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事不可以不操急(1 / 1)
满满一出办公室,梁超凑上来:“满满,灭绝也说你了?”
两人并肩往过道上走,满满瞥他一眼,道:“知道还不离我远点。”
梁超嬉笑:“她说你什么了?我不知道!”
满满停下来,看着他道:“你们还小,读书最重要,学……”
“学校是成人成才成功的地方,不是给你们成双成对成家的地方!”梁超抢道,说完哈哈大笑。
满满面无表情说下去:“……习上和生活上有任何困难就找老师,老师会陪你笑到最后。”
梁超收起笑:“没有人会是常胜将军,她这么说,你压力太大了。”
满满不在意道:“谈恋爱好像是会耽误学习。”转身要走。
梁超拉住她:“我耽误不了你。”
满满脚步顿住。
梁超语气带点委屈:“我们一次约会都没有过,你的课外时间全是你的。
“寒假和我去游乐场吧?”
满满道:“我放假就走。”
梁超脸垮下来。
满满想想,撒谎安慰他:“要回乡下照顾爷爷奶奶。”
但照顾爷爷奶奶,不用回乡下了。
新房子第一年过年要住人,弘毅不回去,爷爷奶奶被接到了省城。
弘毅这样道德败坏罔顾礼法的人怎么会讲究这些习俗规矩?满满以前想。
弘毅一直是道貌岸然、故作君子的人啊。满满后来知道。特别会演,特别会装,特别擅长在长辈面前扮乖孙、树形象。
虚伪、自私、恶心!
他说是他的生存法则。
“爸、妈!满满!我们出去走走?”张玲珑洗好了碗,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三人。
弘毅从书房出来:“晚上外面冷,爸妈就在家看电视吧。”
爷爷点头:“嗯我们就在屋里看电视。”
站起身的奶奶又坐了下去,推一把满满:“嗯,你们年轻人去,我才不想走。”
离近过年,不少店面关了门,天昏昏沉沉,街冷冷清清。
一辆摩托车从非机动车道轰鸣而来,眼看要擦上走在步行道边缘的满满,而她低头不觉——弘毅一把扯过满满!
面有怒色,很快消散。
弘毅不咸不淡对满满说:“走里边。”
张玲珑拍拍心口,走上来挽住弘毅的手,把看起来吓呆的满满让到最里边,笑道:“对嘛!就该让男士走左边呀!”
三人行,男女女。
满满往右看橱窗,影子滑动在玻璃上,她走慢一点,可以重影成一个人。
张玲珑说着话:“罗姐送两张机票,我们不能去,那让满满去?”
弘毅道:“太远了。满满一个人。”
满满望过去的头又低了回来。
张玲珑想了想:“也是啊,诶那满满,你年后几号开学?”
满满道:“初八。”
张玲珑高兴,对弘毅说:“那我带满满去商会酒会总行了吧?你不陪我,让满满陪我!”
弘毅犹豫:“酒会,她一个……”
张玲珑打断他:“哎呀!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证把你家满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不也是想带她出去多认识点人嘛!”
弘毅道:“那种场合满满恐怕不适应,也不能让她喝酒。”
张玲珑噘嘴:“什么呀!满满十八岁了,明年春就十九了,满满哦?”
满满回神点头:“哦,嗯。”
张玲珑继续说:“十八岁是什么意思,就是成年的意思!还被你这个奔四的老古董管着!总不能让满满跟你似的三十几岁了才结婚吧?你要不是遇上我!哼哼!”
弘毅勾唇一笑:“遇上你怎么了。”
张玲珑睨他一眼,耍赖道:“总之现在年轻人的观念不一样了,认识认识有什么嘛!好多企业家的公子和青年才俊呀,满满以后毕业了工作也顺当不是?”
弘毅不说话,过了会儿问满满:“满满,你去吗?”
满满愣愣地道:“我想想。”
往回走的一段路,路灯坏了几盏,全仗红灯笼微光。迎面一个中年男人,远远就在招呼:“哟,毅哥!毅哥!这是你老婆、这是你女儿啊?”
他指满满、他指张玲珑。
张玲珑掩嘴笑:“说什么笑呢!我是她老婆!”
中年男哈哈道:“哎呀!嫂子太年轻了!和这个妹妹像两姐妹呢!”
张玲珑心情大好。
弘毅和满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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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对抗强大的弱小,在变得强大之前,最好的求生之道,或许就是寻求另一个强大庇佑。
但能够对抗弘毅的人存在吗?
尽管怀疑,满满还是来了。
短发稍微吹了,有些蓬松俏皮。身上是小黑裙——无袖一字领,领上一圈钉珠,腰部收紧,裙摆大褶,长度齐膝——偏赫本风,跟满满不是很搭,但她瘦,衣服和人便又有了共通性。脚上配露脚背的黑色小高跟,一米七的视觉效果就出来了。张玲珑还给她买了一支手机,说是酒会上人多好联系。活脱脱要相亲的阵仗。
进入会场一番寒暄,张玲珑尽心尽力带着满满四处走,推销满满没什么成效,倒是请安她爸爸的居多。满满跟在后头东看西瞧,西式酒会,在2003年算洋气的,不过在场的人的穿着她都不太敢恭维,也难说时尚是一轮又一轮的轮回。
“玲珑,那不是你家弘毅吗?”
满满回头,酒会入口,黑西装走来。
一米八五的个子,两手插着口袋。前发后梳,露出额头,弘毅不白,但也不黑,黄得稍白。脸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是因为帅,没人会追究他的年纪。身上是白衬衣、黑领结、黑西装、黑西裤、黑皮鞋。唯一亮眼的地方是西装的弧线翻领,面料亚光,撑在弘毅的胸前微微凸拱,又在腹部被一颗扣收紧。
他走路会生风啊。
时尚也有永不退流行的经典。
张玲珑不顾穿着粉色包臀礼服、细高跟的不便跑上去扑到弘毅怀里,西式酒会,周围人都比较大方,没有尴尬,甚至给她鼓掌。
很快几个人围上去叫着弘总。
满满记得那年他在缭城有一栋商场,但那也是给别人打工。现在已经独立出来了啊。2003年。比上一次早。
“你怎么来了呀!好大的惊喜!”张玲珑娇声道。
“忙完了路过,想起你说酒会在这里,上来看看。”
弘毅瞥见满满低头叹气。嘴角扯出笑,和周围人寒暄起。
满满走到桌边去吃。
有人叫她。
“满满!”
满满皱眉,是梁超。
头发油亮,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也可能是他自己不适拘束扯得突耸了,有点滑稽。
“满满!”梁超过来抓住她手腕,“真是满满!你怎么在这里?”
满满答:“我……”
“这里人多走我们到那边去!”梁超抓着她要走。
满满拉住他,看一眼弘毅的方向,道:“请我吃棒冰吧。”
梁超道:“这里有冰淇淋。”
满满摇头:“不,棒冰。”
弘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谈话有助利益的关头退下来接电话。
根本没有什么电话。
有电话的小妞把手机落在了电梯里。
根本听不进谁的话。
脑子里被奔跑的白肤黑裙占满了。
还没仔细看过她,她就逃走了?
走出酒店大门,服务生上来要车钥匙,弘毅扯下领结放到他手里,脚步不停继续解衬衣扣子,任服务生在后面先生先生地叫。
他穿过马路甚至没有看红绿灯!
风吹落一缕碎发,他像个优雅落魄的亡命徒。
他看着坐在马路对面超市门口揉脚的人、和从她身后出来的男人,眼中习惯性泛起笑。
很好,又是他,很年轻,和她很相配。
梁超掰开满满指定的五毛钱棒冰,递一半给她,满满伸手拿另一半:“我要有嘴儿的。”刚拿到手中就被人夺走。
满满从台阶上站起来,梁超跟着起身:“叔叔你干什么!”
弘毅的视线越过满满落到梁超脸上,满满想都没想拉着弘毅就跑,只对梁超扔下一句:“别跟来!”
跑出不知多远弘毅停步一拐把她扯进小巷子里,画圆弧似的一甩满满背靠到墙上,弘毅压过来双手撑到她头顶:“你跑什么。”
满满喘着气在他身前:“不要动他。”
弘毅扯起笑:“我为什么要动他。”
满满脑子乱了,既然梁超能出现在酒会上,他家跟弘毅应该是有交情的?至少跟张玲珑是有的。
弘毅看她不说话,捏起她小尖下巴,满满被迫抬起头。
弘毅冷声问:“你喜欢他?”
满满道:“别真拿自己当我爸了,我还用不着跟你汇报。”
弘毅冷笑:“你抽走了和他的照片。”
满满抬眼瞪他。
弘毅又说:“他们都信了,你却不信啊。
“或者该说,他们都不信,你却相信。
“你不是早就说,我会很爱你么。
“大叔想试试看。”
满满撑着他的胸膛阻止他靠近:“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
弘毅看满满,化了妆,修了眉,涂了睫,扑了腮红,抹了唇彩——一朵苦瓜花硬要伪装成盛世牡丹的别扭感,不大的眼睛也在苍蝇腿的烘托下黯淡,连她本来那点自然纯净的特质都没有了——弘毅想笑。为什么急着成功,为什么晚结婚,为什么搬来省城,竟是为了这样一张脸。不可思议。
还有什么不能。
满满眨眼不舒服,抬手扯下假睫毛。
弘毅叹气:“你的话有诅咒。
“好好读书,现在谈恋爱还早。”
他起身让开,朝巷口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看低,跟在他后面保持距离的满满忙定住脚。
脚趾莹白可爱,像水晶葡萄。
弘毅左右脚互蹭,脱下皮鞋,背过身道:“给我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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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志愿要提前填报,省城的大学就很好了,但满满要出省,选了一个没有非典疫情的远方。梁超满心以为他们填的是一所学校,满满对此感到歉疚。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满满约了梁超。算作告别,算作感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她只想把自己给他。
打破诅咒。打破诅咒就好了。
吸着整根棒冰走出校门,路虎拦了她的道。
弘毅走下来,说:“还好赶得及。”
满满转身吓跑,棒冰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