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红梅(九)(1 / 1)
“第11号,轮到你了,进去吧。”
身材魁梧的男人上下打量沈宴宴,见她是女子,便是眼含一丝轻蔑,对她指了指后面的帐子。沈宴宴点头,气度自然地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便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古代篇的男主角蔺嘉树,将军世家出身,自小被跟随父亲出征,如今已是这个景和皇朝的辅国大将军,官拜正二品。官位虽高,年纪却尚未到而立之年,也并未娶亲,并屡次拒绝皇帝的赐亲。
“国未平,何以家?”
原本朝堂上有贤王和他互成掎角之势,然而自前几年贤王景遇风失踪之后,蔺嘉树便成了皇帝的第一提防对象。他自身也有自知之明,交还兵权,每日便只是在将军府里看书练剑,却不料北方蛮夷大举入侵,北部边界守兵几乎全灭,蔺嘉树临危受命,再度出征。
北方蛮夷之地,气候苦寒。而景和皇朝气候温和,本朝新兵去那多会水土不服,甚至直接丧失战斗能力。为免这样的情况发生,这次蔺嘉树的蔺军招新兵之际,也大量地招对冻伤抗旱有对应之法的军医。
沈宴宴,便是为此而来。
但就是万万没想到,治军严谨的蔺嘉树门下,也会出这般有男女偏见之人。
军营之中,有能者居高位,是个比朝堂简单万分的地方……男女之别对军医一职来说,并无那么大差距。
更不要说,沈宴宴的身份,原本乃是宫中太医院的一位大夫。
帘子之后,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饭菜味、药味、血腥味和排泄物味混做一起,又长久未曾通风的味道。光线昏暗,隐隐可以看见地上放着布,布上躺着人,若有似无的□□从他们口中传出,让人听着心里憋闷。沈宴宴掀开布帘之时照进了光亮,地上躺着的人便顺着这光亮看了过来,眼神空洞,与死人也没多大分别。
沈宴宴却是面不改色,放下布帘,对着帐子深处坐着的人深深一礼,“沈宴宴,见过军医营营主。”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可以看出营主也不过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有着一双看惯生死的眼,看沈宴宴就仿佛是在看一件物品一般,身上的肃杀之气甚过药味。
他对沈宴宴淡淡点头,“地上这些人,都是被冻伤的士兵。请随意施医,沈太医。”
一个军医营的营主,竟然也能知道她的身份……她为了不让蔺嘉树起不必要的疑心,是遮去了容貌,又舍弃了太医的名声,才来报名的。
沈宴宴暗自思忖,便随意走到一个病人身边,蹲下观察对方的伤势。
她在夜七那个关卡通关之时,抽到了夜七的阎医技能之一,名为“阎王一笑”——阎王一笑,百鬼避行,乃阎医一派的基础技能。夜七与玩家沈宴宴浪迹天涯之后,对阎医技能进行了改良,使阎医不再局限于以毒攻毒。玩家使用该技能后,可以习得对某一病症的治疗方法,和一些基本的药理知识,冷却时间12个时辰。
手握阎医的技能,她不愁过不了关。
只是,这景和皇朝四季如春的,到底是哪找来的冻伤之人?
她心生疑虑,只见这个士兵皮肤苍白,冰凉,脸肿肿的,像是起了水肿。神志模糊,肌肉强直,对她在他眼前挥过的手也毫无反应。呼吸慢而浅,露在衣服外的手脚等部分已经发黑,用力摁上去也没有动弹。
这是很严重的冻伤了啊。
她眼神凝重,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将液体轻轻倒在破皮的地方,随即用干净的布擦拭,之后涂上一种药膏,细细包扎,最后搬来火盆,将士兵盖得严实。
“营主,待确认完冻死部位的之后,我还需要对这些部分进行切除,之后再慢慢调养……只怕出军之前,我都不太可能完成。”
营主看着她的手法,又是点点头,“不必继续了,沈宴宴,你过关了。撤了这些包扎吧。”
“营主?”沈宴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
“还有不少人等待测试,而我们并无那么多冻伤之人。”
“可是……那恕我无礼,请问这些冻伤之人,又是哪里而来?”
“与你无关。”他淡淡回道。
“那我不能走。”沈宴宴直视他,“这人既然已经经由我的手,我便不允许他变成他人的玩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们也不想要你的治疗。”
“什么?”
“将军应允,此次事了,若能不死,便让这些人退伍回家。”营主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想上战场,便在这待着吧。”营主的语气中带着点高傲的不屑,“大丈夫,便该马革裹尸,苟且偷生,当受此罚。”
沈宴宴皱眉,“既是如此,他们如今也是病人……也罢,将军的事,自然不容我置喙。”
她心情极差地抱拳,出了帐子。营主见她离去,起身离开了座位,干净利落地给那个士兵撤了包扎。
离了火盆,包扎上了又卸,士兵小声呜咽显得更加痛苦。眼前的士兵与他记忆中的人不断重合,凛冽的寒风打着尖利的唿哨,战场上暴怒的狂风将山林间的雪幔吹起。赤膊滚入积雪的人不断地哀嚎,刮起的漫天飞雪像巨龙一般吞噬了他们。
是他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没有让他们死在战场,却让他们葬身在风刀霜刃之中。
营主痛苦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然一片清明,眸中青色的火焰犹如能燃净那一片冰河。
寂寥的营帐中传来他的低吟,“冻伤之苦,逃兵之行,两相抵消,望自珍重。”
征兵备战耗费了半月有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待正式起兵行军之时,气温又下降颇多,一路向西北极寒地区行进,果然出现许多年轻士兵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沈宴宴提前准备了大量抗寒和治疗冻伤的药,不过士兵们对她这个女军医并不信任,沿路有什么磕磕碰碰都去找另一个男军医治疗。
沈宴宴也乐得清闲,平时没事就研究“阎王一笑”里的各种治疗药方,反正军医就他们两个,正式开打了伤亡必然惨重,到那时即使不愿意也得让她医。
由于粮草有限,战场的气候地理条件又占弱势,蔺嘉树的轻骑军行军速度很快,为的是节省时间速战速决,日行近百里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还是困难了些,好在她这个军医的待遇还算不错,日子虽然艰苦,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眼看着军队紧赶慢赶,她不禁想起在三国里读到过的,夏侯渊的步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平均一天可行一百六十七里,已然称为急行不可持续过久,如此看来史记中描述刘敬描述匈奴军“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去除秦中边界到长安的距离,匈奴的轻骑兵可日行五百里。她不禁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清朝驿站加急也才六百里,还是要累死好几匹快马的那种,这个记载真的不是他没发现匈奴军偷摸过来,等到被打了才发现,又不好意思承认吗……?
“沈军医,将军有请。”
沈宴宴挥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传令兵一起到蔺嘉树的军帐之中。
入账,帐内香炉袅袅生烟,沈宴宴闻着香气,依稀辨出是可以除恶驱虫的愒车香。正中央的主座上坐的正是新兵考核中主考官营主,没想到蔺嘉树竟扮作营主前来试探,看来他生性多疑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忌,这顾忌的来源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
政治朝堂内千丝万缕,她可不想卷入其中把攻略复杂化,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忠诚才行。
次座坐着另一个白衣男子,风迎于袖,俊秀非凡,眉眼之间与林成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似乎更为温文尔雅。
她规矩行礼,“见过将军,见过军师。”
“你似乎并无惊讶。”
蔺嘉树冷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乌黑的头发散在两肩,他的眉毛斜飞入鬓,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肤色比起现代的陆如期要黑上一些,眼神虽幽暗冰冷,可立体的五官却让他整个人带着几分俊美的邪气。没想到只是五官些微的变化就能让一个人的气质变化如此之大,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陆如期的影子,难怪自己当时没认出他。
“回将军的话,属下并非不惊讶,只是惊讶之余便细想几分。北方极冷,如今已成攻下蛮夷的最大难点,寻找会救治之人实乃操刀必割。属下虽为女子,也懂赤心报国,若蒙将军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与其再被猜疑,不如开诚相见。蔺嘉树需要她的医术,她便双手奉上不留余力。
长相与林成极为相似的男子冷哼,“说得比唱得好听,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放弃太医院的富贵清闲,特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像块炭一样来军队受苦?”
开口跪啊!你还是别说话了行吗,一开口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瞬间崩塌了……
沈宴宴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认,这位军师就是古代版的林成,回想一下林成的智商和情商,她要为此战捏一把汗了。
“备战行军数月,属下查阅了医经药典,其中有记载北方蛮夷的抗冷缘由,除去他们生活多年习惯温度以外,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有一种香名为辟寒香。”
“有关辟寒香的奇效本将也有所耳闻,不过此香原料稀少难得,蛮军也只在关键时刻使用。”
“确实如此,我国境内并无此香原料,不过属下一直有在研究用其他原料代替,在尝试了数千种奇花之后,终于在近日研制成功,作出了效果与辟寒香相同的香料,不过时间有限所以分量不多。”
蔺嘉树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有带在身上吗?”
“有。”
“好,将香呈上来。”
沈宴宴毕恭毕敬地递上一袋香料。事出突然她还来不及实验香料的效果,只能祈祷这“阎医一笑”里少数的以毒攻毒的制香法子可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