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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要窜出喉咙,在对方把枪对准了自己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了。
但是对方到底是投鼠忌器了,有着紫色头发的研究员在大叫着维持现状,一边紧张地冲着夏原说话。
对于这种一击即中的结果,夏原事先未作过多的奢望,现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死死地抓着人质的脖子,抵在那人脖子上的利器刺破了墨色的皮肤,渗出几滴殷红的液体来。那人质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怎么,不仅半点反抗全无,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夏原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抖得比人质还要厉害。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右手已经将人质的脖颈上划出了血痕。
他听见距离自己不到三步的紫发人还在一刻不停地试图和自己沟通。虽然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也没有闲情去推断那手舞足蹈的手势代表什么意思,但从那眼神中能够看出,对方显得非常紧张。这情形显然也大出他们的料想。
僵持之中,夏原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也开始能够慢慢思考下一步怎么办。没有时间去想太多遥远的计划,眼下最实际的就是离开这个构造繁复的宫殿。如果可能的话,能够暂时摆脱这些危险的主人,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看见紫发人也正盯着自己,目光却并不只在自己脸上停留。他的嘴唇在动着,却不像是和自己说话。夏原胳膊一抖,才意识到被自己掐住的脖子正在一阵阵地颤动。自己的俘虏,好像正在开口说话。
他们肯定在策划案算自己的阴谋,夏原下意识地就这么想。不能再这样逗留下去了。他掐着俘虏脖子的左手转而制住了对方胳膊,右手的利器依旧不离分毫。那俘虏的个头比夏原自己高一些,夏原颇有忌惮,手下也狠了一些。如此和紫发人他们兜了半圈,依照来时的路渐渐朝外围退去。
出乎夏原的意料,卫兵和研究员全部瞪视着自己后退而去,却无一人追赶上来。阴谋论之感直觉地浮上,夏原不禁回头张望几眼,走廊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反正是破壶沉舟了,他心一横,抓着人质一刻不停地走着。那俘虏倒是听话得很,也没有多少反抗,乖乖地就由着自己拉拽。夏原心想也许是这里的人把性命看得极重,生命受了威胁是头等大事,自然就任凭自己脱逃了。
走了不知多久,渐渐地他觉得开始力乏。整个宫殿没有一个人影,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来。夏原愈发地心神不宁,各种杂乱念头又开始侵扰正常思路。最要命的是,在心急之下,他把进来时的路忘记了。
这个岔路无数,每个转角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地方,如果不知道正确的路线,恐怕转上一百年都出不去。
不能着急,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重伤之后的身体本来就虚发得很,经过刚才那挣命一搏,几乎已经脱了力,全凭意念在支持着。现在脚步一缓,整个走廊上便只听见自己急促的粗喘声。
这样不行,夏原焦虑地四下张望着,瞥见墙角的一扇小门,伸出脚尖去够,竟然发现那门没有锁上。挪步门前偷偷朝里看去,见是个小储物间,密闭的空间怎样都比空无一人的长廊来得有安全感,夏原没怎么多想,便拉着人质闪进了房间。
他找了根绳子,把对方手腕捆到一起后,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了,软软地就瘫坐到地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头套摘了下来。
他气喘吁吁地低垂着头,引入眼帘的是被自己挟持而来的那人笔直的两条腿。夏原呆呆地想着,即使现在这个人质突然发难朝自己反扑,或者是撞开大门夺路而逃,自己也再没有半分精力去管他了。
那双腿却在此刻主动朝自己逼近,夏原感觉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把那人按到了墙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夏原看见了一双眼梢微微高挑的眼睛,赤色的瞳孔中有着自己苍白的脸。
直到现在,夏原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被自己半路劫持的可怜路人。从外表来看,这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有着颇为深刻的五官。单从脸部构造看来,这个人有着高挺的鼻梁和凹陷的眼窝,眉骨有点高,额头很宽。由于异样的肤色,夏原说不上这张脸算是美或者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长相是极为端正的。
眼下,这种端详显然是双向的。夏原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好奇和谨慎,面对着肤色迥异的异种生物,换做谁都会不知所措好一阵的吧。这个男子第一次看到自己,到现在还表现得如此镇定,反而显得有些异常了。
想到这里,夏原不禁又把管子往前递了递,这才发现对方的脖子受了伤,被刺破皮的地方正点点往外渗着血。
夏原有些歉然,回想一路上这个人都没有反抗的迹象,心一软地就松了手。对方双手被缚,想来也构不成威胁。低头看见手中的金属管,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在墙上划了两个圈,又在中间划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飞机的图案。拉过那人,照着画在墙上的简图比划起来。
这些人的科技发展水平比地球高,这些指代,应该是看得懂的吧?
自己是从那个星球驾着飞船来到这里的。这样简单的一个意思,对方有没有明白呢?
那青年微微歪着脑袋,目光在夏原和墙上的图案间来回游移,脸上却没有更多的表情。确切来说,对方脸上根本没有表情,和夏原手脚并用地卖力解释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方迟钝的反应令夏原急躁起来,他冷静了一会儿,又偷偷看了那人一眼。他发现那人打量自己的时间远胜于打量那幅图案。
他果然还是对自己本身更加好奇么?
既然如此……
夏原粗粗地画出了宫殿的模样,而后指了指自己,在那出口处,划了一个大大的箭头。他相信如此具有普遍意义的图案,即使是第一次看见,那人也应该能够理解几分。
果然,那人看到他作此表态后,眼神闪了闪,视线移回了夏原脸上,那眼神竟似带着几分了然。
夏原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希望,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用目光来让对方理解自己这个希望的迫切性。事到如今,对方应该能够明白,自己是没有攻击性的。
夏原近乎哀求的眼神惹得对方笑了起来,他将双手递到夏原眼前,意图再明显不过。
情况变得有些诡异,夏原迟疑起来。只要自己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给这个人松绑。可事情走到现在这步,重新撕破脸去威胁对方,显然自己也没剩下多少威慑力了。
夏原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将友好的态度释放得过快。抬头瞥见那人正在低头凝视手腕上一个类似手表的东西。对方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皱,再抬眼时,他朝夏原努了努嘴巴,示意夏原去开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是文化鸿沟问题,让对方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夏原犹豫不决的时间里,那人却径自走向门口,手上被缚,他正试图用脚尖撬开房门。夏原吓了一大跳,什么良心善意瞬间便消失殆尽,冲上前去在那人的头上狠狠地一敲,重新勒住了他的脖子。
便在此刻,门也被打开了,走廊上依旧寂静,一如两人来时的景象。
没有埋伏,也许那人真的是要带自己出去?正这样想着,自己左下腹忽然就被猛力一击,夏原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弯下了腰,手上的金属管虽然还攥得死死的,却再没力气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子禁锢身前了。
真的是一时大意铸成千古恨,夏原捂着侧腹追悔莫及。眼看着那人挣脱自己好整以暇的模样,此刻他只要大喊几声,自己怎样都是任人鱼肉的处境。
夏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对于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只能静待到来。那男子看了夏原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没有奔跑,更加没有出声。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他看向夏原的最后一眼,更是仿佛把这段插曲当作了一团空气。
就如同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夏原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如此强烈的念头。也许跟着这个人走,才是自己唯一的一条活路。对方固然没有答应自己,却也没有表示拒绝啊。
反正自己也走投无路,不如就跟着这个人。显然对方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以他刚才的身手,一路上他有太多的机会反过来制住自己了。
夏原在十步以外远远地跟着那人,一路上磨磨蹭蹭地走着。那人在途中曾微微侧过头,见到夏原跟了上来,嘴角似乎有些上扬。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长廊上穿行。虽然记忆凌乱,夏原也知道这完全不是自己来时的路。两个人正在朝着一个持续深入的方向行进。
这个人究竟要去什么地方?究竟是要干什么?那寓意不明的举动中,究竟有多少阴谋?
夏原惴惴不安地走着,在身后又一扇门闭合后,越走越觉得不妙,正决定回头遁走,却在此刻眼前光线大亮,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四面八方所有的灯突然都打开了,从各个角落里传来人声。夏原只觉得手脚一紧,已经被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等他熟悉了强光睁开眼时,看见走廊的尽头,那个男人正气定神闲地由人解开绳索。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那句话估计是和夏原有关的,他立刻被卫士们揪了起来,动作粗鲁地跟在那男人的后方,继续朝前走去。
夏原苦笑起来,闹了半天,自己依旧是傻兮兮地自投罗网了。只是这种莫名的信任被证实是虚假的,到底还是让人感到挫败。
平铺的走廊在这时变得蜿蜒向上,夏原意识到自己是在逐渐迈向一个极高的地方。他们有极高的发展程度,为什么却又要徒步而行呢?而四周的装饰比之前的楼廊明显又要华丽上好几倍,也许这是某个神圣的祭坛,自己正是待宰的祭品吧?
胡思乱想着,这段旅程就到了尽头。又是一片白光刺眼,这次的光却不似之前那样冷冽,伴随着光线的还有打在皮肤上的丝丝暖意,和飘过鼻息的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室外?
他的瞳孔在阳光下逐渐收缩,并且在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再一次地呆立成木人。
视野中,是整个城市恢弘无比的全景。那大小错落的伞形建筑从天边蔓延至脚下,从高处俯瞰只见一个个银光闪闪的顶盖。而自己刚才穿过的宫殿长廊竟也移到了眼皮底下,那与外围建筑相比高了一个等级的色彩和高度,在和自己落脚处相比还是低了一个档次。
自己竟然是站在了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么?
这一波的震惊尚未退去,听觉上的冲击使得他重新把视线落回了地面。这才发现那些建筑的间隙,横竖排列整齐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嗡嗡声响正是鼎沸的人声。而更大的声音来自平台尽头的一个人。那个人有着明显高于旁人的华贵衣着,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正透过广播,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回荡。
话到中途,那男人伸手一推,将那个曾当了自己几十分钟人质的人推到了整个平台的最外围。在一种类似于推荐的手势中,夏原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夏原此刻站在平台末尾的阴影里,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清楚地看清这一幕。他的脑袋隆隆作响,完全成了一团浆糊。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闪现出来,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子,嘴角一直噙着那一丝轻蔑和傲慢。
自己,似乎招惹了相当不得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