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书不可以不恨少(1 / 1)
“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
“什么滋味~
“充满香香~~~
“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号码~
“多试几次~
“总会回答~~~
“心里有好多的梦想~
“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
“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
“踮起脚尖~
“就更靠近阳光~~~”
……
2002年的大街小巷,还没有《2002年的第一场雪》,火的是《一千零一个愿望》。酸甜微涩的少女音,一句一句往心岸扑浪,勾起人回忆里的疼痛忧伤。
梁超扇着粉红色的大钞,回头问站着出神的满满:“满满,看什么?”
满满回神,扫一眼电影院门上的海报,指着茱莉亚罗伯茨的大嘴笑脸:“看这个。”
满满高二了,前世积累的知识不够用,虽然是重生,也没想过走偏门,单认定知识改变命运这条路,很少花时间出来玩。今天这场电影……也许只是因为梁超请客。
梁超注意到满满是在他月考三连亚后。班里男生说:“超哥,事不过三,看你的了!”作为边学边玩的优等生典型,这个乐天的城市男孩和小县城里来的豆芽菜较上了劲。第四回合成绩出来,梁超走到满满的课桌前,啪一声拍桌:“满满!你不是人???”
文具盒弹起落下,橡皮擦滚到地上,满满抬起视线,在那张青春阳光的脸上没停够一秒,低头下去,继续看书。短发扫过她眼角,又被她别回耳后。梁超从此招惹她。不分什么课,想一出是一出,小纸条隔着过道扔过去:
“满满,死读书有意思?玩不玩传奇?读书我认怂!有种游戏里来战!”
“满满,李晓丽她们下晚自习都在操场上跑步,你怎么不去?”
“满满,你家哪儿啊?”
“满满,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怕!这回模拟考你死定了!”
“满满,老头第八题讲错了吧?我觉得该选C,你说呢?”
“满满,饿不饿?下课我去小卖部,给你带烤肠?”
……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钟华站到椅子上,展开截胡的小纸条夸张念道:“满、满!我、请、你、去、喝、奶、茶!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梁超在追满满啊!!!”
梁超翻过桌子追着他打:“花布你死了!”
满满那时抬头,看两个少年追逐的身影,微微笑了。
纸条再次递来,是梁超站在满满面前,教室里一堆起哄的,梁超红着耳根子:“满满,这周星期天我请你看电影!去不去!”满满接过纸条,抿嘴露出酒窝,点头:“好啊。”可愁死一堆赌梁超约不到的了。
梁超觉得:满满话少,独立,是实力派;认真看书的时候最美,侧脸看过去,睫毛翘着、鼻尖翘着、嘴尖翘着,让人想欺负;而且女生都兴打耳洞纪念前男友,她还没耳洞。
满满想:这个少年,满满本是这样的“少年”。真是美好啊。
……
电影是《我最好朋友的婚礼》,满满看过,不笑也不剧透;梁超大笑,梁超沉默。看完出来,梁超朝右走,满满习惯性左转,梁超拉住满满:“如果我们考到一个大学,那么我们结婚。”
满满皱眉表示听不懂。
梁超抓抓脑袋:“哎呀,就是模仿那个台词嘛!”
满满回正身,等他好好说完。
梁超放开她,严肃道:“二十八岁没结婚才在一起太晚了。
“我们考一所大学,做我女朋友吧。”
满满不答,拉起梁超走左边,指指还在放歌的那家店:“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大头贴挑的大版式,一套只有四张,满满拿了她写了字那张,两人头碰头的笑脸,一个灿烂,一个微笑,上面写着:
2002.4.14 with梁超
梁超要先回家,满满直接回学校上晚自习,分道扬镳时梁超拉住她,扭捏一下问出来:“我是你初恋吗?”
满满头点下去,又摇了摇。
梁超恢复活力语气:“怎么可能!你又不漂亮!你还没耳洞!想骗我!万一以后有人跟我一样的眼光,你让他排队去!我先预定了,你可不能耍赖。”
满满笑,不知他情商是低是高。
走到校门口六点多了,乌压压一片自行车“回巢”,一辆黑色越野车堵在道上。
零二年才上市的路虎自由人,霸气拉风。
满满认车,因为弘毅教过。
零二年入市后的中国,地产业增势勇猛,弘毅自然换了车。
畏惧还是本能。
拿在手上的大头贴被不动声色地折叠,揣进了屁股兜里。
坐在车里的弘毅嘴角上扬,从后视镜里扫描那个长大了的姑娘——脚上白球鞋,下身直筒牛仔裤,上身蓝白橙校服,齐肩短发,面无表情——果真丑得可以。
怕她走过了,弘毅下车叫她:“满满!”
他穿着驼色休闲皮鞋、驼色休闲裤、水洗牛仔布外套、内搭粉色圆领T;双脚.交叉靠着,一手叉腰,一手撑着车门,身体斜成七十度——满满走近,似是有意逗她,弘毅朝她吹口哨——痞帅相十足。
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女生倒了一个,连累后面骑车的一片也放下了脚。
弘毅口型“啊哦”一声,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忙收了手脚立正。
满满不敢上前认。
弘毅走上来,揉揉她脑袋:“我老了。”说完一笑,眼泛桃花,温润如玉。
是他啊。
满满摇头,又点头。
弘毅不笑了,拍拍她背,引她上车,道:“大叔到省城办事,来看看你。还这么瘦。”
满满跟在他身后:“噢。好久不见。大叔。”
弘毅替她开车门,手放在她头顶压她进车:“去年暑假就没回来,寒假也只过了个年,今年暑假什么时候回来?”
满满坐到副驾驶座上,挪挪屁股调整好:“七月要打工,八月要补课,没时间回来。”
弘毅坐上来:“爷爷奶奶给的钱不够?”
满满叹气:要存钱啊。
弘毅见她沉默,偏头凑近看她:“头发,是不如以前那样黑了。”
满满翻白眼。这没话找话。
时间静止,空间真空,左脸要被点燃了。
满满干脆也转头看他。
弘毅对她扯起一笑。
弘毅的眼睛啊。亮得可怕。他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满满的。
但是满满知道。
满满看见梁超踩着自行车从弘毅身后飞过,她收拾心情对弘毅说:“看过了,你看过我,我也看过你了。大叔再……”
话没说完,弘毅倾身过来拉住她开门的手,满满忙拔开手往后躲。
呼吸扑面,弘毅轻笑,扯出她脑后的安全带给她系上。
满满皱眉:“吃过饭了,七点晚自习我要迟到了。”
弘毅发动车:“打电话给你老师请过假了,我说我是你监护人。”
满满瞪他。
弘毅冲她一眨眼,柔情感慨道:“我们满满十八岁生日啊。大叔请你吃能长肉的。”
昂贵的西餐厅,即使在今晚还是被预定满了。角落里坐着怪异的一桌——女的是个中学生,穿着校服,男的看起来二十七八,脸很帅,衣服嫩色——似乎浪费了这里深蓝浅蓝的星空屋顶、暗黄偏红的调情.色调。
总归他们不能是情侣,年龄差摆在那儿。
这一年还没有人这样怀疑过。
满满动作娴熟晃晃红酒,隔着酒杯看弘毅。
弘毅放下切牛排的刀叉,抬布拭嘴:“满满看什么?”
满满抿一口酒,说:“我以为你只爱穿黑西装。”
弘毅给她倒酒:“你倒是了解我。张玲珑买的。”
举起酒杯,弘毅说:“满满,十八岁生日快乐。
“大叔要结婚了。”
……
“满满,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要你。”
……
小手一抬仰起脑袋半杯酒猛灌进嘴里,酒还未及入喉,脑袋已经放下,滞留在嘴中的红色液体便沿着她下垂的嘴角拉出两条细细长长的水线,经尖瘦的下巴弯折进去,走优美的脖子流进鲜嫩的身体。她脸上有绝望残破的美、阴柔危险的魅,在一半暧昧微暖、一半阴沉深暗的光度里,美得让人想犯罪、魅得让人想出轨——弘毅这样看满满。
满满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看弘毅的。
前世就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
她醉了。站起来说:“你爱了我十五年。我。”
弘毅眯眼晃着酒杯,腿搭上腿,背靠上椅背。
满满接着说:“你才认识她短短几天。”
弘毅皱眉。
满满走过来:“就算她有钱,就算她完美,就算她是伊利诺州选美皇后……”
弘毅舒眉。
“大叔,我不能失去你。我要把你抢回来。”
满满站到弘毅面前,俯视他笑:“台词……噗,嗝……嘻嘻……”
她人一摇一晃要倒下,弘毅放杯起立扶着她腰。
满满说:“我难过的原因是,我将失去最好的朋友。
“我吻了他,从此成了最好的朋友。”
满满点脚,弘毅心跳加速,满满噘嘴,印上弘毅的下巴。
弘毅送满满回去的路上,满满脑袋挂在车窗上,夜风吹着,清醒了不少,耳朵里飘进来曲调:
“许下我第一千零一个愿望~一个愿望~~~
“有一天幸福总会听我的话~听我的话~~~
“不怕要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青春是我的筹码~
“oh~~~
“我只有这一千零一个愿望~一个愿望~~~
“有一天幸福总会在我手上~在我手上~~~
“每一颗心都有一双翅膀~
“要勇往直前的飞翔~
“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
成功了,满满。
十八岁了,满满。
你自由了。
……
.
弘毅的婚期定在八月的周末,爷爷打电话要她回来,满满没有拒绝的理由。地点在缭城最好的酒店,虽然只有三星级,来了几个县里的领导,排场也足够。
满满坐在后排靠过道一桌,挨着几个弘家沟的中老妇女,外号叫谢仙姑的神婆叨叨着:“也不找人算下,今天怕要不得哦……”七姑婆嗑一口瓜子:“这个我晓得嘛,新娘子说定到8月13弘毅过生那天,弘毅他自己说家里小辈要上学,怕来不到,喊选到周末。”
满满捧着热水杯的手抖了。
新娘不是常满玉,也不是他前世的老婆。
真真切切改变了,所有的轨迹。
为什么还是不安……
新郎新娘站在台上,所有人认真在看婚纱VCR,不时溢两声赞美。
“就是你!”一个尖锐的女声。
两边宴桌上的宾客回头。
常满玉发狂冲进来,右手抓起满满把她拖出桌,左手举高一沓照片:“弘毅!你这个变态!!!”
长长的红地毯,满满走向弘毅,没有穿婚纱,没有挽着父亲,没有教堂,没有神父……只有他穿着黑西装白衬衣白领结,让人错觉恍惚。
常满玉拖着满满走到红毯尽头和新娘叫板:“张玲珑!你好好看看你嫁的什么人!”
照片从满满头顶撒下来,纷纷扬扬,快速翻转,白色背面,蓝白橙正面。
定格了的时间,定格时间。
壬午年,戊申月,庚戌日,忌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