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明楼没回家,直接从学校赶到赫兹医院。
快到的时候,他才发现,因为着急,他什么都没带。
“去给荣小姐买一束花。”明楼吩咐道。
“还是除了玫瑰,什么都可以吗?”阿诚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有的没的,明楼瞪了他一眼:“你看着办。”
明楼和阿诚一前一后地走进病房,阿诚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这是生机勃勃的花朵,一个个金黄的小盏挤挤挨挨地簇在一起,看不到一片绿叶,像流动的阳光。
荣令仪刚上完药。她反应快,及时滚到桌子下躲避。但是,还是受了轻伤。
爆炸震落的物体砸下来,弹起很多碎片。荣令仪护住了脸,腿上就没能幸免。
荣令仪哪吃过这种苦头,她最怕疼。医生替她把碎片从腿里挑出来,用酒精消毒的时候,荣令仪眼泪都快出来了。
碍于张妈在旁边,怕她担心,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想到等下还要打破伤风针,荣令仪就觉得生无可恋。
明楼一进来,就看见荣令仪红红的眼眶,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是纵观全局的棋手,可是,棋盘一角无关输赢的得失,怎么又牵动他的心呢?
明楼回头看了一下阿诚,阿诚心领神会,把花插上,退出去,关上房门。
荣令仪没什么精神,勉强堆出一个微笑,道:“明大哥。”
她本不打算见客,可是,明楼来访,她不会拒绝。朝颜为何孤注一掷,荣令仪迫切想知道,事情的后续。
明楼走到床头,体贴地替她扶正腰后的枕头,在靠床头的椅子上坐下:“令仪,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没?”
荣令仪微不可查地嘟了嘟嘴:“没事,皮外伤。”又问道:“店里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什么,明楼心里很明白,他安慰地冲荣令仪一笑:“你放心,都处理好了。”
明楼说了,却又等于什么都没说,荣令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见荣令仪不满,明楼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石田小姐的弟弟,痛失亲人,受了刺激。”
“原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荣令仪若有所思。
明楼难得地失语了,这件事,并不是他做的。可是,他无法辩驳。
病房的门有节奏地响了三下,护士进来给荣令仪打破伤风针。
荣令仪挽起病号服的袖子,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
明楼自觉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突然,他的眼神停住了。荣令仪脸转向墙壁,另一只手却正不着痕迹地揪着床单。
他忍不住看回去,护士才开始涂酒精,还没有打针。
这么怕疼,明楼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挠了一下,他忍不住伸手,把那只纠结的小手,握在手里。
天黑了,宜思酒店的套房里,王天风正在处理公务。郭骑云敲门进来,道:“长官,毒蛇约您见面。”
王天风看了看手表,道:“约在哪里?”
“圣约翰餐厅,101。”
“走吧。”王天风放下笔,收起文件,道:“他来得,比我想象的,要晚一些。”
圣约翰餐厅,101包房。
王天风推门进来时,明楼已经坐在主位。
王天风旁若无人地坐下,道:“明大教授约我,有何贵干?”
明楼道:“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怎么?日本间谍,是你明大教授养的不成?别人,还杀不得了?”
“我不想和你争论。”明楼冷冷地道:“我只想问你,你的人,为什么不把活做得干净点?”
王天风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巴黎,是你毒蛇的主场。你派专人尚且保护不了的人,怪我?”
这个疯子,明楼忍不住拍桌而起,道:“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了?那个荣令仪,是你什么人?”
随心所欲,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牵连进来,明楼强忍怒火:“我就知道,我跟你,没法沟通!”
王天风把杯子放到桌上:“我跟你,没有必要沟通!”
明楼气急反笑,缓缓落座:“一般,沟通不了的,我会亲自出手,剃了他的爪子。哦不,应该是,折断他的翅膀。”
“是嘛?你毒蛇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明楼淡淡地道:“拭目以待。”
王天风站了起来,道:“既然明大教授不是诚心请客,这顿饭,还是不吃为好。”
明楼也不留他,王天风走了两步,突然道:“歼灭日本间谍小组,我会上表,替你表功。”
他还敢说,明楼忍不住把面前的杯子砸过去。
王天风侧头避开,杯子砸在门上,碎了一地。
他不紧不慢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是夜,郭骑云几经周折,还是连不上电台。
王天风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是毒蛇的人做的。”
“您为什么,非要抢他的功劳?”郭骑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这是抢功吗?”王天风嘴边挂了一丝冷笑:“你以为毒蛇,是没来得及动手?”
“你太不了解他了。他留着这个间谍小组,自然有他的考量。”
“可惜我,偏偏不让他如意。”
“可是,我们是在巴黎。毒蛇咬您一口,划不来。”郭骑云道。
“这一口,我承受得起。”王天风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我只是被咬一口,可毒蛇,暴露了他的弱点。”
“不会吧?”郭骑云吃了一惊:“您是说,画廊咖啡那位?”
那天从巷子出来,郭骑云就奉王天风的吩咐调查过荣令仪,身家清白,履历简单。
王天风不置可否地道:“走着瞧吧。”
他下令歼灭日本间谍小组,原本是一箭双雕,既挑衅毒蛇,又试探许教官。没想到,许福没露面,明楼却来了。
意外之喜。
荣令仪在赫兹医院住了两个礼拜。依张妈的意思,恨不得她住满一个月才好。
荣令仪原本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也住得颇有些腻味。
不过,明楼好像最近没什么事,经常过来探望,替她念念小说什么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捱。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荣令仪回家,活动活动筋骨,才觉得神清气爽。
画廊咖啡发生爆炸这种大事,张妈一早就打电报回去告诉荣太太。
荣太太写了长长的一封信来,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管这些杂事,荣家不差钱,随便花。”
荣令仪看完信,不由失笑。
不过,她马上就要毕业,也不宜分心。
毕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荣令仪来明家别墅拜访的时候,明楼有些意外。
自从明镜回国以后,荣令仪就再也没有来过。
阿诚和明台都不在,明楼独自招待她。
喝完茶后,荣令仪犹豫了一下,才道:“明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明楼很少见她这种郑重的样子,也认真道:“你说。”
荣令仪道:“我的学分已经修完,很快,就要回国了。”
“我表姐齐淑媛,不适合学画画,我想请你,消掉她的名字。”
其实说的,是消掉齐淑媛的红色记录。这对明楼来讲,只是小事一桩。
而且,荣令仪没提之前,明楼划掉名单上明台的名字时,就顺手划掉了齐淑媛的名字。
然而,此时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上海乱,不宜居。”明楼忍不住道。
荣令仪笑了笑,道:“上次画廊咖啡的事,家母觉得,巴黎,也不是保险箱。”
“父母在,不远游,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明楼看着荣令仪微笑的脸,心情有些复杂。不知什么时候,他对荣令仪,关注得越来越多。
荣令仪不是明台、不是妹妹、也不是战友,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欺骗不了自己。
现在的局势这么乱,他的身份又太复杂,复杂到,他只能,也只敢,在荣令仪没有注意的时候,虚虚地抱住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他想,在荣令仪的人生里,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终将分别。而荣令仪,会走出他的视线。
只是,明楼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
明楼艰难地笑了一下,站起身道:“陪我到花园走走吧,我答应你。”
明家别墅的花园很大,大到绿树旁边的杂草,明楼从不曾留意过,也不曾叫人清理。
明家的别墅也很小,小到不过匆匆几步,就走到白沙路尽头。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荣令仪的脸上,她的五官显得娇美又不真实。
明楼想起上一次,在跑马场,他们也是这样肩并肩,走到终点。
他终于忍不住,道:“令仪,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在荣令仪惊讶的眼神中,他伸手,小心地把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笼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