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歌放鸳鸯(1 / 1)
齐历八年,春汛猛,渭河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恶传---是为始乱。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
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
乳燕莺歌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鸳鸯湖这厢没什么游人来了。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艄公们都收拾好篷子回家去了。谁会想这湖里大清早的,还有人放歌呢?
那歌声十分的嘹亮,让久旅凡尘的人听了也生出几分快意。湖中雾气缭绕,远远地只看到一位老者半嵌着身子在里面。他左手拿着一只酒葫芦,从湖那边蒿着一筏子过来。
待近前一些,才见那伐上还端坐着一位年轻道士,身形俊逸。
渔歌山水,当真好一幅神仙画卷。
且看那船上——
老汉将篙子对准那道士,恶狠狠道“小娃,你可真要走了?!”
“当然要走了!”道士丝毫不惧,道“给你提了三年的破鞋还不够啊!”原来那道士因为一赌之输,赊身给那老汉当了三年的奴仆。
那老汉哈哈一笑,道“可是你走了,老朽就无聊了。不如这样,以后每天,老汉给你提鞋。”
这一老一少,真如忘年老友,嬉笑无别。道士却无奈道“你倒是无欲无求了。我还正值大好年华,那么多的公子小姐待我去解救,这些山山水水有什么看头!”
额...
老汉顿了一下,哼道“亏你还是个修道之人,这点定力也没有!你现在出去,天下又不太平。不如再等三年,那时天下大局已定,才真叫那个什么,呃,红尘任逍遥。”
道士心思一转,这次春汛,致使周国都被水淹完了。那地北临渭水南倚群山,易守难攻,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果然这三年天赐的安宁,都到头了,因答道:“我这身子,你老也知道,呆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只是有些旧事,拖到这节骨眼上,不得不办了。”
那老汉听此,长叹一声,也不再说话,直把那伐子往岸边划。
那道士下了伐子,朝那老汉作了一大揖道“单某自幼孤寡,未曾享过什么父母亲情。得遇仙翁,本欲日夜奉养,只因尘心拖累难得安生。事毕,还将回来闲渔野钓。珍重。”言毕,转身欲走。
“华阳。”老汉却叫住她,叮嘱道“老夫一番忠告,那齐王小自残忍,将来暴虐莫若于殷纣。你去了齐国,千万不要久待!”
“知道了。”单君相顿了顿,大步向前。
却说单君相那一路走来,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了她想象。人们大抵是笑容满面的,穿着新衣或是新鞋。三年,变化竟是这样的翻天地覆。单君相带着惊奇与疑惑,终于在五天后赶到了齐王城---临淄。
茶坊酒舍大铺小店是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十分的自得。看来那老汉说错了,段弘能在三年将齐国治理得如此安乐繁华,岂会是殷纣之象?
单君相嗤笑一声,忽然发现齐国人民都怪异的盯着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惊恐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难道现在道士服都从布衣改成皮衣了?
不管怎么说,单君相始终有一种再晃荡两圈就会被官兵逮捕起来的错觉。她迅速打听好烟雨楼的位置,然后猫腰闪了进去。
依齐律,和尚与道士私交是会被处以极刑的。何况是公然剽娼?更何况不是道士是道姑?
总之,单君相还是凭她那三脚猫的工夫混进去了,她混进去的时候,把还在午睡的柳如烟吓了一大跳。
“这都什么时侯了,你还在睡?”单君相望着还处在惊吓中的柳如烟邪笑道“昨晚可把你累疼了罢?”
“是你!”柳如烟好一阵缓过神来,居然是单君相!一个枕头飞过去,呃,没砸到,气恼道“有本事你别躲!”
“我躲了吗?”单君相颇为无辜“自己眼花手拙...”
“你!”柳如烟气结,兀自揽好了衣裳,朝妆镜前走。心中一阵嘀咕,三年了,单君相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不会是想着先前借给她的银子吧?!
单君相则惊奇看着她嵌着银丝的月白蝶纹束衣,飞奔到妆台前“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赤金凤尾玛瑙流苏,柳如烟,三年不见,你发达了?!”
柳如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你是够穷酸的,不想你竟忍下来了。”单君相那样的人,也会甘于平淡?
“唉,往事不堪回首”单君相,煞有其事道“我跟一小老头呆了三年,三年诶,天天被虐待。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老相好,有没有啥好吃的好穿的招待大爷一下?”
“呸,谁是你相好!”柳如烟撩撩头发,道“柜里有衣服,你这道袍以后就不要在这里穿了,否则,你穿着它往城道上多转两圈,保准打得你哭爹喊娘.”原来这道服是前朝的样式,自从魏铭在北方复室,继续延袭前朝的制度,这样的东西是决计不能在齐国穿的了。
“不用这样吧?”单君相心头凉飕飕的,难怪她一直觉得不对劲“我刚刚在城里转了可不止两圈。”
柳如烟一边描眉一边嗤笑道“谁叫你是乡下来的野人?”
单君相自讨没趣,便不说话,自已去寻衣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卸了又画画了又卸,都两三回了。可她一回头,却仍看见单君相在铜镜前搔首弄姿。她悄悄走过去,单君相正对着那镜子时而远观时而近看,无不自恋道“果然人靠衣冠马靠鞍,小爷经年未著,牵出来照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哼”柳如烟冷笑道“凭你怎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照样是一个猪狗不如不知天高的臭道姑!”
“随你如何光彩靓丽明媚动人依旧是一个蛇娘之心不知廉耻的死老鸨!”
这句不知廉耻点燃了柳如烟的怒火,眼见战争要升级。一个丫环惶惶闯了进来,道“柳妈妈,牧丹姐姐伤还没好,今晚...”
“柳妈妈?!”单君相哈哈大笑。
那丫头这才看见屋里的单君相,暗自吃惊,难道妈妈也接客了?柳如烟恨了她一眼,示意她下去。
单君相肚子都笑痛了,道“柳如烟,你可真行,这么快就...就升级成妈妈了...哎哟,笑死我了.”单君相捂着肚子,偶一瞥见柳如烟正环抱着身子似笑非笑的打量她。她正了正身子,收敛了些“怎么?在齐王的土地上,还有人敢闹事?”
“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老娘打拼出来的!”柳如烟冷冷的别过头,百姓们都以为这烟雨楼是背后有天大的靠山,事实上唯一来砸她场子的,只有那个段家人!柳如烟整了整思绪,道“那个人,你我都惹不起。”
“惹不起?”单君相轻蔑的一笑“那就只有上了!姐姐不行,妈妈上。”
“单君相!”柳如烟怒发冲冠,道“你来就是为了轻薄我的么?那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浅薄低贱得很,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这话从何说起?”单君相无辜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柳如烟揉了揉额头,返到桌边坐下,自斟了一杯花茶。凉茶下肚,头脑顿时冷静了不少。跟单君相这样的人较什么真?
“那个人究竟是谁啊?”单君相也坐到桌边,这么大的排头。
“六郡侯段誉.”
是他!单君相着实吃了一惊,在她印象里段誉一直是个沉稳内向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柳如烟道“三年前齐王选沈侍郎之女沈茴香为侯妃,侯爷似乎不太中意.故而三天两头流连青楼,整日无所事事,性情便越加暴虐,常常酒醉施暴.他偶来青楼,见到牡丹,硬说是他前世故人,倒有几分呵护。哪知前天晚上,他兽性大发,竟将牧丹绑在床上,鞭打了两个时辰...”
太没人性了,单君相暴起“难道就没人管管?”
“齐王?”柳如烟凉凉的笑道“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这些鄙贱之人,怎么会比得上她的亲弟弟。还有那个五郡主,你知道么?”
“段思悠?”
柳如烟道“她原本嫁给前朝的皇帝魏铭,三年前却突然跑了回来,嫁给一位史官。半年后得休书,马上又嫁给豪洲首富,不过一年,又改嫁于朝中一武官。就前几天,又已待嫁宫中。你说这样伤风败俗的事,齐王有管过吗?”她这话其实是带有几分酸意的,谁家女子不想要那样的尊荣,能有个人把自己宠得无法无天。
“原来如此。”单君相沉默了,段弘果然于她陌生了许多。
柳如烟也是感慨不已,半响,才道“齐王今早率百官去弥陀山拜祭女娲娘娘。今晚,侯爷可能会来。”
“拜祭什么娘娘?”
“女娲娘娘是万物之神,此次去应是感谢她大降甘霖。”柳如烟无奈了,她想表达的重点不在这里!
“还真是做作!周国人都快淹死完了,还拜祭什么女娲娘娘!”
单君相这话也太过直白了,柳如烟白了她一眼。事实上她也不清楚,齐王今年为何亲自去拜祭,而且还是这样的不合时宜。
“不跟你说了,好久没沾沾人气,我出去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