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7、逐出府门(1 / 1)
三十几名甲胄加身的士兵在一名将领模样的官员带领下,自大门长驱直入,刀背一路撞开好几名上前拦阻的侍卫。几名夏府亲兵闻声赶出,一见对方来势汹汹,立刻拔刀出鞘,双方照上面,眼见便要流血。
夏遵已赶至门口,喝道:“都住手!”向那官员模样的带头人道,“这位大人,请问夏遵犯了何事?”
那名军官模样的人不过四十出头,大大咧咧,毫不将军功赫赫的定国候放在眼里。他自身边人手中接过一捧卷轴,傲慢道:“定国候夏遵,监察御史钱丰大人上书弹劾,列明你克扣军饷、贩卖私盐、勒索属员贿赂等各色罪名共计7条,圣上下诏,令我等前来搜查定国侯府,任何人不准拦阻,包括定国候你本人!”
夏遵听见钱丰的名字,心中微惊。
监察御史钱丰,说有交道不算有交道,说有过节谈不上多大过节。
虽然夏安逢当年在州立学馆,确实同钱大人的远房表侄起过冲突,但那不过是孩子打闹,哪家大人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没有理由当时不计较,却在十年后,莫名其妙上书弹劾自己。
这自然不是那场学馆打斗引发的仇恨,那么背后是有人在推动?
他注目看那卷黄色卷轴,确是宫中文书,这场搜查是奉旨进行,他无权拦阻。
赶来的亲兵越来越多,在他身后围成一排,只等侯爷一身令下,便同奉命前来搜查的士兵死战到底。
夏遵挥挥手,让他们退开,道:“钱丰钱大人定然是错信了谣言,误解了夏某。诸位大人要搜,搜查便是,夏遵问心无愧。”
对方冷笑一声:“是不是问心无愧,搜上一搜就知晓了。来人,给我搜!”
三十几名士兵立刻四散开来。
夏遵对书苑密室机关极有把握,类似这等例行搜查的方式,决然是查不出卜竞辰身处何处的。只要卜竞辰的行踪不暴露,这生平唯一一件错事没有曝光,他定国侯府便不畏惧任何人、任何时候的借故搜查。
前院的吵闹声,将正在满侯爷府找卜璋白的夏安逢吸引了过来。
红发少年一出院门,便迎面撞上好几名兵甲森严的陌生士兵,个个操着京城口音,嚷嚷着四处瞎闯。
一名士兵从他身边经过,随脚踢飞一盆花盆。
夏安逢侧身避过花盆飞溅的瓦片,怒上眉梢,抬手便去摸腰间别着的长剑,“哪里来的蛮横家伙——”
“逢儿。”
夏遵喝止了他,摇头道,“这些人奉了圣旨,来搜查府内有无为父贪赃枉法的罪证。”
“啥?”夏安逢愣了愣,“贪赃枉法?”
他知晓父亲为人一向公正,克己甚严,与下属关系良好,好好的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罪名?
要是这些人冲大哥夏锋来,说他草芥人命、欺良霸市,夏安逢大概还会相信几分;说他父亲夏遵,夏安逢就是掉了脑袋也不信父亲会做那种自贬身价、辱没门风的事情。
夏遵面色沉肃:“只怕是有心人挑拨离间,皇上不知为何,竟尔轻信了。”
“那就任凭他们在府里瞎闯?”看着那些人大张旗鼓在府内进进出出,到处翻找,不少婢女被吓得提着裙子东躲西藏,夏安逢一腔闷火无从发泄,“老爹,就算有圣旨,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不把你放在眼里,未免过头了些!”
“你回你房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来捣乱。”
“我哪里是捣乱!”
夏遵道:“那你大清早的不去练武,在院子里瞎晃什么?”
“我……”红发少年俊脸一红。
他本不想说自己在找卜璋白。昨夜过后,他满心思想着、眼前晃着的都是卜璋白晕红双颊的表情,竟然翻来覆去,彻夜难眠。那个人明明就在府中,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是莫名的觉着遥远,好像一睁眼那个人就会消失不见。
夏安逢从未品尝过相思的滋味,可难道这种又甜又苦、患得患失的心情,便是书上说的相思入骨?
他说话说了一个字,便红着脸发起呆来,夏遵敏锐的察觉了儿子的不对,道:“你发什么呆?”
“我……我在找小白。”夏安逢红着脸道。
夏遵皱了皱眉:“找璋哥儿?”他压住差点出口的“找他你红个什么脸”,只道,“璋哥儿不在府中吗?你俩没有闹别扭罢?”
夏安逢支吾道:“没有啊。”
只是小白脸皮薄,又最好藏心事,若是他介意昨天半夜两人间那个甜如蜜糖的亲吻,跑到哪里躲起来不肯见他,倒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夏遵问几句,他只答一句,神思恍惚。夏遵只好作罢,毕竟眼下不是计较两个小娃儿之间事情的时候。
那些士兵在定国候府翻找了约摸一个时辰,什么都没有翻找到,为首的官员沉着脸走出来。
夏遵道:“大人可是没有疑心了?”
那官员冷冷道:“还有几处地方,原本不欲惊动,但为免落人口实,还是要请侯爷宽宏大量,容下官带人细细搜查一番。听闻府中有一处书苑禁地,还有祠堂、遗珠阁等几处外族人士不得踏入之地,少不得也要去拜访一番。”
夏安逢在旁边已然要发飙,夏遵忍着怒气,按住他的手,面上依然微笑:“大人自便。”
官员哼一声,气势汹汹的带了人往遗珠阁而去。
夏安逢嚷了一嗓子:“喂,你们查归查,可别把里面的藏书弄脏弄坏了!!”
夏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记得这个儿子从来是能够离开书本多远就躲多远,什么时候态度发生大转变,竟然开始关心起遗珠阁里的珍藏书籍来了?
他道:“你转了性子,想着要念几本书,这是好事。璋哥儿尚未就任,跟着他多学些。”
他不提还罢了,一提卜璋白,夏安逢的脸又可疑的红了起来,连咳几声,搪塞道:“我、我知道。”
他们站立的方位是在中庭,忽然听见遗珠阁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被推倒的声音。夏遵与夏安逢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掠过不祥预感。
拔步飞奔,还未跨入遗珠阁,便听见内中那名官员大声叫嚷:“是私运盐货的账簿,还有近五年的军饷开支明细!把守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给我再详细的搜!!”
夏遵脚步一滞,心头重重下沉,已然嗅出了异常的气氛。
这事不寻常,书阁中竟然出现他从未经手过的贩卖私盐账本和军饷开支——这说明,已经不仅仅是钱丰受人指使,上书弹劾他这么简单了;而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夏安逢与他同时听见那声大喝,红发少年面上头一次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昨天深夜才与小白进入过,书阁里压根没有那些东西!!”
夏遵猛然转身,狠狠掐住他肩膀,“你说什么,你昨夜与璋哥儿来过这里??”
夏安逢急道:“是啊!小白说想借几本书看,我便带他来了这遗珠阁,想着老爹你不是收藏有很多好书吗!昨夜我俩来时,把藏书阁中每一本书都找了个遍,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些东西……”
夏遵头脑轰然作响,松开掐住他肩膀的手,倒退一步。
夏安逢还待将昨夜的事说个详细,证明书阁中确实没有那些账本之类的物品,陡然看见定国候面色黑如沉铁,向来冷肃镇定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得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老爹?”
夏遵低声道:“璋哥儿。竟然会是璋哥儿。”
“老爹你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明白,但听见卜璋白的名字,夏安逢下意识惊恐起来,他迈前一步,试图抓住夏遵的手,“老爹,这跟小白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遵面上神情越来越古怪,他似乎已经听不见夏安逢在说什么,将手一抽,躲开夏安逢。
定国候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若当真是他,也好……哈哈……”
夏安逢心惊肉跳,模糊意识到自己铸下什么大错,这大错和卜璋白有关,和父亲有关,和定国候全府上下有关。
他张口欲继续追问,听得里头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来,脚步声齐整往遗珠阁外移动过来。
夏遵忽然把他往外一推,冷着脸:“你知晓你自己,犯下了怎样的大错吗?我夏府一脉,几代尊荣,便败坏在了你小子手上!”
这一推,力度极大,夏安逢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往后栽了几步,正好撞入紧跟着夏遵的几名亲兵手中,被牢牢制住。
“老爹——?”
没有理会夏安逢惊愕不解的眼神,赶在内中众人出来之前,定国候对挟持住夏安逢的几名亲兵下了命令:“听本侯令,夏府二爷夏安逢,即日起逐出定国侯府,族谱除名,终生与我夏府再无干系!!”
亲兵齐声道:“是,谨遵侯爷指令!”
夏安逢身不由己被他们拖着往府门外走,整个人还懵逼着,没有反应过来。到了侯门前,几名亲兵将他重重往门外一推,道:“走吧!!”
旋即在他面前,重重阖上了侯爷府沉重的大门。
夏安逢立起身来,扑到门上,猛烈扑打门环:“老爹!老爹!!老爹!!!”
任凭他喊得声嘶力竭,里面守卫的侍卫也好,亲兵也罢,一概不闻不问。
他素来在侯爷府一呼百应,因为个性爽朗,平易近人,比之世子夏锋、懵懂的夏平昌更讨众人喜欢;今日却是在门外苦喊不应,竟无一人为他这莫名驱逐出府的决定说上半句好话。
夏安逢扑在门上,不依不饶,又叫又嚷,声音就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足足在外面折腾了半个时辰,嗓子叫哑了,手掌扑打在门上扑打出了殷殷鲜血,仍然不见有人来回应。
突然间,大门陡然向两旁拉开。
夏安逢眼前一亮,正要扑进门去,迎面走出的却是那奉旨搜查定国侯府的官员和几名士兵。
那官员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理会他,转身对跟随着的士兵道:“将侯爷府查封起来,等本官将这些物证带回,请到进一步的旨意后,再带人将这里刨土挖砖彻底翻查一遍。在那之前,你们给我好好看守住了,一个人、一只鸟,也不准飞进侯爷府;同样的,一个人、一只鸟,也不准从侯爷府离开!”
“是!!”
侯爷府大门再次在眼前重重阖上,几名士兵森寒冰冷的刀戟横在门前。
夏安逢浑身冰凉,立在门前不住发抖,心头狂乱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