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中篇（4）（1 / 1）
婚假刚过，席小东再次把重心全部放在工作中，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席小东带着两个班的英语课，还是班主任，所以他在家的时间十分有限。新婚一个月，同级的同事怀孕，请假养胎，席小东接下第三个班，他几乎以校为家。
“席老师，帮忙看下晚自习，可以吗？我晚上有点儿事儿…”年轻的女同事看着席小东，席小东笑着点头：“好，你去忙你的事儿吧！”
“席老师，我得给孩子做饭，早自习拜托拜托啊！”孩子在升学班的同事看着席小东，席小东笑着点头：“哦，孩子的事儿可是大事儿。”
“席老师，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看下课！”年级组的男同事看着席小东，席小东点头：“哦，你快去吧，不成了吃点药！”
“席老师，我赶不回来了，你看一下！”说着对方挂了电话，席小东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哦。”
……
一来可以不用回家面对妻子的再试一次，二来可以换取加班费，三来可以帮助别人，这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
席小东开心的帮这个看课，帮那个上自习，帮这个打印，帮那个改作业，每天忙忙碌碌的停不下来，他却并不觉得辛苦。能帮助别人，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可以证明自己还有用，被需要的事情。
期中考试，他又是唯一一个排满全场的监考，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他端着饭坐在办公室后面的草坪上，晒着太阳吃午餐。
“岁月静好，还有排骨！”席小东看着自己的饭盒笑了。
“讨厌，今天电影上映，还得上晚自习，烦死了！”
“换一下呗！”
“就是换不开，才觉得烦！”
不远处传来的对话声让席小东蹙起眉头。
“嘿嘿，那你就去找万能的瓜皮小帮手啊！”
“诶？对呀，找那瓜子就是了，我怎么这么笨，你等一下儿，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席小东端着饭碗，看着自己的手机在身边震动。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的是刚刚说要找瓜皮的那个同事的名字。席小东呆愣的看着震动的手机，没有接。他不是瓜皮，不是白瓜，他不傻……他告诉自己，她们不是要找他的。
“怎么了？没接电话？”
“是呀，怎么可能不接电话，他不是最喜欢赚这些小钱了吗？你等等，我再打一个！”
席小东身边的手机再震动起来，他无奈的看着震动的手机，原来真的是找他的。他伸出手，还没有按接听键，来电就停了。
“今天怎么不接电话，死到哪里去了？”
“这么说不好吧！”
“怕什么，反正他又听不见，再说，你看他那面样儿，听到了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也是，诶，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又傻又蠢，还是个男人，眼瞎了的人才嫁给他！”
“都教了七年书了还成天干着实习生的活儿，说两句软话就以为别人多么看重他了，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人存在！”
“听说还是X大的高材生，靠，光读书，读傻了吧，不然，那个学校的，哪有来教书，还是初中这么没档次的地方的。”
席小东听着传进耳朵里的话语，面上没有了表情，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有什么表情了。原来他以为他是在帮助别人的事，别人却都觉得他傻他蠢他面他没用……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何况还是共事多年的人？
“可不是，那个学校出来的，就算教书，也是教大学，高中的都少！”
“我看那，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呵呵呵，咱们回头打听打听，八卦怎么能不打听！我再打一个，估计他该回来了！”
席小东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敛了敛情绪，伸手按了接听键。对方的声音传过来，女教师特有的宽和温柔，还带些无奈和抱歉的请求：“席老师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今天晚上有点儿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又有晚自习，真是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忙看一下吗？”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席小东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同事刚刚还在说他是白痴。他深吸了口气：“哦，什么…”
席小东还没有说完，对方打断：“哎呀，太谢谢你了，席老师，你真是个好人！有劳了啊，再见！”
席小东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出的忙音，他笑了，笑的难看而无奈。
好人？很多人都说他好，很多人都对他说“席老师，你真好”，也有很多人说他是好人，他也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帮助了别人，给别人带来的便利，所有得到的应有的称赞。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变了呢？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你是一个好人”成了讽刺而不是夸奖了？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因为是X大的毕业生来教初中，所以要被排挤了呢？
是这个社会发展的太快，他跟不上步伐，还是他一直停留在过去，那个单纯而美好的时代？
又或者其实别人都顺应了时代的进步，而他根本就不该存在？
他脸上的笑，难看的不像是个笑。
他端起排骨，挑了一块儿放进嘴了，难以下咽，他又吐了出来，啊，今天的排骨也涩涩的。
墙那边的八卦声音还在传来，笑声不断，欢语不停，却都与席小东无关，又与席小东密切相关。
“果然答应了，缺钱缺成那样子，养不了媳妇就别结婚，瞧他那幅窝囊样儿，让人瞧不起！”
“听说他媳妇挺能花钱的！”
“还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拿着贫民的工资，还想过皇帝的瘾，活该！”
“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多大头戴多大帽子，有一句叫什么‘别低头，皇冠会掉’，他这叫‘别装逼，遮羞布太小！’哈哈哈哈哈”
“哎呀，对的好啊，工整，你太有才了！”
……
席小东放下手里的筷子，他没有继续吃饭，也没有继续听下去：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吗？原来同事是这样想自己的吗？原来…
席小东嘲笑自己：原来除了那人，其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白瓜。妻子当他是瓜皮，同事当他是瓜子，领导当他是瓜怂，连亲戚有的时候也当他是瓜娃。
那么他成天帮助别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妻子也不会缠着自己再试试了，这一关也是过了。
那他为什么要帮别人上晚自习？反正得了方便可以去看电影的人只会嘲笑他是个只要钱的“好人”。可一个晚自习的费用连一张电影票都付不起。
那他又为什么在加班呢？席小东想不明白，更不想让负面情绪包围自己。既然想不明白，他干脆不想了，收拾了几乎没有动的午饭，他小心翼翼的避开窗户的位置，轻轻的离开这片青草地。
认真做人，踏实做事。无论怎么认真，席小东知道，他做人是失败的。所以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做事上也失败。工作就是工作，不能带着情绪进教室。他这么想着，开始往办公室挪，越是接近办公室，他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脸上又挂上了常有的温和微笑。
即便是个失败的人，他也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席小东回家的时候很少，少数回家的日子，他也很少见到妻子。结婚的时候，妻子就把工作辞了，她现在成天干什么，席小东不知道，他问过一次，还没得到回答，他就被同事一个电话叫去学校救场了，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