘还在原处,神情别提多惬意了。她一咬牙,扯掉腰带将外袍套在头上,将面部都挡住了,死死的抱住马脖子。那马儿窜了没多久,力气终于尽了了般的缓缓伏到地上。单君相暗自焦急,这劫恐怕逃不过了!念头一涌,手背便被蛰了一下,整个胳膊都麻了,她蒙着头咬牙往那马肚下一缩。
过了好一会,就在单君相以为自己都要归西的时候。身边传来脚步声,一个侍卫将她拉起来,带着笑道“参领大人赶紧起来罢,殿下在等着你呢。”
单君相猛咳了几声,抬眼欲看,四处却都是烟熏,看也看不清。她将头上的泥屑狠狠的拍下来,对那侍卫切齿道“滚!”说罢,便凭着记忆往踉跄着往段弘的方向走。
大约走了百来步,烟已经很稀了。远远地就看到段弘在半坡上举着一支火把,正往烟雾里寻望。她看到单君相,就笑,驱马过来,稍近的时候,下了马朝她喊“如何,这劫后余生的感觉?”
单君相定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段弘牵马上前,看着她红肿的左手一本正经的说“刚才你应该先藏左手的啊,那个时候你右手边上还没有黄蜂。”
单君相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心思却一沉,段弘这是在讽刺她。讽刺自己看好戏的模样站在别处看着她在迷雾中打转,最后却要却要以智者的模样去告诉她:你怎么藏了左手,明明该藏右手的。
单君相半天不说话,段弘也不问了,将缰绳扔给她道“回去了。”言罢转身,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她就是想看看,他们这么近,单君相会不会将蜂团引上来。
单君相注视着她的背影,重重的咽下一口气,这个人,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心寒。她紧紧地抓住缰绳,扶着马鞍步步随后。
大约走了十来步,段弘停了下来,捉住那马头,拍了两下道“不如你趴到马背上,这马温顺,走路很平。”
单君相不屑道“你的那匹赤炎马,怎么许久不见了?”
“三年前,我从周国回来时,我家表小姐站到路中间,我情急中插了它一刀。它恨我,就不让我骑了。”段弘语气轻松,却偏头深意看了她一眼。
//今日我”插”了你一刀,你不会因此而怀恨在心吧?
“畜生无义”单君相深明其意,冷笑一声,撇开话题道“皇帝一死,天下必乱。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上天自有定数”段弘轻笑一声,道“皇帝死于我手,可其实我只使了个小小的掉包计。你知道为什么吗?”单君相沉默不语。
“是因为人心所向!”段弘冷声道“那瓶□□就藏在那死士怀里,皇宫关卡复杂,皇帝服用的任何东西都要经过严格地审查,你以为这中间就没有人查出那是□□吗?你以为,那皇帝就真的只是我毒死的吗?!”只要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皇帝就不会用它了,只要一个人!
单君相沉默的看着她,半响才道“这皇位你想坐就坐,不用跟我扯什么天意人心。”段弘不坐,诸侯必将前来争伐。坐了,诸侯又不遵服,段弘必定征讨。这两者,实质没什么差别。
“谁说我想坐了”段弘轻蔑道“我只是想说那皇帝是自取灭亡,与我无干罢了!”
单君相笑了一笑,并不说话。魏铭这步棋精绝之处,就在于不费一兵一卒,用贪念引诸侯争伐。莫说他们没看出来,就是看出来了,也会侥幸拼搏。连庄稷那样深通权术的人,看出是计了,却还是要嘱咐段弘“尽力,而为之。”
毕竟这天地太浑浊了,清者也只局限于自清。
段弘回去后,八旗将领跪在主帐外,请段弘攻城。段弘不受,早早的回帐歇了。
时至深夜,段弘却还在草席上翻来覆去,那城里的哭泣声一直在耳边回旋吵得人难以入睡。段弘起先还耐着性子,捂着耳朵横着睡竖着睡,就差睡到竹塌下边了,可那声音就是阴魂不散的缠着她!她心底一烦,两脚将那被子蹬到塌下,猛然坐起。心中低骂:不就是死个皇帝,又不是被抄了祖坟,哭一会就算了,还没完没了!因喝令守夜小厮“进来!”
那小厮忙打了精神进帐,一抬眼便见段弘着中衣抄手坐在塌上,满脸的怒气,他还未说话便见塌尾的小几上,赫然摆着一直深绿色的玉印,是传国玺!那小厮一惊,两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呆了。
段弘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更衣。”
小厮应声,哆哆嗦嗦的捧衣服来,哪知段弘早等得不耐烦,一把夺过衣物,自己穿了,拿起印玺就往外走。
说那时,将士们还跪在主帐外,背挺得直直的,大约都强打着精神。正当他们眼皮打架时,只见段弘披银甲,左手执传国玺,腰佩黄玉釜,驱马而来。
众将心如激浪,奔哮不已。叩首于地,山呼万岁。
段弘于是率兵至城下。那马前官朝城楼上大喊:
“传国玺在此,还不速开城门,迎接天子!”
城里的哭声低了下来,将军们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言去留。沉默了半刻:
“开城门吧”一个将军缓缓道。
“马荣!”一位老将军责斥道“你蒙圣恩,显位于此。圣上新崩,你就要倒向而行,大逆之罪,孰加于此!”
“老将军此言差矣!”马荣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帝脉已尽,当另择明主。齐王乃开元之后,临大宝,理所当然。老将军还要固城自守,居心何在?”
那将军跺脚自叹,反驳不出。谁又会晓得,诸侯当年明争暗夺费尽心思想要得的传国玺,真的在段弘身上?!
于是城门渐开,马荣自解刀剑跪在道间。士兵们纷纷丢刀效仿。未几,一队步兵率先执火把进城排开,透过那火光,远远地就瞧见一骑马的轻甲少年在簇拥下进城来。
士兵把头埋得更低,心中忐忑不已。说段弘骑马到了城门口,这才看清那城中尚稀稀拉拉的站着一些将士,不肯屈服,冷眼盯着她。
那马前官便喝道“见了天子,还不解刀下跪!”
段弘止住他,扫视了一圈,看到地上的那团血迹,平声静气的问“这人,是谁杀的?”
马荣稍一迟疑道“是…是末将射杀。”。
段弘将目光放过去,只见这人粗眉马脸,难道就是晋国赫赫有名的两位大将军,号称牛头马面中的马将军?她不动声色,微微点首,对杨镇道 “愿顺者,各司原职。不愿者,宁释还家。”说罢,勒紧马绳昂视前方。
满城将士屏声,默默地让出一条道来。
二日早,百官来朝丧。才知昨夜已经变天了,处处都是执刀的齐兵,三等以上的太监和丫鬟全部被斩处,皇宫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百官□□,想要回去,又被阻拦,只好一个个揣着心筛着腿进了金銮殿。
待到朝时,有执事击金鸣鼓,百官不自觉的捏把汗,大气也不敢喘,却不肯迎礼。余光中只见段弘身穿赭黄衮服,头戴冕旒,手拱碧玉圭,从阁帘里出来。行御的太监躬身伴前,至宝座右侧站立。段弘神情庄严肃穆,端坐于龙座上。坐定,她缓缓将右手搭在龙头扶手上,这才抬眼朝下边的官员望去。
下边的人有不经意触及她目光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跌跪于地。满殿的官员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跪倒在地,口不能言。
段弘神色稍缓,沉默半响,道“朕闻忠君之臣不事二主,贞节之女不更二夫。尔等为有节之士,朕不欲强留,都回去罢。”
“段弘!”殿下一人忽然起身大喝“你看我是谁?!”说时迟,一个明晃晃的梅花镖直飞向段弘脖颈处。
是陈延!
段弘大吃一惊,忙起身将手中的圭玉打过去。那镖力道大得很,只将碧玉打落在地,偏了轨道直射进那座旁行御太监的胸前。那太监尖叫了一声,倒地□□,不过片刻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段弘心悸不已,寒眼看着被擒了还止不住疯笑的陈延,一股怒火从脚底升腾。她有心放过这些人,可是他们,却要处心积虑的要她的命!
“陛下?”杨镇上前,小声询问。
“把这些人通通拉出去,碎尸万段!”段弘咬牙深恨,浑身颤抖。
“哈哈哈…哈哈.”陈延放声大笑,恶狠狠的盯着段弘道“你以为你在这位上坐得久么?明朝诸侯之师来,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拉下去,尽诛九族!”段弘冷着脸,一字一顿。
殿里的官员都被拖走,不一会,杨镇满身是血的进来,立在一边。段弘缓缓坐回椅上,抬眼一望,只见单君相站在殿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