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困境（1 / 1）
南京东郊城隍庙。夏子衿和采薇正焦灼不安地等待着朱慈烺等人的消息。
“小姐，怎么殿下还没有来？已经过去一天了，他们会不会出事了？”采薇不安地问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子衿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深，她不愿意去想朱慈烺是否出了事，她心中一直觉得，朱慈烺已经遭遇了太多的磨难，命运不会对他如此不公的。但是他只是返回去找玉螭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早就该出现了。
尽管她心中也极为不安，但还是不愿往坏处想：“不会的，我们再等等。”
此时天上下起了雨，隐隐的雷声在遥远的天际不时沉闷地响起，随着雨越来越大，天地间的一切都有些看不清了。
夏子衿忧心忡忡地走到门口，望着远处出神，心里盼望能马上见到朱慈烺等人的身影出现在雨中。
“小姐，你的衣服被雨水溅湿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夏子衿又满怀期望地看了一眼远处，神色黯然，默默转身随采薇进了寺庙。
“小姐，你是不是很想回宫里去看看殿下？”坐定后，采薇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我是很想回去一探究竟，可是，”夏子衿轻叹一声，“我们不能去，一来现在很可能已经进不了宫了，去了也徒劳；二来殿下他们未必还在宫里，如果在途中错过，那就要费更大的周折才能重逢了。”
采薇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殿下他们一直不来怎么办？”
“如果一直不来…...”夏子衿沉吟着没有说下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们的干粮已经快吃完了。”采薇泄气地说道。
“我们再等等吧，如果实在等不下去，我们就先回家。”夏子衿侧头对采薇勉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怜惜，“还敢吵着跟我到处走吗？看看，现在受够了惊吓，也吃够了苦头。”
“我才不怕呢，小姐不怕，我也不怕！我就是要跟着小姐。”采薇满不在乎地说道。
夏子衿会意地一笑，刚要说什么，只听见门外雨中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好像有不少人正往城隍庙跑来，隐隐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中还混杂着吆喝和咒骂。两人不觉一惊，采薇问道：“会不会是殿下他们？”
夏子衿屏息听了片刻，感觉有很多人，于是谨慎地道：“好像不是。”
她迅速环顾一眼庙中，见大殿后面的偏殿歪歪倒倒，还有两三尊破破烂烂的塑像，她立即对采薇说道：“我们先躲起来。”两人迅速拿好地上的东西，跑进了偏殿，藏在一尊塑像背后。
不多时，门口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喘息声和低声的咒骂与抱怨，大概有数十人前前后后进了庙里。随即就听见兵器掷在地上和物件纷纷扔到地上，还有人伴随着嘟哝重重坐下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些夏子衿二人听不懂的话，她二人对望了一眼，立即意识到进来的应该是清兵，两人的心弦一下绷紧了。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雨快停住，好让这些人尽早离开，以免再生枝节。
正当两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时候，听到有人用不太地道的汉话高声说道：“田超，都说江南气候好，怎么天也说变就变，害得我们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这是什么鬼天气！”
只听一个南方口音的男子陪笑道：“都化将军，请稍安勿躁。这雨来得急，下不了多久的，应该马上就停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这还等着交差领功呢!”叫都化的人不满地嘟哝道。
“大人，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跑不了你的功劳！你看看，一个个都弱不禁风，我们这么多弟兄，你还怕她们跑了！”
只听都化狎笑一声道，“都说你们江南出美人，我看确实不假。和我们满洲的姑娘相比，确实水灵得多，一个个都可以捏出水来。”
叫田超的人巴结道：“是是，江南女子细腻温婉，眼下抓了这些美人，都化大人这次立功不小。大人，升了职可别忘了小的们。”
都化得意地道：“你说我们把这些佳人献给朴敏将军，他会怎样奖赏我们？”
那田超有些犹豫地道：“可是小的好像听闻，朴将军并不喜女色。”
“朴将军是不喜欢，哈哈，他只喜欢打仗！不过，他可以把这些美人赏给自己的得力干将啊，那也不是一件高兴而又有面子的事吗？”
“确实，将军所言极是！用这些女子去犒赏部众，又得人心又有面子，朴将军肯定特别高兴！到时候，都化大人你就等着重赏了！”
“哼，这还不算，万一其中有朴将军看中的，献给咱们王爷，王爷如果高兴了，那岂不是更大的功劳吗？哈哈！”
“对呀！将军真是英明！”
此时听见另外一个人插嘴道：“我听说王爷来了江南后，有人给他献了几次美女，他都没看上。”
“那自然，一般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咱们王爷！”
“将军，王爷什么时候到南京？”
“王爷可能明天到，现下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正在收拾魏国公的宅子给王爷做临时宅邸。”
“都化将军，我听说有宫里太监暗里报给王爷说南京宫中有一个绝色佳人，天下少有，听说准备献给王爷呢。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夏子衿和采薇听到此处，心中大惊。心想还好及时出了宫，否则此时可能已经被绑了进献给那个什么满清王爷，一想到他下令杀害了扬州几十万百姓，夏子衿就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心中隐隐担忧，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同时听到外面的人说抓了些女子，要带进军营，心中更是充满了愤怒和担忧。
正想着，又听见都化艳羡地道：“看来现在王爷的心思是在明朝贵人的身上了，就不知谁有这运气找到，谁要是真找到，那就可以一步升天了！”
田超此时又讨好道：“都将军，我看咱们抓的这些女子，个个漂亮，难说王爷看中一个，你不也高升嘛！”
“谁又说得准呢！”都化不以为然叹气道，“辛苦一场，都不知道抓了这些女人最终到谁手里！万一一晦气，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岂不是白白辛苦！妈的，看着这么水灵的女人，都要白白送去给别人受用！”
听都化这么说，一名军士小心翼翼地道： “都将军，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弟兄们这么辛苦，这个时候，何不先拿几个姑娘乐一乐？”
“唔？”都化好像动了心，但并未说话。
“都将军，江南美人有的是，又不愁这几个。我们才来南京几天？以后还要打苏州、杭州，美女一抓一大把，你何愁没有立功、享受的机会！”见都化并不言语，此人接着道：“你看，我们抓了十六个姑娘，再不行，你留着十个去献给朴将军，你自己挑一个中意的乐一乐，其他的留给弟兄们，这有何不好！”
听到他们这么说，夏子衿和采薇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只听见外面的士兵都已蠢蠢欲动，开始纷纷起哄道：“将军，快答应吧！赏给弟兄们几个！”
可能是都化点了头，只听得那人大喜道：“都将军，你自己先选一个！要拿去进献的，你也指明，先留着！其余的，就让弟兄们受用了！”
此时被绑来的女子已经意识到了即将面临的厄运，有的开始哭泣，有的哀告、呼救，这更加激发了满洲士兵的邪念，他们一个个振奋地站起身来，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都化站起身来，自己挑了一个姑娘，又指了其余几个姿色比较出众的，说道：“这九个留着献给朴将军，其余的，拉倒后面偏殿去！”话音刚落，大殿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喊求救声和呵斥打骂声，还有衣服撕裂的声音。
夏子衿和采薇目中含泪，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闻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其中已经有几个人在往偏殿走来，仿佛有几个女子挣扎着被拖着往前来，发出凄厉的哭喊声。夏子衿心里很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身为女子，此时她心中被深深的悲悯所占据。她看了一眼采薇，正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拼命忍住没有哭出声来。夏子矜不禁把心一横，瞬间作了一个决定。她想到方才听他们说到大清王爷要寻找自己，而且这些人立功心切，如果她愿意代替这些女子，想必可以帮她们脱身。虽然她没有把握，但此时此刻，天生慈悲的她不能对这些女子将要遭受的厄运坐视不理。她心里也清楚去到清兵那里意味着什么，但眼下不容许她再考虑那么多了。
打定主意，夏子衿低声对采薇道：“你在这等殿下。”还不等采薇答应，她便一闪身从塑像后面出来，凛然对着一干正欲施暴的士兵喝道：“你们住手！”
众兵丁见一陌生人骤然出现，吃了一惊，都放下了手中的女子，其中两个兵丁快速从腰间抽出佩刀，戒备而充满敌意地看着夏子衿。只因夏子矜等人出宫之时，为了避免引人注意，罗思远找了两套男装给她和采薇换上，因此她现在现身，众人一时没有看出来她是女子，但一时弄不懂她的来历，因此未马上动手。
夏子衿目光所及之处，看见眼前站着□□个身着满洲服饰的士兵，有五个姑娘已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被拖到了偏殿门口，凄惶、绝望的脸上布满道道泪痕。夏子衿的突然出现使士兵和姑娘都大感意外，因此她一声呵斥之后，偏殿里霎时寂静无声。此时大殿外面的士兵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纷纷冲进来。为首一人五短身材，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下颌有一溜短短的黑须。显然正是唤名都化的头目。
都化把夏子衿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材纤弱，脸上稍有倦容，但相貌极为俊美，神情坦然，浑身上下自有一股超尘绝俗的气韵。一时不敢断定其来历。
他身后一名身着汉服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多岁，身形瘦长，唇上两撇八字胡，显然就是田超。田超见夏子衿孤身一人，竟敢多管闲事，不禁心中火起，狐假虎威地对着夏子衿厉声道：
“你是什么人？”
夏子衿听他是南方口音，对其冷冷扫了一眼，鄙夷地说道：“如果我没说错，你是江浙人吧！亏你还是明朝子民，竟帮着外敌残害自己的乡亲！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田超脸上略呈尴尬之色，随即凶狠地道：“干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来教训老子！”
夏子衿厉声谴责道：“明朝若不是有你们这些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也不至于到今日沦陷半壁江山！”
“你！”田超气急败坏，挥刀就向夏子衿砍来。夏子衿面不改色，冷眼相看，都化见状一把抓住田超的手，往后一送，示意他不要动手。田超不敢违拗，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都化恶狠狠地注视着夏子衿，鹰一样的眼睛闪着一丝凶光。
“你是领头的？”夏子衿面上毫无惧色，平静地问道。
“不错。”都化一脸傲慢地道。
“把这些女子都放了！”
“放了？”都化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转而狂笑起来，“凭什么？”
他见夏子衿虽然气定神闲，但看起来文文弱弱，不信她是会拳脚功夫之人，因此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夏子衿对都化的狂笑置若罔闻，平静地说道：“你把她们放了，我可以跟你们走。”
“你？”都化不由地又把夏子衿上下打量一番，“你跟我们走？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王爷要找的人。”
“王爷要找的人？”都化回头看了一眼部众，一时没明白过来。
“对，你们王爷不是要找宫里的姝贵人吗？我就是。”
“你是姝贵人？”都化不禁大吃一惊。
“我就是。”
都化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子衿看了半晌，又半信半疑地围着她转了一圈，这才看出夏子衿确实是个女子。
他顿时面呈喜色，不住点头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原来我方才竟没看出来你是女人。”
“我听闻你们正要找我，若尔等能将我带回，岂不是大功一件！放了这些女子，你们一点也不吃亏。”
“你真的是姝贵人？”
“我何须冒名顶替！”夏子衿厉声道，“你们王爷残杀我江南百姓，我对其恨之入骨！若不是为了这些姑娘，你们真以为我愿意投怀送抱去攀附于他！快放了这些女子，我随你们去见你们王爷！”
众兵丁正在犹豫不决，此时又有一名青年男子从塑像后冲出来，径自跑到夏子衿身边，一把拉住她衣袖道：“小姐，我陪你一块儿去！”众人仔细一看，原来也是个姑娘。
“采薇，你出来干什么！”夏子衿生气地回头责备道。
采薇听见夏子衿要跟清兵走，哪里肯独自偷安，她从小与夏子衿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此时纵然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她也决意相陪。虽然夏子衿叮嘱她在此等候朱慈烺，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见夏子衿生气，她依然固执地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清兵那里！”
“我叫你回家照顾老爷夫人，你忘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老爷夫人不缺我一个。总之，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的本分就是照顾好小姐！”
“你应该在这里等尹公子。”夏子衿轻轻叹了口气。她心思缜密，此时提到朱慈烺，依然没有忘记隐藏其身份。
“尹公子如果来了，见不到我们，他会另做打算。可是，小姐不能没有人照顾。”
夏子矜无奈地道：“在宫里如牢狱一样的日子，你还没待够吗？才出虎穴，何苦再陪我又入狼窝！”
“我不管，我就是死也要陪着你！”
夏子衿叹息道：“也许这次真的是死路一条。”
采薇不管不顾地道：“死也要一起死。”
夏子衿此时对采薇也多说无益，她转向清兵道：“你们还不相信我的话吗？还不快放了这些女子，我随你们回去。”
都化此时已经心中窃喜不已，觉得自己真是交了好运，想什么来什么。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夏子衿的身份，但看夏子衿的容貌气度，心下已信了七分。纵然不是眼前女子不是姝贵人，但凭她的品貌，应该能获得朴敏的青睐，也就很有可能送给王爷。想到此，都化只不过稍一迟疑，内心就作了决定，于是对部下使了个眼色，众小卒会意，不敢怠慢，连忙七手八脚为地上的女子松绑。
夏子衿见状，无视都化等人，径自走到了大殿，不容置疑地对其余满洲兵道：“速速给所有姑娘松绑！”
不少满洲士兵并不甘心，眼神犹疑，面面相觑。都化跟在夏子衿身后出来，对随从一摆下巴，下属不敢怠慢，这才纷纷动手给大殿其余女子解开身上绳索。夏子衿见他们肯放了这些女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内心很清楚自己即将独自去面对未知命运，但已打定主意，到了大清王爷面前，如果要受辱，就即刻自尽。想到此，她心中已十分坦然。
被抓来的众女子本来在绝望之中以为自己难逃厄运，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而且竟然也是女儿之身，还慨然解救了自己，因此心中既感动又愧疚，不禁目中含泪，纷纷跪倒称谢不已。
夏子衿叮嘱道：“你们快快回各自家中吧，再也不要被抓住了。”她想到自己的处境，尽管心中惨然，却勉强面带微笑，看她们慌不择路匆匆跑散开去。
见众女子跑远，她平静地对清兵说道：“走吧。”
步出大殿，夏子衿这才注意雨已下停，地上泥泞不堪，留下了许多凌乱的足印。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中暗自伤怀。她往东方朱慈烺应该出现的地方凝视了一眼，默默地道：“殿下，不知以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期，只有你善自珍重了！”
夏子衿等一行人没走出多远，朱慈烺骑着马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城隍庙。他远远就看到了一群满洲兵约莫三四十人正往南走，其中有两个熟悉的背影，因为身着汉服尤其显眼，他一眼就看出来正是男装打扮的夏子衿和采薇。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必定是夏子衿和采薇遭遇了清兵的劫持，正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夏小姐！”情急之下，未及多想，他立即高声叫唤起来，并策马快步向她们追去。
夏子衿和采薇闻声回头一看，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朱慈烺安然无恙地出现，令她们心中大慰，忧的是此时此刻，朱慈烺绝不会让夏子衿跟清兵走，但孤身一人的他如何面对这数十个清兵。
都化等人见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不知是什么身份，于是纷纷停下脚步，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面对朱慈烺，完全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尹公子！”看着朱慈烺不顾一切地跑近前来，夏子衿眼含热泪，百感交集。
“站住！什么人”都化看着跑到近前的朱慈烺，对他高声喝道。
朱慈烺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来站定，并不理会都化，而是对着夏子衿和采薇道：“夏小姐，你们要去往何处？”
不待夏子衿回答，都化态度强硬地道：“废话！当然是带到我们王爷府上！快快走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朱慈烺眉毛一挑，忍着心中的怒火对着都化道：“你们王爷？什么王爷？莫非是多铎？”
都化怒道：“我们王爷的名字也是你随意叫的吗？”
朱慈烺一听果然是多铎，立时大怒：“原来真的是这个屠杀百姓的禽兽！你们休想把夏姑娘带走！”
众清兵一听朱慈烺对豫王出语不敬，立即哗然，纷纷要挥刀上前。
“且慢动手！”夏子衿知道朱慈烺以寡敌众，绝对不是对手，不想他为自己送死，于是此时出面阻拦道，“尹公子，不要管我，你快走吧！我是自愿跟他们去的。”
朱慈烺哪里肯信，断然道：“夏姑娘，我决计不能让他们带你们走！”
“尹公子，听我的，你快走吧！你若替我回家看看父母双亲和弟弟，我就心满意足了。快走吧！”
“不行，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朱慈烺话音一落，当即毫不迟疑对着都化就是劈面一掌。都化已有防备，慌忙低头躲过，众士兵见状，纷纷涌上前，转眼把朱慈烺围在了中间，双方拼杀起来。历经了无数凶险，经过数次与别人交手，如今的朱慈烺已不是一年多前初出宫廷的稚嫩少年，他已经像一个久经江湖的斗士，何况面对的是他恨之入骨的清兵，因此他出招凌厉凶狠，不过片刻，就夺了一个清兵的佩刀，转眼就杀伤了三四个。但他知道时间一久，自己寡不敌众必定吃亏，首要的任务是救夏子衿两人脱身，因此他并不恋战，果断地杀退左侧的三个士兵，就飞身跃起，风驰电掣地奔到夏子衿和采薇身边，又砍翻两个士兵，杀开一条路，对着夏子衿和采薇道：“快走！”夏子衿和采薇见状连忙往前飞跑，此时二三十个清兵已经喊叫着又冲过来，朱慈烺抖擞精神，以一敌十，奋力抵挡着，且战且退，转眼又砍伤了三五个士兵。一些清兵看他骁勇，心下产生了畏惧，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有几个想逞强立功的，还在冒死拼杀。
都化眼见夏子衿就要跑远，心中又急又怒，他猛然瞥见一个清兵身上有弓箭，当即一把扯将下来，对准朱慈烺就拉弓放箭。满洲人本来就善骑射，而且这都化就是凭着一手神箭得名立功，因此，朱慈烺虽然在打斗中，都化还是瞅准了一个机会放箭。朱慈烺这边正和几个清兵杀得性起，根本没有防备，因此箭从后面射来他毫无知觉，箭急速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射进了他右后背，这一下力道凶狠，箭头竟然又从右胸“噗”穿了出来，露出二寸许。朱慈烺闷哼一声，胸口一阵剧痛几乎使他站立不稳，但他一咬牙，换作左手握刀，仍然拼命抵挡。
见朱慈烺负伤，清兵气焰一下高涨，纷纷围上来大力砍杀，朱慈烺渐渐体力不支，转眼左手肘部又被砍伤。但他仍然勇猛无比，毫无惧色。
夏子衿和采薇跑出一段距离，不放心地回身一看，刚好看到朱慈烺中箭，两人大惊失色，马上转身又往回跑过来。此时夏子衿看见都化又抽了一支箭刚搭上弦，正要向朱慈烺瞄准。她来不及多想，对着都化呵斥道：“都化，你住手！”
看见夏子衿和采薇回来，都化缓缓放下了弓箭，但他又看到朱慈烺还在死命抵挡，于是怒从心头起，再次举起了弓。此时朱慈烺流血过多，加上体力耗尽，身体已经极度衰弱，看见夏子衿和采薇又折返回来，他又气又急，生气道：“你们回来干什么，快跑啊！”
夏子衿见都化的箭一触即发，如果再中一箭，朱慈烺必死无疑。因此她无暇回答朱慈烺，还未走近，她就对着都化一字一句说道：“都化，如果你放箭杀死尹公子，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你走着瞧！”
都化闻言，拉弓的手迟疑了。他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急于立功，好早日出人头地。现下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抓到的女子放走了，夏子衿就是他唯一的筹码。以夏子衿的相貌和身份，必能受到王爷的青睐，她一旦受宠，如果在王爷那里说几句对他不利的话，要了他的命也不是难事。因此，他心中不得不有所忌惮。
在都化放下弓箭之时，夏子衿和采薇已经来到朱慈烺眼前，此时朱慈烺已经浑身是血，萎顿地倒在地上，身上有好几个伤口。两个清兵还欲上前动手，夏子衿一把推开他们，目光凌厉地说道：“你们真要置他于死地吗！”
此时都化也发话道：“都住手。”
夏子衿和采薇俯身扶起朱慈烺，见他已经奄奄一息，两人都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尹公子，叫你不要管我们，你为什么如此执拗！”
朱慈烺还有意识，虚弱地对着她们道：“为什么又回来，快走！”
夏子衿垂泪道:“我不走，今天要死就一起死！”
朱慈烺又急又痛，立时失去了知觉。
都化缓缓走到夏子衿身边，“姝贵人，我可以饶了他。只要你跟我们去见王爷！”
夏子衿看着躺倒在地的朱慈烺，缓缓拭去腮边的泪。她知道如果把朱慈烺放在这儿不管，他定会流血过多而死。转瞬间她有了一个主意，决定把朱慈烺带到多铎府上，无论结局如何，要死也总比死在荒郊野外好。
想到此她抬头对都化道：“我可以跟你去见你们王爷，但是，我要带上此人。”
“什么？”都化对夏子衿的要求大出意外，以为听错了，“带上此人？”
“先前此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如果把他放在这自生自灭，我宁愿和他一起死！”
“哼，他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我饶他不死已经是看在贵人的情面上，贵人休要与我为难！”
“我绝不为难你，”夏子衿平静地说着，趁人不备拾起朱慈烺身边的刀，迅疾无比地一下架在自己颈边，“都化，既然救不得我恩公，我就在这陪葬！”
采薇和都化等人大惊。都化急道：“贵人万万不可！”
“那你就带上他回你们王府救治！”
都化无奈地道：“贵人，恕我直言，把他带进王府，我委实做不了这个主！”
“你做不了主，你们王爷能做得了主。多铎如肯找太医医治他，我会铭记你的恩德，他如不肯，最多让我恩公死在王府。总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救命恩人暴尸荒野！”
都化觉得此言有理，如果王爷见到夏子衿就如获至宝，当然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那他自己既立了功又使夏子衿欠了人情，那以后肯定左右逢源。如果王爷不喜欢夏子衿…...应该不可能。他想了想，觉得值得一赌。
“好吧，我答应你。”
“你们先给这公子上点止血药。”夏子衿又命令道。
都化无奈，只有示意士兵拿出药粉来，给朱慈烺伤口敷上。又命令几个士兵把朱慈烺抬上马背，驮着他一起往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