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0、遇险(1 / 1)
满头大汗、血液逆流的秦统领,被卫国公府的人领路,带着从盘曲复杂的山道中走出来,一眼看见了立在洞口焦急张望的夏安逢。秦统领的感觉是在地牢关了多年,终于得见天光,七尺男儿险些热泪盈眶。
“小侯爷!!!!”没死真是太好了。他一个箭步跨过去,将红发少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遍,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心里的最后一口气才终于长长吐了出来,血液恢复了正常流动。
确认了小侯爷周身无恙后,他才有功夫注意到面前山地上,横排躺着四具黑衣蒙面的尸体。秦统领的脸色一变,立刻操刀在手,警惕四望。
“他们追上来了??”
理应提前离开的卫国公府三公子,居然也在场,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秦统领立即明白,昨日山道上那场争执,原来不过是小侯爷与罗三公子的一场诱敌之戏。
罗棠似笑非笑的冲他道:“秦统领,若非罗棠并非走远,恐怕你见到的就不是完完整整的小侯爷了。以一名亲兵统领的警觉性而言,是不是稍嫌失职了点?”
他的问话犀利而直中要害,秦统领心口一窒,张开口,居然半晌出不了声。
他确然在返程的路上,忽略了对走在最尾的夏安逢的照顾,一是因为他万万没想到,从未出过远门、毫无江湖经验的小侯爷,居然敢以身犯险,千金之躯亲自诱敌;若是想到这一层,他无论如何也要严防死守在小侯爷身边,寸步不离。
二是因为,小侯爷一旦得知有追兵,便将他与另外一名亲兵安排在卜璋白身边守护。而不论是从私心,还是出于更大层面上的考虑,秦统领有意无意的,都不愿意保证卜璋白的安全。甚至,他更是由衷地希望,这位没落家族的卜公子,哪一天能够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些复杂而隐秘的心思,他断然不能对夏安逢或者罗棠说出口。哪怕是对他家侯爷,秦统领也从来都没有那个胆量说出口。
面上有疤痕的亲兵头领,脸面一阵青红交加,却是紧紧咬住牙关,没有说出一个自我辩解的词来。
只道:“秦久先护主不力,合该领罪受死。待将小侯爷平安送入京城,自当回归侯爷府谢罪。”
他说得坦荡,目光中有愧疚,却并无心虚之色。
罗三公子将他看了半晌,心内不知打了什么主意,笑了笑。
夏安逢从头至尾没有留意他们说了什么,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山洞出口,焦急如焚。
半盏茶功夫过去,熟悉山脉地形的卫国公府的人,顺利将夏府所有随车人员都带了出来。包括先前在另外一处入口,由于山道狭窄而无法进入的两辆车驾,都从另外一个方向平安赶了过来。
定国侯府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出现在了这个原本预定的集合地点。
只有一个人踪影全无。
夏安逢头皮发炸,他来回将侯爷府的人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没有那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卜璋白不在队伍里。
卜璋白居然和他们走散了!!!!
“小白呢????”手心缓慢濡出薄汗,这种心跳就要冲出口腔的感觉极其难受,比之方才生死一线的惊悚程度更剧,夏安逢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咬紧牙齿,双手握拳,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脸色苍白的秦统领:“卜、璋、白、呢?本少让你保护他,人呢???”
秦统领固执的保持了沉默,另一名亲兵鼓足勇气,替他回答:“二爷,卜公子……在我们出山洞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我们也一直在找寻他。”
他们确然在分岔极多的山道中团团乱转,四下摸索,寻找夏安逢和卜璋白,然而一无所获。
卜璋白就像一阵烟般消失在了山壁中,没有人知道他是自己走岔了道,和夏安逢一样走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还是被什么人挟持,此刻正深陷危险之中。
夏安逢掠过他们身边,红发身影直接投入山洞。
秦统领一惊,立即转身,也要追上去,忽然发觉自己被卫国公府包围了起来。不止是他,其余定国侯府的人也被三三两两围困在角落里。卫国公府的人数虽然少于定国侯府,但个个都是追随三公子走南闯北,精兵强将,颇有两三把刷子。这样将他们分散了控制起来,定国侯府的人居然一时进退维艰。
“罗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秦统领沉住气,冷静问。
罗棠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眼神却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懒散。笑容中带了一丝冷意,他道:“秦统领见谅,有些事情,罗棠需要经过确认后,方好放行。”
折返的路上,夏安逢自队伍最末悄然离开,就在他前方的卜璋白稍作了犹豫。他眼看着红发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岔道中,夏府的人还浑然不知的继续沿着原路退回进入的洞口。
夏安逢自然是按照原本与罗棠的约定,亲身诱敌,将自己一个人抛入险境。卜璋白内心深处极想跟上去,夏安逢缺乏历练与经验,如果罗棠援救不及,他这样大胆的冒险,就全然是自寻死路。但另一方面,卜璋白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拖累。即便跟了上去,对夏安逢也毫无帮助,反而极有可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他放慢了脚步,沿路行来一直在山壁上摸索的手指,终于摩挲到了他想等到的记号。长而凹陷的刻纹,深入山石,是昨夜新刻上去的痕迹,边缘还能摸到粗糙的碎石。刻纹指向与夏安逢截然相反的方向,通往另一条岔道的出口。
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将身影隐没在队伍最后,然后闪身进了山道。
山道中又另有几处岔道,曲折难寻,犹如迷宫。卜璋白在山壁上寻找刻纹,摩挲着沿印记而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到出口处吹进来的凉风。
他怀里仍然抱着夏安逢塞给他的手炉,慢慢步出山道。
眼前是一处数十丈平坦而宽阔的平地,一株参天榕树盘踞在山崖边,长长的树枝垂地,将其后的深渊遮得严实。山风自崖底倒灌上来,将榕树上细长的叶子吹得扑簌作响。
这是一处天险之地,也是一处绝地。
榕树下立着一个人,身着黑衣,体形高大,粗犷的手掌中握着一柄长刀。
卜璋白步出洞口,那人一眼望见,两人对视不过片刻。黑衣人将覆面黑布除去,露出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与络腮胡乞丐不相上下的年纪。他大步迈前,在卜璋白面前长刀驻地,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长空,见过卜少爷!”声若洪钟,细听有轻微的颤抖之意。
这是第二个,对他自称下属的人。卜璋白周身衣衫在山风中微微吹起,他身形瘦弱,无可凭依,只紧紧抓住了怀里那余温犹存的镶金手炉。
“你也是,当年中军幸存者之一?”他轻声问。
对方紧紧咬着牙,喷吐的每个字,都合着眼中燃烧的恨意:“七万中军,死战至只剩六千,夏业延领边军造反,斩卜帅于帐中,更率众屠戮我等,六千英杰,只逃出七名。”驻地长刀在主人不自觉的用力之下,在地面凿出一个浅浅洞口,却仍然无法放置那无处宣泄,累积了十五年的仇恨,声音到后来,字字刻血,“知晓当年真相之人,要么同定国候一同瓜分当年战绩,封官晋爵;要么惨死在回京报功途中,尸骨无存。我们七人逃出,东奔西藏,定国候全国通缉,妄想斩草除根——”
他也不管卜璋白听不听得懂,肯不肯相信他,只放声欲将深藏胸臆的仇恨全盘吐露,悲声嘶切:“苍天有眼,卜帅香火未绝!属下愿意追随少爷左右,为卜帅翻案正名,为所有死去的弟兄复仇!”说罢,猛然以头磕地,咚咚作响,地面很快染了一层血迹。
卜璋白松了手,夏安逢送他的那个手炉坠落下地,带着没有燃完的龙涎香,在地面滚了几滚。
他弯下腰,将那名年纪足可做他长辈的黑衣人搀扶起来,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身形,在站起来的亲兵面前显得格外削瘦。
然而卜璋白的语气,有着与清俊外貌截然不符的冷静。他问:“你可知道那些封官晋爵的人,各自的名字?”
夏安逢在肉眼仅可勉强辨认路径的山腹中,极速飞掠,遇到一处死路,便拔剑砍去一处石块作为记号。他心急如焚,加之身手快捷,在卫国公府的人还未追赶上来之前,已独自摸索到了卜璋白进入的山道,再磨折了数个回合后,掠身闯出了洞口。
“小白!!”一眼锁定月白色身影,夏安逢按捺不住喜悦冲口而出。
卜璋白回身看了他一眼,与他近在咫尺的名为长空的黑衣人,听见他低声而迅速的耳语了一句:“挟持我,脱身。”
他不能让祖父当年的亲兵,再有落在夏府手里的可能,即便对方是夏安逢。
“得罪了,少爷。”
黑衣人长刀架在卜璋白脖间,夏安逢脸颊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将手中兵器扔下。”对面将面罩摘下的黑衣人,目光中透着阴狠,比着卜璋白的脖子,雪白的脖颈顿时现了一丝红线。
夏安逢将长剑扔到地上,一脚踢开好远。小侯爷道:“放开他,你们不是冲本少来的吗?我们做个交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