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不可以不丧病(1 / 1)
轰……
哗啦啦啦……
淅沥沥沥……
滴、滴、滴。
下雨。
白衣走出来说:“他醒了,你们去看看吧。”
唐妈妈抢在一家人前头:“儿子你醒了!谢天谢地!”
“妈……”唐茂带着氧气罩,抬起垂重的眼皮,扫过她身后一张张焦急担忧的脸,视线落下,“满满呢。”
“管什么满满!管管你自己!”唐妈妈心痛责备,“儿啊,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和那个女孩子来往、不要和那个女孩子来往!你碰上她一次倒霉一次!你就是不听妈的话,非要和她在一起……”
唐茂轻摇头,苍白着脸吐出话语:“妈……她是我老婆……帮我报警。”
唐妈妈难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把他额前的碎发拂上去,道:“你们已经离婚了,她的监护人带她走,跟咱们没有关系。”
“呼、呼、呼!”唐茂呼吸急促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她不是个孩子!呼呼……她有权……跟我一起!”
唐妈妈按下他肩膀,握住他的手:“儿啊,妈也知道满满是个好姑娘……但是有些东西就是不属于你,有些人也一样。”
一句话像箭戳在他心上,心脏停滞一拍。
她不属于他,那她属于谁?
唐茂瞳孔放大,目光呆住,哥哥蹲到他跟前:“弟弟,先别说话费力气,爸和妈守你守了几天,守怕了,先把身体养好,别再让我们担心了。等你好起来要做什么,哥支持你。”
“唉……”站得最远的唐爸爸掏出烟和打火机,又断了火揣回兜里,叹道,“当初不该让你当警察。”
“都怪你!”唐妈妈起身一拳锤过去,没站稳,唐家嫂子忙把她扶着。
她激动道:“不是他小时候你在他面前穿个警服耍威风,灌输你的正道公义!茂儿怎么会养成今天这个性子?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你这个女人!那你说,应该教他些什么……”
“爸、妈……不要吵。”唐茂虚弱出声,想做很多事,但无奈哥哥说的是事实,这具身体无法支撑。
“我不后悔。”
他闭上眼睛。
“让我休息。”
……
好想,拔掉氧气罩,去找你。
满满。
可不可以……
坚持到……我找你。
……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轰隆隆隆……
嗒、嗒、嗒。
滴、滴、滴。
白衣走进来说:“弘先生,CT扫描结果显示您头部的瘀血散了,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要注意休息。另外和您一起的孕妇、胎有二十八周了,目前看胎位不稳,胎儿发育较为迟缓,不知道之前是不是有过先兆性流产症状,建议结合前期的检查报告请专家会诊、并定期做产检,要时刻注意不能劳累,多增加营养、多卧床休息。还有您二位的皮外伤注意不要感染。就是这些了,可以出院了,祝您顺利。”
“我可不可以不走?”满满爬到床头撩开帘子,没头没脑问一句。
医生面带尴尬看她一眼又看回弘毅,点头示意后退了出去。
弘毅转身走到床头,满满眼神跟过来。
她扶着栏杆直直跪着,抿嘴望他,像个渴求糖果的孩子,眼里有星星。
弘毅摸上她的头。
那么小,那么柔软……仿佛一掌就可以捏碎。
他看她,从圆润了的脸,到白嫩的脖子,到隆起的胸脯,到凸出的肚子……
很难想象,他的孩子,有了孩子。
“不可以。”
审判长宣判。
满满跪坐下去。垂着头,所以不被看到,眼里熄灭的星。
但仅仅是一个青茂乌黑的头顶。
弘毅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软了一下。
“除非你要他死。”
弘毅的意思……唐茂还活着?!
满满不颓丧了,护着肚子慢吞吞坐下,安安静静的。
他会活很久。
她跟他回去。
霹~雳!
轰~隆!
嗒、嗒、嗒。
嘀嘀——
她离开一座城,像来时的不经意。
出收费站时忍不住起身跪到后座上,把脸贴向玻璃。
站牌上的城市名被绵雨拆洗,再一笔一划题上去,分明是“唐茂”两个字。
再见她亲爱的倒霉骑士。
一个急刹车。
腰上环来弘毅的手。
暌违的温度。
落难公主和有病王叔回地狱了。
.
若不是定时出现的医护和检查项目,满满会以为这里是弘毅的新家。
没有戴芝希,不问也不关心。唐茂没死,她就很满足。孩子也没死……她本没资格当妈妈。
从觉察它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很复杂。她一边无视它,一边不得不感到它带来的变化。她和弘毅的孩子……怎么可以呢。亲手剥夺它?那会是顺从弘毅的选择,明明上辈子就很想要个小娃娃……一点点赌气,一点点叛逆,一点点听天由命的想法。持续到和唐茂成家。再增加了一点点利用。什么时候它真的存在或不存在了,她就会和唐茂产生结合……无所顾忌。
然而在母亲前五个月的无视中展现了坚强,后两个月的折腾兼诅咒里也并无动摇,它或许是很想留下来吧。它或许知道有这样一天:它会见到它的爸爸,成为在爸爸密不透风的禁锢里,无法喘息的妈妈、唯一仅有的纯净氧气。
生命给予生命希望。
总是这样。
尽管又成为弘毅的私物,但已无心去思考任何别的反抗。
满满低调而严密地进行着这项弘毅宪法里明文禁止的事。
偶尔孩子踢她,她就会感到一种生命的启示。
那感觉就像——
我没有当好一个人,所以我寄希望于你。
如全天下所有的父母,总惦念于自身的遗憾,望儿女完成。
尽管这孩子父母不堪……
——所以我没有当好一个孩子,我没有当好一个家人,我没有当好一个妻子,我没有当好一个爱人……给我机会,让我当好一个母亲吧。
好不好,我的孩子。
弘毅几次来,看到满满坐在落地窗前,周身笼着柔和的光。
她胖了。
但很莹白。
那是一种孕育生命带来的朝气。
没有见过这样的满满,从前都是蛮不在乎的样子。即使前一秒对他温顺听从、乖巧可爱,后一秒随时可以舍弃任何、无法把控的样子。
让人很矛盾,是那样一种东西带给她生意,抢夺她注意。
很让人嫉妒。
说不清楚。
但那……如若是她活着的希望。而他恰巧希望她活着。
她离开越久那希望越强烈。
愤恨早就泄气萎缩。
她没有造次颠沛流离失所,她没有遭遇不测死于非命……她过得好好的,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愤恨又轰然魁梧。
她过得好好的,在别的男人给她的世界里。
满满不知道弘毅的挣扎与混乱。
她沉浸在自己的秘密里,有了一家三口的错觉。
医生说不能吃,可是她嘴馋了。
“你做给我吃,味道放淡一点。”
她哀求他,乖乖的,他心情好起来。
她舔舔嘴把他的手放到肚子上,给他摸那孩子的动静。
“宝宝说爸~爸,谢~谢~”
弘毅手弹回去。
满满戏谑:“如果我告诉你这孩子是你的你相信么?”
弘毅严肃:“我们怎么可以有孩子。”
……
“我们怎么可以有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
“那是我对你犯罪的证据。”
“你的罪证我都有一箩筐了。”
“……但神会惩罚我。”
“你信奉着谁。”
“我只愿身边有你。”
“……大叔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
不是怎么可能,而是怎么可以。
孩子即是阻碍,弘毅很害怕着。
——怕自己对满满有了更多期待?怕爱上了就要付出更多?还是怕,无法在未能保护了满满的时候,保护另一个。
满满不懂得。
满满不想懂。
秋雨季,但满满很热,容易出汗,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听见门响,忙闭上眼睛翻身到左侧。弘毅轻手轻脚爬上床,从背后抱着她,两手习惯性抓上胸。
满满绷着身子。
他随即左手揽上她脖子,右手滑到她胸下。半天没动作。
他身上很凉,但满满很热。渐渐感到舒服起来,卸下了防备。
“我很想你。”
好像听见他这么说。
霹~雳!
嗒、嗒、嗒。
滴滴滴……
轰!!!
“嗯……”满满皱着脸要哭。
弘毅打开灯,抬起头贴贴她小脸:“哪里不舒服?满满,不怕。”
“老公。”她闭眼声迷糊。
“不对。”他声音冷冰冰。
“弘毅。”满满睁开了眼。
“嗯。”
“大叔……”满满闭上了眼。翻身面对他,往他怀里钻,被肚子隔住。
弘毅愣愣不知该作何举措。
“我想妈妈了。”她在他胸口说。
“嗯。”他抚上她颈上的发。
“我也要当妈妈了。”语气很甜蜜。
“……嗯。”像尘埃落进杏花雨。
.
轰……
哗啦啦啦……
淅沥沥沥……
滴、滴、滴。
白衣走进来说:“弘先生,心超结果显示心室间隔缺损有一厘米,通俗说法就是先心病,加上胎儿先天不足的一些并发症,这种情况孩子生下来存活的可能性很低,我们的建议是,终止妊娠。”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弘毅怒道。
“抱歉弘先生,心室的缺损在八.九个月才被发现也是常有的情况,还可能受遗传影响……引产术需要人签字,越快越好,冒昧问一句,您是孩子的父亲么?”
“不是。”
“那您可以做主么?”
“等她醒。”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轰隆隆隆……
嗒、嗒、嗒。
滴、滴、滴。
满满皱眉翻了个身,弘毅拍拍她的脸。
“大叔,我又冷又困,你让我先睡会儿吧。”
“别睡,大叔问你。”
“大叔问什么?”
“你和他有了孩子。”
“干嘛。”
你要杀掉自己的孩子么。
满满想问。
“如果孩子没有了呢。”
“那我也没有了。”满满睁开双眼,异常明亮。
“我想当个好妈妈。我什么也没做好,我欠它的。它无法坚强活下来,顺便把我也带走吧。它死了我也没有活着的理由了,我会恨我自己的,反正跟我有关的人你都要插手,我的人生既然只有你,那我还活什么。”
“好……啊。这样啊。”弘毅喃喃几句,满满听不懂。他又问:
“你不爱我了。”
“噗……”满满忍不住笑,“我从未说过呀。”
“好。”
什么好。满满不懂。
“那么你要恨我。”
“我本来就恨你啊,等我睡醒会接着恨的。”
哔噗、哔噗、哔。
哗啦啦淅沥沥。
轰隆……
满满醒来看见弘毅在落地窗前削苹果。
他的侧脸消瘦了,但轮廓更为明显,一种上了年纪的儒雅尊容,安静地做着一件事,举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从容不迫。09年不到,是她加速了这个男人的巅峰时刻?
呆呆看了一会儿。
肚子有点疼,满满蹙眉,出声叫他:
“大叔,我醒了,肚子疼,帮我叫医生。”
“你饿了。”
“是饿了么……”
“嗯。”
“那我想吃麻婆豆腐,水煮鱼,糖醋排骨……”
“好。”弘毅从窗边过来,递来苹果。
“你不吃啊。”
满满不接:“不要苹果,太凉了。”
“你不吃,怎么有力气跟我做。”弘毅笑一下。
“什么?!”满满不敢相信,但这次听懂。
“弘毅!你不是人???”
弘毅解开她的衣扣,轻声说:
“你说过了,换一个。”
……
“我不是人。
“说错了。”
饱满紧绷的雪肤,她的肚子像个梨。
弘毅笑着想,他果然是个禽兽。
但。
“太久没要你了。你走了我老得太快了。再不补身体会垮的。”
“你要吧,你就快不行了。”
“噢,我还有手。而你有嘴。”
“……你好恶心!”
弘毅在她身上动作很小心,满满还有力气骂几句。
“懦夫,只有靠做.爱的方式才能折磨我。”
“笑话。只是在做.爱的时候你才属于我。”
弘毅动着动着看到满满皱在一起苦哈哈的小脸,似是坦白似是闲谈他的感受:
“我有时觉得,与你一起不是折磨是享受。我拒绝说爱你,那样算堕入爱情的俗流。我们跨越了年龄跨越了血亲,为何不再走走,我想看跨越了爱以后,什么在尽头。”
满满额头冒出汗,冷笑道:“你总是这样,我很瞧不起。艺术会美好,因为那不是现实。现实会肮脏,因为它挤兑了美好。我们是肮脏的……
“没有跨越过,你从来没有!”
“你都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哪怕你一对我温柔,我就想觍着脸说以后。”
不知是汗是泪结在眼角,她又一次问:
“你爱我吗?”
“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弘毅吻上她的眼。
“我还想知道回到你身边的理由。”
满满说,再一次,和你纠缠至此的理由。
弘毅想,因为二十年如一日,无法放你走。
“我想你黑掉……许懂我感受。”
啪、啪、啪。
噗、噗、噗。
呼……
啦啦啦啦……
“嗝。这里是病房。”
“嗯……”
“嗝。而我是孕妇。”
“嗯……”
“嗝。大叔……”
“嗯……”
“不要了,它会死的。”
“嗯。”
“大叔……”
满满啜泣说:“它是你的。”
弘毅愣一下,道:“这是惩罚。
“满满,你不乖了。”
“大叔……”
“这里是不是有脏东西来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脏东西。
“是你啊。
“只有你。”
弘毅用力深入。
“那为什么会有这个种!”
“是你的。”
满满无声无气。
“我说了。
“是你的。”
“太好了。”
弘毅笑着说。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别人……满满……噢满满……”
“大叔……”
“是我的也不可以。”
更不可以。
他笑出眼泪来。
“大叔……大叔……”
“乖孩子。”
“我要死了。”
“好。”
节奏被加快。
“呜……弘毅。”
“满满。”
“你这个禽兽。”
“嗯。”
“啊。”
“我在上你。”
“唔……啊!好疼……弘毅……停下来……肚子好疼……”
“比我还让你疼么。
“疼才长记性。”
他留在她体内,第一次。
……
“我是个死人了。记不得东西了。”
……
他还在她体内,意犹未尽。
“大叔……大叔不爱满满了吗。”满满的泪眼抓着他的眼睛。
弘毅带着笑意:“说你爱我。”
满满问得执着:“大叔爱满满么?”
弘毅道:“我贪心了,身我也要,心我也要。你全是我的。”
满满受了蛊惑:“大叔……我是你的。”
弘毅夸她:“乖,满满。”
弘毅恨道:“可是大叔还是要惩罚你。”
……
“啊!大叔!它还活着啊!”
“可你把头发剪掉了。”
“大叔……救救我……”
“闭上眼睛!”
“大叔……”
……
轰……
咚……
嘻嘻嘻嘻……
哗啦啦啦……
“呜呜呜……”
“满满乖,不要哭。”
“大叔抱……好疼……雷会劈了我……呜呜……好多血……它没有了……它没有了……”
“乖孩子,大叔抱,不捂耳朵,听我说——
“你要活着,因为你要恨我。
“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好妈妈。
“我的满满是世界上最好的。
“是大叔杀了你的孩子。
“你要为了恨我活下去。
“大叔等你醒来报复我。”
“好……”
嘀。
嘀。
嘀。
秋雨终于落停了。
悲伤仿佛才刚开始。
.
沈立诚早听说弘毅带着一个孕妇回了省城。
沈立诚推开别墅病房的卧室门看到一滩血。
凝黑了。
“你干了什么!?”沈立诚拉起趴在满满肚皮上的弘毅。那个躺在他身下赤白无遮的女人像是死了。
“怎么,你也喜欢我家孩子?”弘毅眼睛眯起来,沈立诚拉上被子盖住满满又打通电话:“马上叫妇产科专家组的过来!”
“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么?!”沈立诚抓着弘毅的衣领问。他已经洗好了澡穿上浴袍,精神焕发。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遭报应呢。”他说。
笑着。
“哈……”
垂下头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