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性不可以不杨花(1 / 1)
“同学,可以借你手机发几条短信吗?扣掉的钱还你现金哦!”
满满穿过被各种社团活动夹挤成道的广场。没穿过。
拦住她的女生隶属玉米的阵营,背后是李宇春的大幅海报,海报前留守大本营的姑娘拿着喇叭不录播,纯用嗓喊:“请大家支持08号李宇春!”
“周笔畅是07号!笔亲们记得投07号!”和玉米打对台的笔迷也不示弱,一嗓子盖过去,麾下一名“揽客的”见满满转头看,忙机灵上来招呼:“同学你是笔迷吗?”
两个势同水火的妹子一左一右堵着满满,眸子晶亮虎视眈眈,满满只觉看她俩谁都可爱,张张口不知作何选择,朝气蓬勃的小男生便迎面挤来,虎狼嘴里抢肉吃,鼓励道:“同学你是凉粉吧?短信票都投靓颖啊!”
结果他自然被撕得抱头逃窜,重新认识了“女生”这种生物。
满满趁机溜到一边,乐呵呵笑观完战,而后转身,恢复了高冷疏离苦板脸,往校门口走,钻进移动的骨灰盒,重复她的每日入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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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燥热的夏。
但那年夏天有清泉。
满满冲了凉穿着短裤吊带,摁开电视坐上沙发,从一堆膨化食品里拣了一袋气鼓鼓的,双手夹着一抛,等它落回再合掌一“啪”。
弘毅一身泡沫冲了出来。
“噗……嘻嘻。”满满对他龇牙,贼笑到耸肩。
弘毅脑袋一偏,眼神卸下警备,道:“你呀。”抓着头回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穿着黑色浴袍,看到矮了一大截的满满——背靠沙发,盘腿坐在地板上吃虾条。
弘毅坐上沙发,走咯吱窝下拎猫一样把她放到腿上。满满盯着电视不转眼:“你不回家?”
弘毅拿毛巾揉揉乌黑的短发,扫一眼电视,道:“你喜欢他?”
满满塞一口虾条道:“这集我看过,她是冠军呐。”
弘毅抬眼,青春活耀直播,弘毅垂目,少女静坐于怀。
他的满满是不是老了。
如果他的满满老了就好了。
“李宇春!李宇春!李宇春!”虾条洒了出来,声浪里应外合。
怀疑错了。
弘毅脸色沉了沉。电视里传来歌声,从弘毅怀里蹦弹到沙发上叫唤的满满跟着唱: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你要相信我的情义并不假~
“我的眼睛为了你看~
“我的眉毛为了你画~
“从来……哎呀!”
弘毅把满满扯坐下,看她的眉眼——没有画眉啊。
满满看出他疑惑,忍笑不住,捡沙发上虾条喂他,弘毅撇嘴别开脸,满满干脆叼着虾条追过去,弘毅听她笑出声,知道是被捉弄了,转头迎上去咬住虾条压她扑倒他。
“只有你才是我梦想~
“只有你才叫我牵挂~
“我的心里没有他~~~”
那一曲欢快轻畅,这一吻愉悦俏皮,满满在笑,味精颗粒被弘毅的舌尖指名通缉。
“解脱~~~
“是肯承认这是个错~
“我不应该还不放手~
“你有自由走~我有自由好~好过~~~”
电视上切了歌,弘毅的吻随之缓慢而深入,像是专与歌词作对,他翻身夺了她的自由,将她死死压困住。后脑勺陷入弘毅遗落的湿地里,混热中透来一丝狡黠的冰凉,满满笑脸垮了,他的嘴唇有味道,专横固执而感伤。
“解脱~~~
“是懂擦干泪看以后~
“找个新方向往前走~
“这世界辽阔~
“我总会实现~~~一个梦~”
夏有清泉,其名为梦。
“No one else can make me feel the colors that you bring~
“Stay with me while we grow old~
“And we will live each day in springtime~
“'Cause loving you~
“Has made my life beautiful~~~”
……
“那两个是男生?”
“你还没到四十呐,怎么就老花啦?”
“哼,你桃李年华,想我老了。”
“大叔,我喜欢她,给她投票吧。”
“你拿什么报答?”
“试试你有没有凋谢老掉吧……”
“你这丫头……”
……
怀有一人,其名为囚。
“满满,你喜欢哪个,大叔帮你投票。”
“你猜。”
“像男孩子那个?”
“嗯……”
“嗯?”
“嗯……”
“那是谁?”
“都喜欢了。”
“呵,水性杨花……离你们班上男生远点儿。”
“嗯……啊……”
“还有你们系上……你们学校,你们那群年轻人……”
“我不年轻了,被你传染的……呜大叔轻点儿……”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do do do d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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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毅的提防是有道理的。
他的私藏品来到她最好的年纪,若被他擦亮,放置于面向公众展出的展柜,不,开架里。
少女未尽,少妇初倪。
清纯苦情和一丝热辣妖异。
像藤椒清汤面上用铁汤匙勾下了一线辣椒油。
引得人跃跃欲试。
太容易触手可及。
年轻的崽儿们不明白,只当是到了该找女朋友的年纪,但满满拒得远。道行略深的看出点门道,好歹要会会这个表面正经道学闷声乖巧的女学生,背地里藏着什么葫芦药。
形容清瘦的中年男教授取下金丝框擦擦,叫住放下作业要出门的满满:“满满啊,下个月考试要上90啊。”
满满点点头,提脚往外走。
过道被人碍着了。
满满往后退一步。
出于礼貌来时顺手带上了门的教务室里没有别人。
危机感很陌生。
从前有人敢逗她,但没人动过她。现在?满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种威胁。
她不由得使嗓音清亮:“张教授,再见。”
张教授在满满强行擦肩而过时碰到了她的手,惊得满满甩手撞了桌。
很快肿起来。
“100分也不是不可以。”
细亮的眼睛在镜片后反出精光。
满满摇摇头跌撞着往外跑,此刻脑子里竟然只有一个念头——
救我!弘毅!
——扑到门上门开了,一手举着钥匙一手抱着习题册的班长看清撞入他怀里的一团东西,脸色由惊吓变为惊喜:“满满!?你也来交作业?”
满满推开他就往校园外跑。
她今天不乖,她从学校围栏处翻的墙出去。
绕开了老实巴交等在门口的司机。
今天弘毅不会来接她。
事实上很多天弘毅都不会来。
偶尔的出现亲情样佯装都不知道是他发了什么慈悲。
而他的新老婆,她甚至没听他提起过。她们也没见过。
满满从不知道弘毅的手段是怎样的。
可能只是几句话的事,所以爷爷奶奶把她休学的一年当做她大学不适心有郁结在外游耍,而弘毅成了接济她帮助她复学的好人。可能也须费些功夫编造行踪,所以同在省城辟所豢养偶有留住时来时往,弘毅一向态度大方。为什么不怕她乱说话?所以满满也没有乱说过话,因为自我放弃了?
右手背肿得老高,手心疼。但空气很自由,人轻飘飘的。
满满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忽然想,干什么呢。为什么要留下来。
留下来变成阿黄吗。是想念书然后呢。不文盲了。有思想了。就可以长翅膀吗。
满满胡乱想着,回溯到曾经的大胆的念头。给弘毅戴绿帽。恶心又怎样,教授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呀。
七伤拳一样伤人先伤己。
……
满满,走过去。
满满,快过去。
满满,跨过那道心理防线去!
……
执勤交警快吹破哨子,走车流里冲出拉住闯红灯的少女:“姑娘呐!你这找死也别在我这片儿啊!”
满满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个人却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满满!”
满满眨眼表示还是不识得。
唐茂拉她到一边:“我这站岗呢,满满,你怎么到省城来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唐茂还想问很多,但他从前途光明的公安新人费了些周折和领导关系,被调到省城郊区路段当站岗交警这闲差,还得多谢当初那个恶人。
所以知道她近况,又能怎样呢?唐茂仍有锋芒,但他无处释放,此刻遇故人,心情尤是碰撞。
满满好像想起他了。点点头,笑一下,近距离和他挥手打招呼。
唐茂瞪大眼没来得及抓住她划出道道渗着血珠的手掌心看个清楚。
满满越过了他。
他身后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而弘毅坐在车上呐。
弘毅在啊。
“你不想上学了?”
进到车里弘毅捏紧她的手腕。紧得疼。
但满满居然感到一点安心。
她也为这点安心而分心。
她分不清楚是这一世称得上“温柔”的囚禁,还是因为她本就是带着经验和智商,不再挑逗和无知才使得他们的关系走到了这样。
大老板和被包养的女大学生。
唯一只是他们的关系还要不纯洁一点,有着足以风靡他人好几顿饭的谈资。
“说话!”弘毅被她的无视惹怒。由来比人多算一步,他能对不按节奏出牌的情况应对自如,可这是满满,没有路数可循每一回出招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好在她只挥舞过几爪就被他拔光了趾甲……
——却原来她并没有被他驯化?!
满满感觉手要断了,想起那个小交警是谁,忙说:“我要来找你的。”
弘毅哼笑一声:“我需要你找?你乖乖回家。”
满满抬头看他:“教授,”她不明白怎样表达能让弘毅理解,或者说,真的是那样吗?“拦了我。
“手机在翻墙的时候丢了。”
毫无逻辑关系的两句话。
她的路被阻拦,与她翻墙无关。
但弘毅果然还是抓到了重点,皱起眉头打量她全身——他给她买的学生装,道:“他怎么你了?!”
语气凶了,弘毅自己不觉察,满满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蜷起脚缩到车座上:“都不是别人弄的,手背是不小心撞到桌角了,手掌是在水泥墙上划到的,衣服蹭脏了我回去洗。
“对不起,对不起,阿黄错了……”
阿黄又是谁?
受了小警察的指使?满满今日创了新招?
对外日理万机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弘毅头大。
但其实看她一眼便忘却算计,她此刻和忠顺而怯惧的小狗像极。
先解决那个欺负了他的丫头的人吧。
满满被弘毅搂到怀里,听他温柔道:
“满满乖,教授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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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之前,学校出了一个大新闻:张教授因为学术作假被开除了,同时有几个女生站出来指认被他猥亵。蓬勃迈前的网络在这时也不甘落后,一派谣言甚嚣尘上,不光直接影响到校长的名声,还拖累校排名往下掉了两位。
省大上空黑云罩顶经久不散。
满满像这片黑云下的白莲花。
她朝车门走近,正如她很多次走远。
她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路,先是笑,笑完又板着脸,最后还是笑了,而且笑得很灿烂,看得出是开心。
弘毅揉着有些酸痛的眼,才能看清那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曲线妙曼,四肢优美,这是他穿透她厚厚的衣服能看见的。只有他能看见的。
满满嘴里哼哼着歌拉开车门,门卫见了很多次这个普通的姑娘和这辆扎眼的豪车,还是忍不住多看。
弘毅和满满回到了乡下。
2006年的春节,戴芝希和满满见了面。
热情地寒暄。场面感人。
床铺分配是满满、戴芝希和弘梅一起睡。
大人们都先睡下了,小辈们在满满这个以学生身份荣居孩子列的阿sir督导下,玩够了烟花爆竹、洗漱好回了房。满满端出洗脚水倒在过道前的水沟下,走柴房添了还温热的水要回屋给自己洗脚。
转身的时候看见漆黑远山与间布灯点里缀起了白。
弘毅起夜闻声寻来,就见满满坐在门槛上泡脚,笑看落雪哼歌:
“习惯你~就把我当做你~我们就在一起~呼吸~安静而整齐……”
歌声很温柔,笑意也是,场面便静如画,分不清是她要融雪,还是雪要融她。让人不忍打断。
但盆里没热气了。
弘毅出声叫她:“还不睡?”
满满像偷油吃被撞见的小耗子,朝他吐了吐舌头而后动作迅速消失。
但是……
“习惯你~
“就把我当作你~
“所以我唱歌或是沉默~
“都是在对你诉说~
“冬天快乐~~~”
这首歌满满去年夏天就哼过?
莫非他真的老了。
弘毅开始想,阿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