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下山当日,便听说三天后镇上有个灯会。
而这会儿,镇上有不少卖灯笼的,大都是纸糊的素白灯笼,几根竹子做的骨架,弯出一个灯笼的形状。做工不算精致,看模样倒是小巧。
打听下来才知道这灯笼是买去画的,灯节那日阁中女子是允许晚归的,是以大都结伴而来,而这灯笼便是亲手画了送给心仪之人。
为表诚心,就算画的再怎么难看,也不假他人之手。
杜先生问我要不要买一个。
我在集市里来回转了圈,最后摇了头“没什么意思,还是先找客栈吧。”
他似乎有些失望。
我们住到了城边的一个客栈,那里离镇中心不算近,所以也没多少住客。
选到这里,一是因为安静,二么,就是我看上了客栈后的那片竹林。
杜先生对此没什么异议,而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先去后厨问伙夫借柴刀,伙夫告诉我用完放回原位就好。接着又去客栈后面走了圈,乘着还有些光亮,挑了一株看上去顺眼的竹子,用白布在上面绕了圈。
杜先生见我出门许久,似有疑惑,却并不提起,只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说实话,自从中午在山下吃过饭后,我就开始想念庄里的厨子。亏我先前还一直嫌他们煮的药汤太苦,还让杜先生为此来来回回换了不少厨子,现如今对比之下才发现那些人手艺究竟有多高超。
而我也就这么说了。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大多是抱怨,也没真指望能有什么改变。
杜先生笑着将手按到我脑袋上“这才出门多久就不习惯了?”
当天晚上端到桌上的菜,却与平日里别无二致,从食材到口味。
我诧异地盯着这满桌佳肴,只见杜先生夹起一枚莲子,吹凉了,递到我嘴边。
素白的手执一双竹筷,袖口微敛,恰露出一截手腕。
我问他,如此是不是太无微不至了。
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转而问我“云儿不喜欢?”
又想起平日里,他也这般喜欢将每一道菜喂到我口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我好好吃了饭。可是,老头说要带我走,而杜先生他也答应了。
于是我说“日后终究是靠自己的。”
话说出口,杜先生便没了动作,只盯着自己手背发愣。
一顿饭下来,杜先生却是再也没动筷子。
半夜,估计着杜先生已经睡下,我小心翼翼下了楼。
去柴房拿了刀具,一路走到客栈后的那片小竹林,今天晚上也没个月亮,黑乎乎的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标记了的那株竹子。
幸而是初春,竹子刚长成没有太过坚硬,我比划了下切入位置,想着怎么才能恰到好处的把这东西砍倒了。
等我摆好架势,才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不知是柴刀不够锋利,还是我力道不足,总之刀刃刚在上面砍出个口子,不论我使劲浑身解数,也进不去了。
我又试着从其他部位下手,结果只是在上面多划出几条道道。
当我停下来准备喘口气时,转头看见那竹林掩映之间,远远站着一个人。
他缓缓朝我走来,等看清了来人面容,我惊得险些被地上石头绊倒。
他掌着一把骨伞,衣角被露水沾湿,一身白衣跟奔丧似的。
“…人妖。”
见到他,我下意识的举起手里唯一的武器。
他对这个称呼似是很不满意,脸色瞬间拉了下去“什么人妖,我叫梁殊.”
当日他所作所为我还历历在目,却不知他此次又要做些什么。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我,忽然说:看你砍这么久也挺幸苦的,要我帮忙么?
没等我开口,他抬手朝那刻顽固的柱子上敲了下,只见那颗竹子晃动了两下,竟是从他手掌接触之处断裂开,就那么直直倒下去。
我赶紧上去抱住,压低了声音道“你动静就不能小点么?”
他表情带着无辜,摊了手“…话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来。
他望着我,忽然像是明悟了般,一口将我心里那些尽数点破“原来是为了灯会,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
……我只是,不想再看他失望。
杜先生给了我不少,而我却没什么能回报的。
所以,至少在最后,送他一份礼物。
又听他说“看来你还没想起来。”
“什么?”我不明白他此话有何意义。
他眼里像是结了不化寒冰,泛着透骨冷意:
等你想起来,便不会这么被人蒙在鼓里了。
那个叫梁殊的,像是知道什么。
当我想要问他时,他却已撑着纸伞离开。
只见那伞尾,挂着一枚玉佩。
羊脂般的颜色,只是在那中央凝了一抹艳红,像是血,又像是泪。
我拿出杜先生给我的那枚碎玉,比对之下,竟像了八分。
为那只灯笼,我花了不少心思,但这终究没改变惊喜变惊吓的事实。
我听闻以红色为底作画有喜乐之意,而且就算做不好了,涂抹几笔照旧让人看得舒心,为此特意去街市卖了几种红色染料。
却是怎么也没料到,等那层层色彩干透之后,会是如此血腥画面。
眼看着今天晚上便是灯会,再看手里这只从形态到外表扭曲得变了形的,我都生了出去买灯笼的念头。
但杜先生还在门外等我,若是出去,他定不会答应让我一人。
结果到这一步还是我准备不充分导致的,本来大好的温馨时刻,我实在不忍心这么一个东西拿出来破坏气氛。
我抱着红灯笼在床上发愣,等回过神,杜先生已站到了我面前。
我连忙把怀里那东西往背后藏,猛的被杜先生抱住。
他肩膀微微颤抖着,身体与我贴的极近,却因为角度原因看不见他的脸。
我以为他被我的杰作吓到了,赶紧解释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其实可以再买一个的。”
他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你这两天,就全用来…做这个?”
“不是说自己画的灯笼能表诚心,那我做了全部,岂不是至真至诚?”
杜先生呆呆望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七分欢喜,三分苦涩。他偏了头,与我额头相抵。
我们互相靠着,气息几乎要融化到一起。
杜先生伸手解开了我腰上衣袋,布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响动。
他咬住了我耳垂,耳廓被滚烫的舌尖划过,激起一阵颤栗。
我将手伸到他身后那处,做了必要的扩张,里面温度高得厉害,随着手指的深入有了细微的收缩。
等我抽出手指时,他已经坐了上来。
前端传来的挤压感没有一开始那般让人难以忍受,反倒是湿软的内壁紧紧贴附。我扶着他的腰好让他稳住身体,等最后一下齐根没入,他像是受不住般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呼声。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
他靠在我肩上,下面与我紧紧贴合。
短暂的适应之后,他动了起来,开始只是小幅度的摩擦,后面便不自觉带了些放纵。
杜先生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润,眼眸半眯着,像是蒙了一层雾。
我吻上了他的眼角。
我们厮磨在一起,直到结合处一片湿润。
……
□□完后,杜先生换了身衣裳,依旧温文尔雅,看起来无平常无二,倒是我累的连手指都懒得动。
窝在房里睡了一个下午,才把恢复了些体力。
虽说如此,晚上的灯会还是有些恹恹。
杜先生说,要是累了便在房里休息。只看他目光瞥见墙角摆着的灯笼,神色复杂。
我从来没见过杜先生这般模样—,毕竟他一向不会执着于什么,觉得好笑,却又不由生出些离别感伤。
我说“难得出门一回,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呢。”
杜先生看了我眼,伸手与我十指交握“……也好。”
镇上张灯结彩,烛火透过格式灯笼便缤纷起来。
各色灯火打下虚影,衬出周围之人面上笑靥,照出年轻女子们们轻拢罗衫,乌发披肩。
城中河里飘着各式河灯,像是流动的烟火,映得河水也温暖起来;又像是串联的珠线,顺着河流蜿蜒一片风景。
我们顺着河道一路朝灯会中心走,我看那河灯上有的写了字,大都是些连理之言。
我们走过一个卖脸谱的小摊,听着那摊贩吆喝说手上东西如此这般之好,再看那摊上摆着的各式谱面,我有些动心。
我从来没玩过这个,盯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谱,停了脚步。
下一刻,面上被罩了一个东西,摸去才发觉正是那张面具。
杜先生温温柔柔的望着我。
手心传来的温暖似乎能驱散这初春残留的寒凉。
半途,一个穿着阴阳袍的道士问我要算一卦么。
我看了眼杜先生,见他并无表态,于是点了头。
道士拿出一个竹筒,里面摆了二三十只竹签,看上去一模一样。
我从里面抽了一支,杜先生也拿了一支。
我看着那签上刀削斧凿的四字,手指不能自制的颤抖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被遗忘了。
只见上面竖着写下——半面姻缘。
我问道士此签何解。
他看了看那只签,又诧异地看向我“…这只签,贫道也不知何解,只是方才也有人抽了此签,照理来说,应该只剩下一支才对。”
我忙问道“什么人?”
道士抬手指了远处。
那人也恰好回头,随着烟花半空散落,灯火明灭之间,映出一张近乎妖冶的面容。
他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位青衣的姑娘。
杜先生将手中竹签转了个圈,再松手时,化作点点飞灰。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眼中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人妖却是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枚符签,放到了杜先生手里。
他说“…杜笙,你可要收好了。”
却看那枚签上,正印着“半面姻缘”。
我们牵着手走到灯会尽头,灯火被抛在身后,夜色渐深,却见得天空一轮明月。
老头站在那片阴影之中,背上背着半人长的药箱。
杜先生握紧了我的手,他问我,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犹疑不决“云儿,我是不是错了?”
我将面具取下,戴在他脸上。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只要闭上眼,一数到十,一切都会过去。”
杜先生没有说话,而我也看不清他神色。
我踮了脚,嘴唇贴上那青面的口齿之处,上面一片冰冷。
“等先生数到十了,我便会回来,先生可信我?”
他抱住了我,又像是强迫自己般,缓缓松了手,手心却已被划出血痕。
再开口时,已是哽咽。
他说:我信……
他站在原处,手里还提着我送他的那盏灯笼。
老头在前面走着,我却忍不住回头去看,那点红色的光点逐渐缩小。
最终被一颗古树遮住,再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