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花不可以不堪折(1 / 1)
黑暗中心一点红晕开。
弘毅站在原地不敢动。
渐渐看清那是一只血手印。
具化成血手。引出一个身影。
他的满满。弘毅松了一口气。
只是满满在冲他挥手道别?旁边还有那个小警察,她还冲他笑?
怒不可遏。
要把她抓回来打断腿!
一步急过一步走向她,视野渐渐开阔,灰白的色彩在墨团中暗沉显现,勾勒出一个个肮脏的人形,全都伸直了双手朝他的满满摸去!
大叔!救救我!
大叔!救救我!
原来不是逃走而是求救?
满满!快过来!
满满!快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呼喊,周围的妖魔鬼怪像搅拌的泥浆,蠕动着身躯将满满吞没,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心中炸开,脚下不能再挪移半步!
满满!!!
满满!!!
大叔——
她应声而出被人群抬拱到前头,弘毅张臂要迎可她却奸视劣笑!领鬼行军如丧尸行走,挟毁灭之气朝他挥爪而来!
不对!这不是满满!这是吃人的妖怪!
……
“啊!”
从重复的梦境里醒来。
是道别是求救还是伤害。
啪!
床头灯被打开,额头上探来一只温热的手。
“一脑袋汗,又做噩梦?”戴芝希手脚麻利下床拿了毛巾,“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什么时候得空,让沈医生来看看。”
擦完额头和胸,戴芝希一面手往他后背伸一面指挥:“趴着。”
弘毅不动。
戴芝希脑袋转了个弯儿,扔开毛巾自己趴到弘毅身上,调情道:
“你不趴着那我就趴着了,反正还得出汗。”
说完一个媚眼勾人。可惜身下人没有收到。
“明天外县有个会,要早走。”弘毅聚神看她,柔声道。
戴芝希自讨没趣从他身上翻下,嘀咕道:“我看别的老总都挺闲情,就你弘大老板整天亲力亲为地忙,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工作方式不科学,导致工作效率低下。”
弘毅笑笑闭上了眼。
戴芝希关了灯。
听见他低沉的呼吸渐渐匀缓。
“嘿。”戴芝希试探。
“嗯。”弘毅应。
“你喜欢小孩子的吧。”戴芝希说。
闭眼复睁。
“还好。怎么?”弘毅道。
戴芝希不理他回答,自顾自说开:“过年时候你们家那些小朋友放烟花,我看你看了好久。”
弘毅脑子里迅速过一遍所有弘毅和满满。
没有破绽。
“你看、我看了好久,还是你看我,看了好久?”弘毅笑说,又补道:
“啊,我小时候没怎么玩过。”
“去去!”戴芝希推推他,接道:“嗯,我想你应该很喜欢烟花吧。
“你那时带着笑脸。
“打麻将洗白三家都没见你那么高兴过。”
弘毅扯起嘴角:“你倒是观察仔细。”
“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换个说法。”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呵……”
谈话沉默下来。
黑暗拉长思绪,仿佛过了很久。
戴芝希说:
“我给你生个小朋友,陪你放烟花吧。”
.
人生也并不是为我所欲。
这是戴芝希翻过了三十岁才明白的道理。
从前爱自由,觉得女人的一生不该必是结婚生子,遇到了弘毅才想结婚,也在这段婚姻关系里找到了想要孩子的契机,但一年半过去了,戴芝希的肚子还没有动静,看过医生也说两个人的身体都没问题,许是女方精神上需要放松——不要因为自己过了三十而焦虑。戴芝希觉得好笑,她,戴芝希,脑中学识充沛内心强大无比,竟在生孩子这件小事上要人辅导梳理,面对心理医生的说辞,她多少是有些不屑的。
还是知识和事业更令人着迷。
站在省大的阶教演讲台上,戴芝希想。
满满对于在学校见到戴芝希感到意外。
戴芝希却有备而来。事务所和高校有合作,合作完成了,学校为了表示友好,她也受邀一场建筑艺术讲座,并未告诉过弘毅,他们夫妻俩在工作上互不干涉,都很独立。
还未开场,她走下来和满满打招呼。
这丫头不若年节见时活泼,冰冷沉静的气息,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
戴芝希不知道这是满满在学校修炼出来的。
满满堆起浅笑:“戴婶婶。”
同学们知道满满家里有钱,平时白天在宿舍休息,晚上都是回家住,不意料她还有这样的亲戚。
“请后排晚到的同学往前面走,前面还有一些空位,戴博士的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
助教递来话筒。
戴芝希推高眼镜。
从她转身的背影到她上台的姿仪。
从她鞠躬的动作到她出口的话语。
戴、芝、希。
知性端庄,自信荣光,内外兼修,优雅魅力。
一种卑微油然滋生在满满心底。
常满玉、张玲珑、戴芝希,甚至熊青海……
出现在弘毅身边的女人总是在各方面跑分优异。
那他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呢?
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哪一个更有道理?
……
“哥特式建筑用它空灵的意境和垂直向上的形态,为我们确切地阐述了基督教的精神内涵,那些高直空灵虚幻的形象,更像是一种直指上苍的启示,导引着信徒脱离这个被描述为苦难与罪恶的世界,奔赴‘天国乐土’。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建筑,则结合了世俗建筑的成就与古典传统的延伸,使其富丽堂皇充满了幻梦禁忌,然而宗教的局限性也好,追求过分的夸张性也罢,这些建筑往往失去了真实性和尺度感,让人不免觉得,那些石头所堆砌的,始终还不是现世的正义。
“正如我想留给你们,在座的各位的建议,可以肯定的是产品化的设计不会倾轧主导,个性化与非常规的回归潮将永不退潮流,但建筑亦是艺术,在巧用浪漫主义碰撞黑色暗流的同时,莫忘关注传统,对社会秩序进行一个召唤,这是我希望在座有志于成为设计师的同学们,今后能够承担起的社会责任。”
掌声在下课铃响之时适时雷动。
戴芝希在台上和本校老师握手,满满从座位上站起犹豫要不要等她话别。
还是转了身。
班长跳出来:“满满,去不去图书馆?”
满满抬眼看到是他,摇头要走。
“我占了座了!”
走到他前面点头。
戴芝希在后面看见一个高壮个子屁颠屁颠跟在满满后头。
年轻小男女的事儿?她便不去掺和了,还得搞点收尾工作。
2007年秋,三十九岁。
弘毅可能真的老了。满满大四。
他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来接她,有时下午,有时中午就来了。
自打那次翻墙事件后满满可说未再惹他,全然老实一副乖顺。
一种静待的谨慎。这让弘毅猜探。
可喜的是这样的她也很让他喜欢。
可惜的是他不得不开始筹备下一代计划。
没有拒绝的理由。
拒绝戴芝希,拒绝他自己的孩子。
毕竟满满只是他的玩物。
任何必要的时候都可以舍弃吧?
为了保护自己,任何必要的时候。
他只是觉得家里有个小孩子会有一点不公平。
这样对他的满满不公平。
他于满满就不是百分之百的了。
得分出来管理另一个。
但弘毅从没想过他把满满归类在孩子,而非女人。
而他从来不是对这个女人百分之百,他不觉得这有问题。
反正从前就觉得沈忽悠是江湖骗子。听从不得。
满满无法肯定弘毅今天来不来,她也不知道戴芝希是否早就离开。
她没有和班长去图书馆,她从办公室外经过,看见戴芝希坐得笔直在工作。
碰不碰得上呢?
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她给弘毅打电话,让他四点来接她。
时间越接近满满越兴奋。
会来,不会来。
碰得上,碰不上。
无论怎样都会精彩。
弘毅来了。
坐在花坛台阶上的满满站起身,看打着电话下车的弘毅,没了一切贼窃的表情。
“满满。”身后是戴芝希的声音。
“我还让你大叔给你打电话在校门口等呢,没想到你先到了,走,先上车。”
弘毅收起手机微笑着拉开副驾门:“戴小姐,请。”
戴芝希笑成了一朵花儿。
“满满。”后车门拉开,弘毅也微笑着看她。
满满想呕。
所以弘毅来了。不是接她的车,是他们家,弘毅和戴芝希的家,的卡宴,自然是来接戴芝希的。女主人盛情邀请了她。
——意料中的回避、露怯、尴尬、出丑……轻轻松松就被他以正面出击的方式化解了啊。
在市中心吃过味同嚼蜡的饭,满满要回去。
“满满住学校吗,就当饭后兜风了,让弘大老板开车送你回去,哈哈!今天他是女士们的车夫!”
满满不答,看弘毅。
未及蔓延那一点小恶魔的情绪。
弘毅神情自然领了旨。
戴芝希对郊区不熟,也是近几天才跑得稍有记忆,但现在显然不是回学校的路……弘毅认路?
车里保持着沉默。
弘毅从后视镜看到满满,她自觉躺了下去,薄毛衣在翻转中皱缩,露出腰部一环细嫩白肉……竟然在这样的境况下睡着了。
她倒是心理素质好。弘毅刚觉莫名来气。
不愧是我的女孩。下一秒转念高兴起。
车停在一片经济别墅区。
“满满,满满。”弘毅喊她不醒,待要开门下车。
“满满,到了,”戴芝希侧身叫她,“下车了。”
“到了。”满满无意识重复一句,两眼聚焦看清有戴芝希。
弘毅从后视镜与她目光相接,道:“晚了,快进去吧。”
满满走时满腹委屈。失落。
很困,觉没睡够。
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弘毅到了家失落浓重了。
因为戴芝希挂好外套看清他脸色,说:“怎么不高兴了?今天很忙吗?坐同事的车去的,让他先走了,想着满满也在,我们还可以吃个饭,就没叫司机,叫你来接了。
“诶你知道吗?满满有男朋友了吧?今天我在学校见到她和一个小男生,长相在我这里倒是过关的,哈哈。”
弘毅还是绷着脸不说话。戴芝希闭了嘴。
失落险些成失魂。
换好睡裙舒服躺着却睡不着的人,脑子里回荡着戴芝希的艺术浪漫与伦理。所以她是罪恶,她是破俗无尺毁灭式悲剧……门铃响。
零点了。
满满打开门,弘毅脸色不好:
“你就这么开门了?”
满满觉得好笑:“我知道是你。”
弘毅冷笑道:“没有别人了?”
满满软下声音:“我想是你。”
嘭!
门被摔上满满被推倒在地,睡裙也在同时被撩到腰际。
好在地毯厚实满满只砸了个晕眩,但随即而来的强硬不容人一丝喘息!
“嘶……疼!你有病啊!”不明白他生什么气!他今天明明拆了她的局!还看他演了一场模范夫妻,她还没有找他撒气!
毫无前戏的进入,满满疼得大叫,忘了她根本无权生气,而身上人握拳有力,她只能任他予取。
“我们是不是有病……”
弘毅说,喘着粗气。
“……你这样问,我才回答你。”
他的药钵由哀嚎转为痛苦呻.吟,而他只能更渐卖力。
不知要多久捣碎碾磨,才能草药成汁,足以救我你。
但愿无药可医。
.
伪装的面具,裂缝在哪一次不经意里。
开了一点点口子后,只管等。
时间恒来是个忠诚的背叛者。
将一切摧毁给你看。
戴芝希再次出现在满满面前,保持着克制的客气。
事实恶劣过想象,她从最偏僻的途径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她只需用一张文明的利嘴冷静陈述就能兵不血刃。
但在述罪阶段她如重走一遍长征路,盛怒到了想骂娘,险些被感性左右了肢体。
扔下钱袋和机票,居高临下,总结陈词,这个女人深明大义:
“弘毅不能被毁掉,你马上离开这里。”
“弘毅不能被毁掉那我呢?”
地毯上那个女孩儿拽着她的裤腿,可怜巴巴急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