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侠骨(1 / 1)
秦枫回到房间,小心地关上房门。他轻手轻脚走到朱慈烺床边,凝目看了一眼犹自在沉睡中的朱慈烺,脸上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他回身在屋里轻轻踱了几步,仿佛一时拿不定主意。过了片刻,他定定神,快步走到朱慈烺床边,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低声叫道:“尹兄弟,醒醒,尹兄弟!”
朱慈烺许久未曾在这样舒适的床榻上安睡,因此躺下就进入了梦乡,睡得正酣,听见有人在不停地叫唤自己,因此很费力地睁开眼睛,恍惚中看见秦枫正站在身前。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道:“是秦大哥,有事吗?”
秦枫连忙在床沿坐下,示意朱慈烺压低声音,朱慈烺见他一脸郑重,意识到到可能有什么事,便揉揉眼睛,强打精神坐起身来。
“尹兄弟,你现在有危险。趁现在他们还没发觉,你快走吧!”秦枫低声道。
朱慈烺大惊,但还是丝毫摸不着头脑,他迷惑地问道:“我有危险?”
秦枫急切地说:“来不及多说,当今皇上已经密告各处官府,密切关注你的行踪,一旦发现,秘密押送进宫,如果你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便是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你了!”
“你说的是,汪捕头他们要抓我?”朱慈烺一惊,瞬间睡意全无。
“正是。”
“这是皇上的密令?皇上要杀我?为什么?”朱慈烺不敢相信地问道。
为了进一步试探,秦枫没有回答朱慈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难道这一切你还不明白吗?”
“难道,皇伯伯唯恐我与他争夺皇位?因此要斩草除根?”朱慈烺一下明白过来,犹如挨了当头一棒,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和期待要去投靠的皇伯伯,竟然早已暗中给他布下了罗网,要致他于死地,原来他一心要踏足的江南乐土,其实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此时的他,已经在始料未及的打击和震惊之下,全然忘了追问为什么眼前的人会知道他的身份,他一下子好像陷身冰窖之中,从头凉到了脚,而且完全失去了主张。
秦枫一听,心知朱慈烺果然就是汪庆怀疑的人,他接着道:“你现在才想明白!莫非你还以为到了南京,皇上会让你即位吗!”
“秦大哥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朱慈烺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何止是我,他们都知道了!对了,太子身上可有信物?”
“有!有十岁生辰时先皇钦赐玉螭吻一枚。此事天下皆知。”朱慈烺说着,就要解开发髻。
秦枫见状,知道朱慈烺身份绝不会有假,连忙抬手阻止道:“殿下,不用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离开!”
朱慈烺还是没想明白,他不甘心地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太子?”
“来不及多说了,我们快走吧!现在先离开此地要紧!”秦枫急切地催促道。
朱慈烺被秦枫拉扯着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心怀疑虑地问道:“可你们是一起的,你为什么要救我?”
“别问那么多了,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马上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慈烺也未及多想,点点头,迅速收拾好就随秦枫出了客栈。
他们的一席对话自然被汪庆等人在窗外听了个一清二楚,见朱慈烺中计主动承认了身份,几人禁不住心中狂喜,见秦枫带着他离开客栈,他们也随后悄悄尾随而去。
朱慈烺跟着秦枫在夜色中疾驰,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秦枫速度很快,秦枫抓着他一只手腕往前飞奔,他跟得踉踉跄跄,气喘吁吁。
“秦大哥,我们这是往哪儿走?”
秦枫头也不回道:“先别问那么多,越快越好!”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远,刚经过一处残破的院落,突然月光下出现了几条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人高声道:“秦兄弟,你演得真像!但你这么快,我们差点就跟不上了!哈哈!”
朱慈烺心下大骇,定睛一看,为首的一人正是汪捕头。秦枫看见他们突然出现,显然也有些微微吃惊,但他随即不动声色,退到了一侧。
汪庆继续道:“秦兄弟,你辛苦了!我会如实禀报大人,给你记功的!”
朱慈烺转头看见秦枫已经站到汪庆等人身边,心中一下明白过来,他愤怒地指着秦枫道:“原来你……”
秦枫面色肃穆,并不言语。
汪庆笑道:“如果不是秦兄弟试探,我们还不敢完全确定你的身份。太子殿下,我等得罪了!”
朱慈烺心中一沉,知道中了他们的圈套,不禁暗暗后悔。他见四人虎视眈眈就在眼前,情知要从他们手中逃脱,真是千难万难。于是一横心,厉声道:“汪捕头,你对我慷慨相助,我还当你仁厚仗义,原来你心怀叵测!真是小人行径,卑劣无耻!”
汪庆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汪某并非有意得罪,奈何身在其职,不敢违抗朝廷之命,请殿下海涵。”
“不敢违抗朝廷?”朱慈烺冷笑道,“这等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你直接说出是为了升官发财,我还佩服你几分!”
汪庆极力掩饰住脸上的窘迫,勉强道:“请殿下不要为难我等,安分守己随我们共赴南京,我等绝不为难。”
“让我去送死,还说绝不为难?”朱慈烺冷笑两声,随即笑容一敛,厉声道:“休想!”
“那就休怪我们无礼了!”汪庆生硬地道,“太子,看来我们得给你戴上枷锁,你才会乖乖配合我们。”
“你们敢!”朱慈烺厉斥道。
汪庆对邝智勇一使眼色,邝智勇有些犹豫,汪庆道:“怕什么?连皇上都要杀的人,谁也帮不了他!只管锁!”邝智勇闻言,从身后掏出锁链,便向朱慈烺走去。
朱慈烺纹丝不动,冷眼看他走到身前,伸手就要来抓自己,就在他左手刚搭上自己手腕的一瞬间,朱慈烺出其不意地手腕一翻,迅捷地扭住了邝智勇左手,顺势把他往自己这边用力一带,邝智勇猝不及防,立时失去重心,踉跄向前就要扑倒,朱慈烺同时抬起右腿,一脚正踢在他腹部,只听邝智勇痛呼一声,已经脸朝下重重跌倒在地。与其同时,朱慈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夺去了他右手中的锁链,紧握自己手中,凛然看着眼前四人。他一连串的动作似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在场之人瞬间都目瞪口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本来邝智勇身为捕头,身上也有些硬功夫,只因心中毫无防备,才吃了大亏。朱慈烺一出招和邝智勇接着倒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文质彬彬的太子竟有一身武艺。
“你会武功?”汪庆吃惊地道。
朱慈烺冷笑道:“我若不会武功,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你们这些阴险狠毒的小人,今天有本事就来抓我!”
汪庆凶狠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花拳绣腿能不能敌过我们四人的快刀!上!”他立功心切,手一挥,随即拔出腰间佩刀,自己抢先就向朱慈烺扑去。朱慈烺毫不畏惧,挥动手中的锁链就和他厮杀起来。此时邝智勇已经从地上爬起,刚才失手,他羞愤交加,恨恨地抹了一把下颌的灰土,也冲上前去和汪庆一起夹攻朱慈烺。牛迅手握佩刀,在旁边紧张观战,以寻找机会下手,只有秦枫,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打斗,身形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朱慈烺力敌汪庆两人渐渐显得吃力,牛迅见时机已到,正欲挥刀上前,冷不防旁边的秦枫突然出手,用刀背在他后颈重重一击,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倒地晕了过去。秦枫没有犹豫,立即提刀冲到正在酣战的三人近前,寻机一脚踢在邝智勇后腰,邝智勇冷不防吃痛,身形踉跄向前一扑,秦枫接着抢上一步,在他后肩又是一掌。邝智勇痛叫一声,转过身来,看见袭击自己的是秦枫,怒道:“秦枫,你这是干什么!”
汪庆也吼道:“秦枫,你疯了不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秦枫并不答话,挥刀又格开汪庆砍向朱慈烺的刀,侧头对朱慈烺断喝道:“快走!”
朱慈烺虽然也大感意外,但在这危急时刻也来不及多问,当下对秦枫匆匆点点头,扔下手中锁链,抽身便跑。
此时汪庆二人已经看见倒在地上的牛迅,心知他受了秦枫的暗算,汪庆看朱慈烺跑开,他一边挥刀对付秦枫,一边高声对邝智勇道:“不能让他跑了!”
邝智勇看了一眼秦枫和汪庆,咬牙便去追朱慈烺。见他跑到近前,朱慈烺回身赤手空拳与其搏斗起来。而今只要对付一人,朱慈烺显得并不吃力,他自小习武,虽然出身尊贵,不曾下多少苦功,但由于天资聪颖,还是练就了一身足以自保和抗敌的武艺。加上前两次与人交手,已经有些实战经验,因此他显得沉着老练了许多,出招丝毫不乱,而对于对方的进攻,亦能冷静应对,见招拆招。虽然手无寸铁,他却越战越勇,反而邝智勇越打越暗暗心惊,吃惊眼前这深宫来的太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沉着。
在汪庆那边,秦枫虽然年纪最轻,却武艺超群,不多时便显然占了上风。他出招老辣迅捷,身形灵活无比,不过几下显然就让汪庆难以招架,他瞅准一个破绽,握刀的手疾速向前一挺,锋利无比的刀口便在汪庆右肩上划开了一个四五寸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流淌不止。汪庆吃痛,手一松,刀便掉到了地上。
“汪捕头,得罪了!” 秦枫显然念及情分,并不步步紧逼,他刀尖已经到了汪庆咽喉,却并不下手。
汪庆恨声道:“秦枫,你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要独自贪功吗?”
“你错了,我并不想贪什么功!”秦枫神色冷峻,严肃地道,“念在我们一起共事数年,我也不想大家撕破脸,你如果肯放过太子,我也绝不与你们为难!”
汪庆冷笑道:“秦枫,我知道,你是我们四人中武功最好的一个!但你今天与我们作对,就是明摆着对抗朝廷!这后果你想过吗?”
秦枫道:“我没想过,我只知道,此刻我要救这个人!”
汪庆心中又恨又怒,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
秦枫淡淡一笑,道:“你们这些人,是不会懂的。”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收回指在汪庆咽喉的刀,凌厉地看了他一眼,便回身向朱慈烺和邝智勇大步走去。此时邝智勇已经不是朱慈烺对手,握刀的手已经被朱慈烺左手钳住,只见朱慈烺右掌往前一推,正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随着一声闷哼,邝智勇退到了几步开外。
秦枫奔到朱慈烺身前,一把抓住他胳膊:“走!”二人头也不回,疾步如飞地出了院落。
汪庆手按着伤口,去察看了一下昏迷不醒的牛迅,又跑到刚刚爬起身的邝智勇身边,眼望着朱慈烺二人消失的门口,咬牙切齿地道:“就这么让他们跑了!秦枫这小子,恐怕是疯了!”
邝智勇悻悻地道:“这下怎么办?汪捕头!秦枫为什么要与咱们为敌?”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别有用心。只要抓住他们,就能问个清楚!”
“我们马上去追吗?”
汪庆恨恨地道:“秦枫那小子武功都在你我之上,太子又会拳脚,光我们三个,恐怕对付不了他们,只有先禀报知府大人,多派些人手才好!”
邝智勇犹豫道:“如此一来,捉拿太子,就不只是你我的功劳了。到时候……”
汪庆瞪他一眼道:“没本事拿住他们,还谈什么功劳!只有人抓住了,才是实实在在的大功!你懂个屁!”
邝智勇连忙点头道:“是是,汪捕头,你说得对。”
汪庆又道:“只要抓住了太子,皇上奖赏了大人,难道大人会亏待咱们不成!”
邝智勇讨好地道:“那是自然,汪捕头你又是大人的大舅子,都是一家人,大人是决不会亏待你的!”
汪庆没有理会邝智勇的马屁,接着交待道:“你接着追查他们的行踪,暗地里跟着他们,我回府禀报大人,商议对策,尽快来与你会合。”
邝智勇勉强地道:“我跟着他们?就我一个?我可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
汪庆知道他心中有怯意,不满地瞪他一眼道:“这样吧,留下牛迅,你们两个一块行动,记住,不要轻易动手,以免打草惊蛇。所到之处,按老规矩,留下暗号,我们会很快找到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朱慈烺和秦枫二人一路往东奔跑,直到出了山阳县城大约十余里远,才在秦枫示意下停下来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朱慈烺背靠大树坐下,喘息片刻,问道:“秦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枫没有回答,一下肃然跪倒,对朱慈烺抱拳道:“殿下,切勿如此称呼,秦枫不敢!”
朱慈烺连忙趋前一步,双手托住秦枫肘部,恳切道:“秦大哥,从此以后,殿下这一称呼请抛之脑后吧!我如果不是得秦大哥出手相救,此时已经披枷带锁,生死难测!”
秦枫为难道:“这万万不可!”
朱慈烺正色道:“有何不可!自国破家亡那一天,我就没当自己是什么太子!我们切勿再为这些繁文缛节困扰了,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兄弟相称吧!”一边说,一边把秦枫拉起来。
秦枫见朱慈烺言辞恳切,就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坐定,朱慈烺接着问道:“秦大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秦枫转头对他温和地笑笑,淡淡地说道:“我救你,自有我的道理。”
朱慈烺担忧地道:“如今你因为救我和官府翻了脸,以后你怎么办?”
秦枫笑道:“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救了你,救要让你彻底脱离险境,再做打算。”
“那我们现下去往何处?”
“南京境内是不能停留了,他们必定会把你的行踪报给朝廷,朝廷会派出更多的人开始四处秘密搜捕你,你的处境以后更加凶险。眼下,我觉得要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朱慈烺惨然笑道:“多谢秦大哥。只是如今天下之大,已没有我容身之处,秦大哥仗义援手,只不过给自己招来祸患,让我于心何安。以后…..”
“以后,再说吧。”秦枫苦笑道,“眼下我们俩先设法脱离险境。”
“对了,秦大哥,你们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首先是汪捕头怀疑你的身份。他久经江湖,为人又心机颇深,因此比别人心思更为机敏。淮安府其实早就接到了朝廷密令,只是我们几个平时都不甚留意。那天你在茶坊出现,没想到汪捕头竟一下注意到了你,起初其实他也丝毫不确定,因此才接近你,想进一步打探你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经过多方试探,你竟然就真是太子,也真是机缘巧合。”
朱慈烺叹气道:“看来这是我命中的劫数。只是我还是不明白,秦大哥你跟他们是一路人,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秦枫叹口气道:“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仅自毁前程,还有性命之忧。可是那日见你,襟怀磊落,坦坦荡荡,我心中觉得甚为相投。尤其是在来山阳的路上,你对两位老人慷慨解囊,又让我心中钦佩。”
“原来如此,惭愧。”
秦枫接着道:“试想,你在烈日之下、万般焦渴之时都舍不得拿出玉钗换水喝,可见它对你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但见到两位老人有难,却可以毫不吝惜慷慨相赠,如无悲天悯人的仁厚之心,有几人能做到?”
“秦兄就是因为这个救我吗?”
秦枫含笑看他一眼道:“这已经足够了。”他停顿片刻,又说道:“其实在汪捕头说出心中猜测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救你,所以他们让我试探,我也将计就计探出你的身份,便于行事。得罪之处,殿下多多包涵!”
“秦兄哪里话,若不是秦兄,我已身陷囹圄!”
“身在公门,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我心中自有是非曲直,绝不为虎作伥。”
朱慈烺感慨道:“能认识秦兄,我真是万分荣幸!”
“殿下,你言重了。当今天子昏聩无能,任用奸佞。国势岌岌可危,他不仅不思进取,反而一心只想保全皇位,还要骨肉相残。实在是昏君一个!我才不希望一个心地仁厚的太子死在一个昏君手中。也是我有幸遇上,才有略尽薄力的机会!如果你真落到了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朱慈烺灰心地道:“国破家亡,我已成丧家之犬,国恨家仇不仅不能报,如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真是可悲!”
“殿下切莫自暴自弃,朝廷虽然腐朽,很多官员也是非不分,但在我看来,依然不乏赤胆忠心之人。虽然朝廷下了密令,但其实也未必敢明目张胆搜捕你,而今天下未稳,如果传扬出去这个本来就并非正朔的天子为了私心公然残害皇嗣和太子,必然要遭口诛笔伐,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所以,不必太担心,只要暂时出了南京,日后有安身之处,何愁没有打算!”
朱慈烺感佩道:“秦大哥你说得对,情势已经如此,这太子的身份已经不重要。而今我一心只想找机会能做点事情,报效国家!”
秦枫点头道:“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联络有志之士,并肩携手,一同报国!”
一番简短的交谈,两人心中热血沸腾,相见恨晚,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片刻之后,秦枫道:“殿下,我们还是快走吧!我们往东南方向走,先远离南京!”
“一切听秦兄安排!”
“我们先设法去找两匹快马,走!”
经过三天行程,两人到了盐城,这一天,到了清水镇上,已经是暮色时分。秦枫便与朱慈烺商量找家客栈歇息一晚,四更时分再出发。两人商议定,便随意挑了间客栈住下来。尽管途中劳累,但朱慈烺睡得并不踏实,他知道汪庆等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定会沿途寻找蛛丝马迹进行追踪,前面的路依然充满了艰险。他并不畏惧,但想到自己背负的国恨家仇,不仅没有机会报,而且随时都有性命之虞,前路茫茫的感觉让他心中倍觉痛苦,因此辗转反侧。约莫到了三更时分,朱慈烺在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得屋顶之上有动静,虽然很轻,但还是能听出似乎有人在上面跑过。他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可能是汪庆等人已经追到此处。他立即翻身坐起,刚要下床,就听见对面床上的秦枫低声道:“殿下,你别动,我出去看看。”原来秦枫也已经觉察到了异动,早就醒了过来。
朱慈烺答应一声,但也不敢怠慢,他迅速下床穿好衣服,坐在床上严阵以待。秦风早已身轻如燕地出了门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秦枫便推门进来,朱慈烺见他安然无恙,心中释然,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秦枫掏出火折子点燃烛火,笑道:“没看清,一路往东去了,不过我能断定不是冲我们来的。”
话没说完,就听见西南角方向的房间传来呼声:“救命哪!闹贼了!打劫了!救命啊!”
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划破沉沉黑夜,霎时惊醒了整个客栈的人,很多房间纷纷出现了动静,楼道里也旋即亮起了烛火。朱慈烺和秦枫对望一眼,也打开房门前去看究竟。
在西南角的一间上房里,一个年近五十的肥硕男人衣冠不整,正在暴跳如雷,他一脚踹倒一个身边的伙计,劈头盖脸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老子养着你们就是吃干饭的,饭桶!”
另一个伙计显然刚才脸上被打了一巴掌,捂着脸道:“东家,不怪我们,我们按您的吩咐,其实都没睡着,是他们太厉害了!”
被踹到地上的伙计也委屈地道:“就是,他们那么凶悍,都有刀,我们也打不过呀!”
“那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拿走我的东西!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全都赔给我!给老子赔来!”
正吵得不可开交,只见客栈掌柜的来到,他上前打躬作揖,陪着笑脸道:“这位客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的,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掌柜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怒气冲冲地打断:“不得安宁?大爷住在你这儿才是不得安宁!你来得正好,我住在你的客栈,财宝被强人夺走,你今天不给大爷个说法,休怪大爷不客气!”
掌柜的闻言,苦着脸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我房间进来了几个人,用刀逼着我们不许出声,把我的财物尽数拿走了!你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怎么可能指使,”掌柜苦笑着,无奈地道,“我只想安安分分做生意,怎敢跟强盗勾结。这位客官,你可不能乱说啊,小店以后还要做生意…..”
听到此处,朱慈烺和秦枫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秦枫对朱慈烺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围观人群中退出,回到了房间。
“殿下,反正也睡不了了,不如我们接着赶路吧。”秦枫提议道。
“也好。”
两人收拾好行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在路上,朱慈烺忍不住问道:“秦大哥,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秦枫笑笑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万义堂的人。”
“万义堂?这么说,你出去看见离开的就是万义堂的人?”
“应该是。他们一行大约四人,也往东南去了。”
“对了,秦大哥,你们四处搜捕的万义堂,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说起这个万义堂,其实倒是一帮侠肝义胆的好汉。”
朱慈烺诧异地道:“是吗?那为什么官府要剿灭他们?”
秦枫笑道:“这个还用问,官府嘛,谁跟他作对他就整治谁!万义堂杀富济贫,连官府都敢屡屡侵犯,当然被视为死敌了。”
“他们真的是行侠仗义?”
秦枫点头道:“不错,据我所知,他们劫了富人的钱财,确实是分给老百姓。百姓暗地里对他们感恩戴德,视为神明。你看刚才那被劫的胖子,那么凶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为富不仁的家伙,最容易成为万义堂的目标。按照以往他们犯案的记录,依我看来,那些所谓的受害者,其实都活该!”
朱慈烺点点头:“这么说,他们真的算是行侠仗义了。”
秦枫又道:“其实我心里,对他们倒是很钦佩的。”
“是吗?”
秦枫笑道:“是。不瞒你说,有一次,我们查到了万义堂的踪迹,进行围捕的时候,我还私下放走了他们两名成员。”
“真的?”
“那天晚上,有五个万义堂的人中了我们圈套,我们有八十多人对他们进行围捕,杀死了三个,一个负伤,另一个带着他意图逃走时被我堵住。受伤的那个好像还是他们的头,他要另一个逃命,而自己要负伤和我拼命,但另一人却坚决不肯抛下他独自逃生。我见他们义气深重,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再加上素日敬佩他们所为,便放了他们。”
朱慈烺感慨道:“秦兄真是高义!”
秦枫淡淡笑道:“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立身处世,问心无愧即可!”
“秦兄,你说得对,问心无愧。”
朱慈烺话说完,见秦枫没有应答,他刚要接着说什么,只听见“呛”的一声,秦枫忽然从腰间抽出佩刀,朱慈烺大惊之下,只见秦枫已经迅速无比地从马上飞身而起,脚刚点地,立即回身掠到一个墙根,手中刀往墙角一指,厉声喝道:“出来!”
话音未落,墙角后跳出两条黑影,转眼就和秦枫交上了手。
朱慈烺不用细想也知道,一定是汪庆的人沿路追到了此处,他毫不犹豫跳下马来,快速飞跑过去就帮忙秦枫。追来的两人正是汪庆安排的邝智勇和牛迅,两人立功心切,一路星夜兼程,以他们做捕快的经验,不费多少功夫就追查到了秦枫二人的踪迹,他们知道自己不是秦枫的对手,本来一路暗中打探、尾随,并不想暴露,但还是被秦枫察觉,只有硬着头皮迎战。
加上朱慈烺的帮忙,牛迅二人更不是对手,不用几个回合,两人都受了伤,再无还手之力。二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秦枫,你够狠毒!”
秦枫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死心!真不错,来得够快的!”
邝智勇嘴硬道:“秦枫,你知道,我们两人只是打前阵,后面会有更多弟兄。你们跑不掉的,不如趁早投降!”
秦枫冷冷地道“我如果会投降,当初就不会对你们动手。我警告你们,再敢跟着,别怪我不留情面!”
牛迅不甘心地问道:“秦枫,你背叛我们,到底是何用心?”
“你们这些唯利是图之徒是不会懂的,我懒得跟你们白费口舌!我再说一遍,再敢跟着,休怪我无情!刚才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
秦枫说完,对着朱慈烺道:“我们走!”
邝智勇两人战败,不敢追赶,只有恨恨地看着秦枫两人骑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