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舞女（1 / 1）
“李政委，怎么了？”
同行的刘副参谋长拽了拽身边年轻的俊杰，悄悄问道。
“没事。”李慕这才如梦初醒，目光自然的从舞台上载歌载舞花枝招展的小姐们身上移开，声音平静。
听到李慕未曾被夜上海的繁华迷了心智，刘明伯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们此次便装潜伏到上海是有任务在身的。目前抗战已经进行到最艰难的阶段，组织要求两人来上海寻找突破口从日寇手中盗取华北铁路线上的日军部署参要，朱德总司令和彭德怀总司令的命令，他们责无旁贷。
伸手揽住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混出一片天地的年轻军官，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扮作大上海随处可见的花花公子模样，调笑着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李慕趁着刘明伯不注意再次将目光放在舞台正中央唱歌的女子身上，而后定了定心神，眼神恢复以往的清淡无波，不再注意那个所谓的夜上海头牌。
刘参谋说的没错，这场迫在眉睫的战争很重要，他们，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拖延了。
翻了翻眼皮，似风月场上的常客一般目光糜糜，身形慵懒，右手轻轻揉捏着陪酒小姐柔若无骨的小手，惹出一阵阵娇笑。
刘明伯一边有学有样的跟着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青年不简单，只一瞬的功夫就收去了平日里的浩然正气与军人铁血化身翩翩公子，这样的能力，怪不得新四军的军长愿意重用，他老刘心服口服。
李慕的好皮囊和知情趣瞬间吸引了风月场大部分权贵的目光，有几个人已经拿着酒杯过来攀谈结交起来，李慕轻晃杯中的红酒勾起嘴角不置可否。
舞台上的歌舞已经散了。
娉婷在后台换衣服，对着镜子里美丽却逐渐沧桑的容颜发呆。
她的手心被捏出一排整整齐齐的指甲印，松松攥起，全是冷汗。
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
那个曾经让她在临安村等他来娶她的男人。
同她许下白首之约的男人。
娉婷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如今在这个场合碰到也算是缘分。
“牡丹姐，六爷唤你过去。”
小桃从前台过来喊她，夜上海的头牌可是权贵圈富豪们争相追逐的玩物。
是的，娉婷用这样卑贱的两个字定义她自己。
可不就是玩物吗？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名牌首饰，他们给她钱，她出卖自己的肉体。
若不是今天遇到李慕，她差不多都已经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和曾经真实的样子。
不要怪她，在这样的乱世，她只想活命，娉婷还是牡丹，已经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她收回漫天的思绪，轻轻冲小桃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是不介意会和李慕碰面，然而八年的时间，李慕过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大约也是认不出来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婷婷妹妹了罢。
换了一身艳红的旗袍，她身姿袅袅的端了一杯白兰地走到六爷身边。
六爷是上海有名的权贵，算是娉婷这段时间的金主，伺候他，娉婷驾轻就熟。
娇笑着歪到六爷的腿上，丝毫没有心理障碍的与可以当自己爹爹的男人亲吻调情，直到被一声清脆的咳嗽声打断。
刘明伯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此刻面对着沙发那头卿卿我我的两人心中难免膈应，撇了一眼李慕，他似乎比自己反应还要大，常年分不清喜怒的眸子里是清晰可见暮霭沉沉的浓重，山雨欲来的怒气。
所以最懂得察言观色的男人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对面两人的亲热，刘伯光不明白李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出声。
六爷是个豁达的人，没有因为李慕的不识趣而动怒。
揽住娉婷就笑咪咪的介绍道，“这可是我们上海滩的头牌牡丹小姐。”说着冲娉婷使了个眼色拍拍她的屁股，“还不快过去伺候易先生。”
李慕出来办事为了不暴露自己一向用化名易承风，此刻他就是六爷口中的沪市新贵易先生。
娉婷垂下眼帘掩住眸色，面上挂起密不透风的笑意，换了另一杯酒娉娉婷婷的坐到李慕身边，“易先生，我敬你。”声音绵软，语气甜腻，与浸湮风月场所的其他舞小姐没什么两样。
李慕却反常的沉默，没有扮演刚才那般左拥右抱的花花公子的角色。
做戏可以，对她不行。
娉婷见李慕不捧她的场，咬咬牙齿再接再厉的坐近一些，语气更加甜腻。
在她将手中的酒杯送至他唇畔的那一刻，李慕毫不客气的把酒杯挥落，杯子落在地上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
“脏。”
李慕的眼神平静，表情也没有巨大的变化，轻轻吐出那一个字以后就不再看她。
至于那个字，不知是在说酒还是说她。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刘明伯抱歉的冲她点点头，六爷愣了一下后赶忙挥挥手让她下去，不要再扰了客人的好兴致。
娉婷乐得解脱正要走开，李慕又开口，“今晚让她陪我。”
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刘明伯心下大惊，李政委今天是怎么了，自从这个小舞女出来完全不对劲，他会不会演戏演的太过？
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他也十分聪明的没有拆了战友的台，只当他是另有所谋。
惊涛骇浪的何止刘明伯一人，娉婷听到李慕开口后诧异的抬了抬眼皮而后柔顺的低下头去。
这个小动作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李慕看的清清楚楚。
六爷听李慕前后反差的态度扶掌大笑，只当是少年人的别扭，这小子也是性情中人啊，他喜欢！当下就应允下这件事，亲自把娉婷送到他的房里。
刘明伯在六爷走后眉头立马锁住，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政委，你可别忘了军长交待的事情。”
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李慕哂笑，“六爷跟小江左次郎先生来往密切。”
刘明伯经他一提醒，眼睛一亮，“政委，这…”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慕拍拍刘明伯的肩膀，笑容朗朗，在战友面前又恢复了平日磊落的军人模样。
抬头仰望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天空和车水马龙的上海，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把日本人打出华夏这片土地。
就像周委员长说的那样，为了最伟大崇高的理想而奋斗，为了一个全新的中国而奋斗。
他，乃至千千万万的中华儿女都义不容辞。
“政委，今晚你还过去吗？”刘伯光指的是六爷把娉婷送到酒店包厢里的事情。
他点点头。怎么不去，当然要去。
刘明伯见他神色认真，不由愣住，这还是他印象里一心革命事业对女人不假辞色的李政委吗。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他都要保证不出一丝一毫的叉子，况且…
“军长千金对你有意你知道的。”刘明伯斟酌着说道，隐晦的提醒他。
李慕没有说话，背脊挺直，直直的向前走。
就在刘明伯打算放弃的时候，李慕回头了，表情是罕见的哀伤。
“刘参谋长，你知道那屋子里的女人是谁吗？”
他指了指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那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