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1 / 1)
马骑累了就雇个车夫坐一段路的车,不通车的地方就再接着换马前行,日行夜息,风尘满身,每一天都觉得又向目的地更接近了一段距离。积跬步而成千里。同行,同吃,同宿,同起。旅途虽艰辛疲惫,于程薇庭而言却甘甜如饴,有如福分,加之一路都未遭遇什么凶险不测,实是好运。
整整一个月,从华山到西域,终于在一个明月显得分外皎洁的夜晚,黎亦枫和程薇庭到达了明教地界。
恍如隔世。
两人在驿站处借了两匹骆驼,并打听了一下三生树的方位。
两人都是第一次骑乘骆驼,都觉甚是好玩。也不催促,只由骆驼载着悠然向前,一路又边行边问,在骆驼背上晃到了一块大石前,石上用朱墨从上到下写着“三生树”三个大字。
大石后方,就是一棵颜色奇异、枝叶婆娑、树冠茂盛的大树。
程薇庭和黎亦枫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师兄/师妹,到了!”
程薇庭说完就笑着跳下骆驼,径直向着三生树跑去。
“师妹!”黎亦枫忙也跳下骆驼纵身追去。
程薇庭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冠,待黎亦枫到了她身边,便对他道:“师兄,你看,是不是和那幅画儿上的一模一样?”
“是啊。”黎亦枫也仰头看着,树叶在微起的夜风中沙沙作响,不是寻常树木的苍翠青葱,而是一种如银似蓝、接近月白之色。
两个人那样站在树底下,连身上的发肤和衣衫都被染上了相同的颜色。
地势开阔空旷,四周很安静。
两人都穿着离开华山时自己的那一袭纯阳道袍,在来时的路上与普通衣衫替换着,一个月里洗晒了很多次。
“师兄。”
“嗯?”
程薇庭从袖袋里取出什么物事,伸出手放在黎亦枫的脚下。中间只隔了瞬息的空白,程薇庭还未起身站好,黎亦枫的身周就亮起了绚烂的流光,流光燃烧成一朵朵绽放的娇艳,如同打开了一个华丽的梦境。
黎亦枫诧异不已,问道:“师妹怎的会有这烟花?”
“是我从长安的烟花铺子买的,果然名不虚传,十分漂亮。”程薇庭淡淡一笑,燃放的烟花映出她俏生生的身姿,不知道是不是黎亦枫的错觉,她脸上的神情忽而使周围的流光由华丽转为了凄美。
她分明笑着,却透着一缕不知名的凄楚。
“师兄,我派纯阳乃道家一脉,本无佛家因果轮回、前世今生之说,但这树既名三生,便是世人如此唤它,可见世人对此虚渺之说亦不无寄托。我不知是否有来生,倘若真有,又有多遥远。但师兄,无论有多遥远——”
程薇庭运起内力,一字一句接着说道:“如果有来生,我定会重新找到师兄,纵使要从千万人之中,纵使你已不记得今生之事,纵使连我也不记得今生之事,我也一定,会去见你,守候,如一。”
三生树,烟花非花,心雾非雾,风清月明,黎亦枫却因程薇庭的言辞而震惊。
“薇……”情急之下,直呼了名字,他想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却只说了半个字,就被程薇庭用一方罗帕捂住了嘴。
她看到三生树的那幅画时就着了魔吧。她想着。一边拼命地按着罗帕,不让他的话出口。她本不是这等任性之人,执拗地要和他一同来这里,现在又什么都不想听。
“师兄……师兄听我说便好,我说完了,师兄听到了便好,如此便好……”
程薇庭的话语声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烟花尚在燃烧,她一手按着罗帕,另一手不知何时抓住了黎亦枫的手臂。
她真想就这样靠上去,靠在他的肩上,但她知道不可以,师兄是那般温柔之人,她却不能一直仗着这温柔,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接下去,该去她真正喜欢的映雪湖看看了。
就她独自一人。
【有黎亦枫和程薇庭两员爱将担纲,《Neo Joy》主编想要的各平台女性向游戏的联合专题进行得很顺利。
在主编的带领下,编辑部所有少女心未泯的女编辑都玩起了专题介绍的那些游戏。粉红的氛围每天都充斥于《Neo Joy》编辑部办公室,让别的部门的人乍一进来都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男编辑们包括黎亦枫在内,都带着无语的无奈,觉得“这日子还能过?”或者自己进错了工作部门以及“主编果然是基佬”的也不在少数。
黎亦枫和程薇庭的工作关系也顺其自然地成为了搭档,虽然只是临时的,但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彼此之间的距离会变近也是无需避讳的事实。
比如会一起吃工作午餐边讨论专题,比如会一起留下来加班,加完班会一起关灯锁门乘电梯下楼。谈论的次数多了,话题也不仅局限于工作,会牵涉到喜好与日常。
渐渐地,会开起能令彼此都觉得愉快的玩笑,但第一次这样做的是程薇庭。
后来有一次加班时,还有负责其他版块的两个男编辑也在。
本来编辑部的工作氛围就比较自由,加班的话就更自由了。
两个男编辑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东西回来,然后在黎亦枫和程薇庭的办公桌上分别放上了两罐啤酒。
“诶?”
“请用,不谢,他请。”同事A指了指同事B。
程薇庭还在为难,就听到黎亦枫那里“啪”地打开了一罐啤酒,天经地义地喝了起来。
我去。
有一种人,没喝酒之前会很谨慎,但一旦开始喝,就会很快变成酒精的俘虏。
程薇庭就是这种人。
Windows Media Player里正在循环一首叫“钻石裂痕”的歌。
是一首满溢着离愁别绪、眷恋不舍与深情挚爱的日语歌。
It’s long long goodbye.
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是故作坚强也要走完。
然后她点开黎亦枫的□□,对他说:“我们以前确实见过。”
“在某个周六的地铁上。”
“我们曾经坐在同一排座位上。”
“然后在同一站下了车。”
“再然后你就成为了我的同事。”
“就是这样。”
程薇庭一条一条地发送着,中间没有收到黎亦枫的回复。
直到她停下来,他才回复道:“原来是这样。怎么现在想起来说了?”
程薇庭对着电脑屏幕自嘲地笑了笑,将第二罐啤酒的最后一口饮尽。
索性回复说:“因为我喝了两罐啤酒啊。”
对面发回来一串省略号。
然后黎亦枫说:“你不会两罐啤酒就醉了吧?”
“为什么?”
不醉,就不能说那些了吗?
通常,男人在敏锐地直觉到什么的时候,会选择装傻。
“醉了我还要把你送回家,岂非不妙。”
那我不如就这样醉了吧,程薇庭笑着想。
有一句很老很烂俗的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但借酒撒疯这种事情她程薇庭是不屑于做的。
她就算真的喝醉了,也只会硬撑着自己回家。
她回复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自定义表情。
没有再收到黎亦枫的回复。
另外两个同事走了有一会儿之后,他们两个才差不多收拾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准备下班。
程薇庭的酒量也不是真的很差,或许一切都只取决于情绪。
酒精的作用正在减轻。
所以是错觉吧,黎亦枫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什么的。
然后黎亦枫在电梯里看了看程薇庭之后,笑了起来。
程薇庭很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发笑。
“怎么了?”
“没什么。”
黎亦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却格外的性感。
“没想到原来你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花瓶。”
程薇庭语塞。
“这还真是,多谢夸奖。”程薇庭露出礼节性的笑容。
走出电梯后她略低着头,对着地板暗自神伤。
“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有些忧愁呢?”
忽然就被黎亦枫这样问了一句。
程薇庭吓了一跳,很快答道:“文艺女青年不都这样吗?”
“我现在问的是你。”
“因为我是……”
程薇庭本来想用一句“因为我是文艺女青年啊”继续糊弄过去,但是忽然就明白了黎亦枫的意思。
他在试图了解真正的她。
可是,她能告诉他什么呢?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而人生,本又有何欢。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根本就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吧。
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无解。
她于是只能回答:“是啊,为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听上去很敷衍,事实却不能更发自肺腑。
她说完笑了笑,重新低下头,轻声说:“明天见。”
“原来如此。明天见。”
黎亦枫无疑是个聪明剔透的人,不必深思就先接受了她的回答。
未免也觉得那样问的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明天见,明天的《Neo Joy》也将是会有新的东西产生的《Neo Joy》,这一点名副其实,无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