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鹿丫鬟（1 / 1）
月儿弯弯，在苍穹之下从这头移到那头，花降楼喧闹已渐渐归于平静。唯有红绡帐里，隐隐透出几声难抑的叹息。
“孤身犯险，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锦衣男子细细地给伤口上药，包扎，动作轻柔，洁白的纱布打了个结，他稍一用力，完成了最后的动作。
因这他最后这一用力，水凉玉不由倒吸了口气。本已经缓和下来的伤口又开始叫嚣起来，对方是数个身手不凡的顶尖暗卫，而她只是一个粗通武艺的弱女子，此番逃出来真是不容易，幸好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了……想到那个人此时会有的表情，水凉玉不施粉黛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如风过水莲，幽意顿生。
清晨第一抹阳光打在窗柩上时，鹿绾绾还在沉睡，淡金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叶流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弹性还不错，手感恰到好处。于是她继续津津有味地骚扰起来，“小绾绾，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捏到她的耳朵时她轻笑着道。
“啊……谁那么讨厌！”不堪其扰的鹿绾绾睁开惺忪的睡眼，眯了一眯，好一会才看清面前的人。“这……嗯？哦。” 迷迷糊糊地鹿绾绾瞧见周围的摆设都和平日的大不一样了，她一下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现在是花降楼，而不是丞相府了。
“第一天干活就迟到，该罚。”耳边是叶流音那依旧慵懒的语调。是的，一夜之间，她的身份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鹿绾绾无奈地捂住眼睛，她的回笼觉也因此烟消云散了。
回想起昨夜的惊魂，她由鹿九尾身上的一滴血而敏锐地察觉到，出大事了！不出所料，当她打算悄悄潜回丞相府时，一出花降楼就被人盯上了。然而更可怕的是她什么也没看见，茫茫一片的黑夜中，只有一直尾随着怎么也甩不掉的呼呼风声以及衣袂细碎的抖动声。
坚定的无神论信念告诉她，不是见鬼了，绝对不是见鬼了。如果是鬼，哪里用得着大刀长剑呢？白光一闪，鹿绾绾惊得立时撒开腿，丢下本来也没剩多少的形象风度没命一般地跑着。
艰难的逃亡过程不消细说，总之最后的最后，鹿绾绾是安然无恙了。这多亏了从天而降的叶大美人，她就如一朵夜游的牡丹，缓缓在她的面前盛开，三两下的功夫解决了穷凶极恶的黑衣人，黑暗中向她伸出手来，仿佛是向她洒下一片金光。
“你可要跟我走？”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鹿绾绾忙不迭地点头，要要要，自然要了！
“以后都给我当侍女？任劳任怨以报答这救命之恩？”在她点头点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又听到了这第二句话。
“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有我罩着你，天塌了下来也不用怕。”
叶流音笑着拉起了她，又是那飘忽的身法，鹿绾绾整个人还沉浸在她少有的霸道总攻气场中无可自拔中时，她就已经被人悄悄地拉上贼船了。
于是，鹿绾绾由一介神算，丞相府的上门大夫，座上宾成了花降楼的第一花魁，身边的小丫鬟。
心理有落差吗？怎么可能？她可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鹿小仙啊！
工作辛苦吗？怎么可能？她向来吃苦耐劳勤劳能干啊！
Boss爱加班吗？更不可能了！她现在就是一天24小时的全班制啊！哪能再加啊？
鹿绾绾一天的生活日常是这样的：早上务必抢先在叶流音的亲自上门闹钟服务前醒来，否则……她摸摸自己的脸，“我对不住你啊！”
然后，服侍叶流音洗漱用膳，嗯，不过洗漱这一项估计多半是不用了，毕竟人家起得比她早。再接着，就要看叶流音有什么吩咐了，具体工作内容不定。从陪喝酒陪赏月陪看星星的三陪服务到……似乎除了三陪也就没有别的了。
叶流音作为待遇最好，资格最高的花楼红人，连带着她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洗衣做饭的事是轮不到她的。所以，综上所述，鹿绾绾的丫鬟生活还是很清闲的。
“叶儿，你把我留在花降楼，当家的同意吗？”她边给叶流音捶着背，手上使劲脑子也不停地转动着。
叶流音仍在把玩自己的长发，丝滑的发丝在指尖缠绕着，黑如墨，白如玉，让人惊艳。“是我带你回来的，她自然不会反对。”
“可是，这样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鹿绾绾知道如今自己洞察了丞相的太多秘密，丞相已下杀手，所以她连丞相府都不敢回去，连私房钱也拿不到，只能藏身在这花降楼中卖苦力。
“绾绾。”她的呼唤很是轻柔，可是弹在她的脑门上的手劲可不小。“花降楼的事你也不是全然不知，坦白来说，当家的和丞相确实有些陈年积怨，所以你若是丞相的敌人，当家的就是你的朋友。”她说的云淡风轻，但鹿绾绾知道这其实是叶流音在委婉地和她交心，为的就是让她安心，不再惶惶不安地既担心丞相又忧虑水凉玉。
“叶儿。”她的声音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细腻轻颤，她们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叶流音这个朋友对她可是实打实的好，好到她都快无以为报的地步了。“你是不是在想，我对你这样好，你该拿什么报答我。”叶流音敏锐地目光扫视过来，嘴角微微扬起，是极好看的弧度。“想报答我，还不快给我捶，多用点力，和猫挠的一样太没劲了。”
“好咧，不就是加点力嘛，好说好说。”她嘿嘿一笑，伸出了自己锋利的猫爪，“看招！”
这一段时日，在花降楼的日子，风平浪静。
然而这一方小天地外，已经风起云涌了。
关璃三日前启程去了南疆，同行的还有宋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那极南之地而去，鹿绾绾没有看见他们的离开，也不知他们会几时归来。
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爬上了花降楼的阁楼，目光越过了重重院落，飞过无边无际的天空，落在了遥远的盛京城的城门边上。
那里有一个人，白衣飘飘，如画眉目间笼罩着疏淡的莹润光泽，如切如磋，翩翩好风姿。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她呢？她一夕之间了无踪迹，丞相的说辞他会相信吗？还是他已经在默默地找她了？
思绪飘得很远，然而一低头鹿绾绾就看到脚边多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手上勾着一只酒壶。不用想她也知道，此时有闲情上来吹风的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绾绾，少女凡心动，可惜春闺梦里人不在啊。”他悠悠一叹，翻身上了房顶，坐在她的身边。
鹿绾绾这回很自觉地接过酒壶，给他斟满酒杯，把叶大美人服侍得服服帖帖的。“是啊，这种少女情怀你不是不会懂的了。”
发现叶流音不是女子的时候，鹿绾绾是震惊的，非常震惊。
袅袅的热气氤氲开来，浴池里暖意融融，池中一人对于破门而入的她也是破天荒地呆了一呆。
“你，你，你你的胸呢！？”鹿绾绾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目光胶着在叶流音沐浴在雾气中的胸前。为什么会这样？一马平川！比她的还要平！
然后叶流音笑了，先是低低的，接着抑制不住地高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绾绾啊绾绾，你终于发现了，不容易啊！”他笑得快岔气了一般，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给她加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干打赌要不是这次意外，我还可以继续瞒你好一阵子呢？可能是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哈哈哈哈……”
那一天，鹿绾绾的脸色煞是好看，红一阵绿一阵，白一阵黑了很久。
就是到今天，她还是没有给叶流音太多好脸色看，不过叶流音却无知无觉的，还是笑眯眯的，该怎样就怎样，也不见有丝毫歉疚。
“我倒是想懂呢。”他这话说得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世人总是沉溺于情情爱爱之中，可爱究竟是什么？绾绾你能告诉我吗？”
鹿绾绾看向他的眼睛，澄澈明净，带着疑惑，全然不似平日的风情无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爱或许本就是不能说的，说出来的就是不是爱了。”
“那你总该有感觉吧，就说说你对关璃的感觉好了。”叶流音就如一个名侦探，看似万事不理，其实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鹿绾绾不知自己何时露出了马脚，竟被他看出了端倪。
“就是……”她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见到他时会忍不住脸红心跳，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可是不见他时又会忍不住地想念，满脑子都是他……”
“就这样？”叶流音眨了眨眼，好似努力想象着。“听起来还挺好玩的，有机会试试。”
……
鹿绾绾扶额，这种事也是想试就试的，好歹要有个对象吧。
“情爱为何会让人那般着迷，至死方休呢？”好奇宝宝叶流音脑子一转，又冒出来一个问题。
鹿绾绾望天，自从她发觉他是男子后，他也就大大方方地时不时和她探讨一些诸如此类的问题，可是鹿绾绾每次回想都不由感到奇怪，闺房私语不是在他们都是“女子”的时候谈更方便吗？
“等你该懂的时候就自然会懂了。”她为他倒下最后一杯酒，其实总共也就三杯，纵是好酒也不能贪杯。鹿绾绾如看破红尘的老僧幽幽地抛下这句话，摇头晃脑地转下了阁楼，空留兀自沉浸在对人生大事深刻思考中的叶流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