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7 章(1 / 1)
“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荣令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提着裙子的手僵在那里,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
干巴巴的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就是有了。”明楼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还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如果没有,你早就闹别扭了。”
荣令仪终于没能忍住,转过身瞪明楼。这次她有了准备,转得很慢,距离很安全。
“亲了你又怎么样?”荣令仪凶巴巴地道。
“不怎么样。”明楼的眼神在荣令仪的嘴唇上来回扫视,巡阅领土一般。
他的表情很矜持,眼神却很露骨,深邃专注,择人欲噬,荣令仪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
明楼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亲吻不是这样的,是……”
到底是怎么样的,明楼没有继续说,只是意味不明地反复打量荣令仪的嘴唇。
荣令仪第一次被人逼迫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转身就走,又觉得欲盖弥彰。
不能再逗了,再逗只怕是要炸毛。明楼移开视线,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披在荣令仪身上,道:“夜凉,我送你回去。”
荣令仪借着这个台阶顺势下坡,却拒绝明楼:“不劳远送。”
她转身就走。
“令仪。”明楼在后面叫了一声。
荣令仪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回头。
明楼勾唇一笑,道:“插梳很适合你,很漂亮。”
荣令仪这下是真的恼了,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恨恨地摔上门。
书房的门很重,要是被她摔实……
明楼眼疾手快,抓住门把手,又伸脚在中间挡了一下。
饶是如此,还是发出沉闷的一声。
这一声是门撞在明楼大腿上的声音,有点疼,明楼伸手揉了揉,又忍不住笑了。
荣令仪回到房间,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下去。
床头柜上搁了几本闲书,荣令仪捡起一本,是《欧阳修词集》。随手一翻,触目便是一首“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
荣令仪只觉被烫到一般,立刻把书扔了出去。
她索性不再看书,闭目躺在床上,却又睡不踏实。辗转反侧,天色将明,才迷糊睡去。
昨夜折腾得晚,荣令仪一觉醒来,已经早上9点多。
等她梳洗过,明家的佣人阿香又把早餐给她送到房间,道:“荣小姐自便,大小姐他们都吃过了。”
荣令仪有点窘,想是自己起得最晚。
她刚拿起三明治,明台就进来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道:“还是你这里舒服,一大早大哥就叫我去训话,烦死了。”
荣令仪此刻最不想听到别人提起明楼,她犹豫了下,道:“明台,谢谢款待,我想先告辞了。”
明台一怔,道:“要不再等一等?”
等下十点,是明家惯常的祭祀时间。一般祭祀完,大姐都把他打发出去,留下大哥说话。
明楼在新政府身居要职,肯定握有许多重要机密。明台想,或许,他可以趁这个时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哥的书房从来不让人进,阿诚哥看得很紧。荣令仪在,可以帮他拖住阿诚哥,确保万无一失。
刚刚杀了汪芙蕖,上海军统站第二批刺杀榜开张大吉,明台却并不满足。
不过,他潜意识里并不相信明楼真的做了汉奸,也不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荣令仪。
明台犹豫了一下,道:“郭骑云在霞飞路开了一家华东影楼。”
“这是AB两组的联络点。”
“两组只有一部电台,就在华东影楼。”
“以后,我联络你,会通过郭骑云,你联络我也是如此。”
“霞飞路?”闹中求稳,四通八达,不错。不过,荣令仪却没有打算通过郭骑云联系明台。
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不是她的风格。
荣令仪笑了笑,道:“我联络你,自有别的法子。”
明台问道:“什么办法?”
“暂时保密。”荣令仪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荣令仪还是告辞了。不过,明台也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送到华东影楼去洗。
这是枝节,暂且不表。
最开始,明镜提起相亲的时候,明楼是拒绝的。
但是,明楼太了解明镜了。他这个大姐,一般是决定了要做,才会跟你“商量”。
“人家女孩子对你印象好得不得了,还画了许多你的素描。”
“三十而立,你也该成家立业了。”
餐桌上,明镜的兴致很高。
明楼无奈,妥协地叫了一声:“大姐……”
阿诚和明台一边旁听,一边憋笑。
回国以后,明楼一直和汪曼春走得很近。汪曼春变化很大,比他想象中,还要冷血残忍。
利用汪曼春,明楼本来有些愧疚。但是,除夕夜,明楼看到汪曼春用活人练枪时,他的心就冷了,也硬了。
汪曼春这三个字,变成了刽子手的符号。冷血、残暴、恶毒,杀人机器。
明楼不再愧疚,但是,事关重大,他又不得不注意汪曼春的情绪。
汪芙蕖刚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刺激汪曼春了。
但是,大姐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明楼想了想,同意了。现在是汪曼春情绪最低落心防最松动的时刻。或许,自己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汪曼春,让她来搅局,也间接表表忠心,稳住汪曼春。
他吩咐阿诚:“把相亲的事透给汪曼春,再暗示下一我身不由己。”
“怎么做,你知道的。”
下午四点二十。
风和日丽,正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福州路“一品香”西餐厅,明楼和明镜已经坐在包间里。约的时间是四点半,阿诚暗示给汪曼春的时间是五点。
错开半个小时,全了大姐的面子,也免得太过凑巧,惹大姐怀疑。
四点半很快就到了。
服务生轻轻推开门,引了两个人进来。
当头一个太太,年纪比大姐大一些,穿着暗纹织锦旗袍,配着皮草披肩,十分雍容华贵。
后面进来的姑娘,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不过,旗袍颜色很淡雅,外面配的是浅色的大衣。
清妍姝丽,如云的乌发烫成卷,绾在脑后,比平时看起来成熟许多。
正是荣令仪。
明楼有一点不可置信,又有一点恍惚,还有一点庆幸。大姐怎么说的?
“人家女孩子对你印象好得不得了,还画了许多你的素描。”
明楼不相信这说的是荣令仪。
可是,又由不得他不信。
之前,明镜并没有说是谁家的小姐,明楼只当大姐是怕他心烦不欲多说。现在看来,大姐只怕是故意的。
命运兜兜转转,原来对自己不薄。
人已经进来了,就在面前。
明楼忙站起来招呼:“荣太太请坐,令仪请坐。”
他比荣令仪高一点,站起来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荣令仪盘起的发上簪了那枚蓝宝的插梳。
明楼只觉心里一动,全身说不出的熨帖。
明镜看在眼里,心下失笑,和荣太太打招呼,道:“明楼和令仪,在法国时候就认识了。我想,这可不就是缘分吗?”
明楼穿着一身深蓝的西装,带着金丝边眼睛,一表人才。坐着的时候,很有斯文书卷气。一站起来,又看出身高腿长,十分挺拔。
荣太太心里满意了几分,唯一不满意的,是明楼年纪稍微大了点,又在新政府任职。
不过,人是荣令仪自己选的,她一向尊重荣令仪。
当下,荣太太也笑道:“令仪这孩子,在巴黎多蒙明先生照顾。”
明楼忙道:“不敢。”又道:“荣太太叫我明楼就好。”
明镜算是看透明楼,嘴上再不情愿,可哪次在令仪面前不是殷勤备至,现在好了,连荣太太也殷勤上了。
长姐如母,明镜突然有一点失落。
她不再看明楼,径自和荣太太叙话。
这边,明楼微笑着问:“令仪,听说你喜欢画画?”他没有问出口的,是那句——“听说你画了我很多素描”。
荣令仪道:“我都是画静物,不敢画人像。静物蠢笨些,容易下笔。”
这是在暗讽自己蠢笨,不讽刺自己,也不像荣令仪的作风。明楼心情奇好,宠溺地道:“下次,我给你做模特。”
荣令仪从头到脚缓慢地打量了一遍明楼。
这是她上次回去以后,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眼神。自觉十分犀利,带有透视效果。
她拿去对付杏儿,直把杏儿看了个大红脸。
没想到看明楼,明楼却任她打量,态度坦然,眼神温柔。
荣令仪忍不住想到一个词,“予取予求”。
荣令仪差点被自己的联想弄得脸红,忙移开视线,道:“不敢劳动明大哥。”
她又说不劳自己。
明楼忍不住想到除夕夜。
荣令仪今天擦了浅色的口红,嘴唇像蔷薇花一样,又粉嫩可爱。
尝起来,应该也是蔷薇花一样的甜蜜,明楼暗想。
他不着痕迹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荣令仪道:“听说阿诚哥画画得很好,下次有空了,明大哥替我介绍介绍?”
明楼明知荣令仪是故意,却还是板起脸,道:“不准。阿诚事情很多,没有空。”
荣令仪嘟了嘟嘴,道:“小气。”
就是小气,不过,不是宝贝阿诚,而是宝贝她。
说到阿诚,明楼终于想起他之前的安排。
明楼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五十了,汪曼春随时可能会来。算无遗策的明长官第一次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插/进明镜和荣太太的话里,道:“令仪不想吃西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自己哪里说不想吃西餐了,荣令仪瞪了明楼一眼。
明楼安抚地看看她,手从桌下过来,暗示地捏了捏。
荣令仪忍不住掐了明楼一把,包裹着自己的大手,根根修长,直接分明,明显痛得一缩,却没有放手。
又搞什么名堂,荣令仪忍住了,抽回手道:“听说布道路有一家馆子,做杭帮菜做得很好。”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任性,荣太太看了荣令仪一眼,却不忍心责备她,歉意地对明镜道:“明董事长,令仪,叫我惯坏了。”
明镜笑道:“哪里,令仪是难得的体贴。我最不爱吃西餐,想是叫令仪看出来了,给我台阶下呢。”
明楼按铃找来侍者结账,等了好一会儿,侍者也没进来。
却听得一个声音:“通通给我搜,据线报,这个店窝藏抗日分子!”
一把好嗓子,清脆铿锵。可惜,叫话里的那种傲慢肆意破坏殆尽。
明楼眉头一皱,还是没能避开。
汪曼春,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