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生若只如初见（1 / 1）
宏图置业董事长办公室，苏锦茂坐在办公桌前支着额头沉思。老六敲门进来，小声地喊了一声，“大哥——”
苏锦茂抬头，鬓角处丝丝白发从染黑的头发里冒出来，“坐……小雅爸妈回去了？”
“恩，老崔送回去了。”
“怎么样？那小子松口了吗？”
老六摇头。
苏锦茂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22层的高度足以俯瞰这个城市，却看不清下面行色匆匆的人，更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内心。
老六也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大哥，就剩下一个人了，还是我跑一趟吧。”
苏锦茂扭头，“你就这么肯定能把小雅叫回来？小雅回来了老五就能活了？”又转身看窗外，“他俩这么多年我们看在眼里，可真正的想法岂是外人能看透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解这个疙瘩？”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哥等死啊？”
“闭嘴！”苏锦茂扭头瞪着他，人老了，再也听不得让人心寒的实话。想了一会儿，突然，转身问老六，“上次老三回来说小雅在哪儿上班？”
老六敲着脑门，“叫……叫……叫什么安什么C，那些英文最难记了。”
“说是个建筑设计所？”
“对，三哥是这么说的，还说能进去就是有能耐的人。没想到那女人还有两把刷子，离了五哥也干得不错。”
苏锦茂没理老六，坐回办公桌前敲了几下键盘，按下了桌上的内线，“俊海——刚拿那块地的规划设计签了吗？”
电话里传出一个略细的男声，“和曹总谈完了，规划也出来了，合同……好像还没盖章。”
“你确定一下，要是没盖章就改设计所，回头我找曹总；要是盖过章，把建筑设计留着，先不要签。”
“呃……好吧。”答应得很勉强。
老六等苏锦茂挂了电话，“大哥，花这么多钱值吗？直接去找她解释清楚不就完了？五哥捂着，你怎么也开始弯弯绕了？做生意这样没错，对自己人也用得着这样吗？”
“老五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咱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思猜了，对不对的，不能硬碰啊。”
“找他们设计，再想办法让她来，五哥能等得上吗？”
“但愿吧……”苏锦茂心里也没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丁俊海一进家门直接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大声地喊，“姐——”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拉着苏萍的手，“今天怎么样？”
苏萍本就瘦小的脸更瘦了，脸色蜡黄，撑了撑身子坐直一点，笑笑，“挺好的。你呢？累了吧？我让小方炖了你喜欢喝的排骨汤，下去吃饭吧。”
“还早呢，姐——你知道我今天见谁了？”丁俊海挑着嘴角笑。
“又见哪个大领导了？”
“领导有啥好见的，不都是秃头扛肚的老头。”
“呵呵，那是个美女？”
“算是吧，没你说的那么漂亮，不过气质还不错，看上去很干练。”
苏萍彻底懵了，“我认识？……谁啊？”
“你跟舅舅嘴里的传奇女人！”
“小雅？”苏萍激动地抓着丁俊海的胳膊，伸直了脖子，“她回来了？你在哪儿见的她？”
“哟！哟！哟！要姐夫听见了可吃醋啊——先躺好……这次规划设计舅舅临时改了设计方，我刚开始还纳闷，合作好好的，老曹怎么得罪舅舅了？今天才知道感情是为了他的得意女弟子。”
苏萍打了一下他，“别胡说——小雅好吗？”
“看样子混得挺好。”
“你看着不漂亮？”
“还行吧。”
“你看上的那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就你那秘书，一看就知道只能当个摆设的。你没接触过小雅……‘上得厅堂下的厨房’，说她一点都不过，伺候志成从来没嫌弃过。”
“就跟我姐夫伺候你一样？”
“臭小子！”苏萍笑着去捶丁俊海，闹了两下就停手了，朝丁俊海背后使眼色。
丁俊海转身看见半开的门外站着李峰，赶紧起身，“姐夫——”
李峰推门进来，把丁俊海当透明人，径直走到床前，伸着胳膊，“爸刚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饭好了，下去吧。”
苏萍拉着李峰的手坐起来，李峰顺着她的腿摸到脚拿着拖鞋套上，再起身搀起她，苏萍把半个身子都靠在李峰身上，李峰紧紧搂着她的腰。
丁俊海从英国回来才知道李峰的眼睛两年前去北京做了一次手术，手术还算成功，李峰右眼的视力保留了0.05，能看到半米以内的东西。丁俊海从另一边扶上苏萍，“姐夫，我扶我姐下去吧。”
李峰木着脸，什么都没说，继续搀着苏萍往前走。
苏萍朝丁俊海摇摇头，无力地朝外推了他一下，丁俊海无奈地退了一步，跟着夫妻俩下楼了。
到了楼下，苏一一坐在客厅地板上摆积木，苏萍坐好后喊儿子，“一一——宝贝儿——过来吃饭了。”李峰自顾自地去厨房最右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套碗筷，放进消毒柜里消毒两分钟，再拿出来，摸到汤勺盛了碗粥，慢慢踱着步子端到苏萍面前，每个动作都很慢又那么自如，两个保姆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他置若罔闻，仿佛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宝贝儿，吃饭了，好吗？吃完了再玩，好不好？”苏萍第二遍叫孩子吃饭，李峰坐到苏萍旁边的椅子上端着碗要喂她，苏萍拉下他的胳膊，“我自己来，别搞得我还不如儿子呢。”
李峰放下碗，摸到面前的筷子开始吃饭。
苏萍碰碰他的胳膊，“喊一一吃饭啊。”
李峰不说话，接着吃，苏萍笑笑，夹了离李峰远的菜到他碗里。
丁俊海到一一跟前，不知道跟孩子说了什么，逗得孩子哈哈大笑，俊海掐着孩子的腋窝抛到半空中，“飞喽——飞喽——”孩子“咯咯……”地笑着，抛了两下，俊海就抱着孩子坐到桌边。孩子一边吃一边还舅舅长舅舅短的，比着李峰对孩子的冷漠，外人看了真不知道谁是孩子的亲爹。
西郊疗养院花园，王新磊架着双拐练习走路，旁边有个护士陪着。林小雅踩在塑胶地面上，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得意地伸出双臂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王新磊身子晃了晃，稳住了，侧头问，“就不怕再把你哥摔个好歹？”
“你怎么知道是我？”小雅没敢松手，和护士一起扶他坐上轮椅，推他往病房走。
王新磊仰脸笑了，“除了你，谁还会这么抱我？”
“诶——你别跟我说启悦没抱过你啊？”
王新磊脸微红，低下头，“悦悦可比你淑女。”
“哎呦——王少爷改口味了，喜欢淑女了？”
“我到你嘴里都成什么了？”
“好人啊——”
王新磊无奈地笑笑，“回病房？”
“怎么了？”
“时间还没到，还能再练会儿。”
“别这么用功了，什么时候你家悦悦来了你再表现，啊？——”
两人边走边聊，进了病房，林小雅扶他上床，拉起他的脚踝搬到床上，捋起裤腿，“你还别说，启悦还真行，这才一个多月，这腿恢复得挺好。”
“你怎么不说我自己练得好？”
“臭屁什么啊？得了便宜卖乖！”
“我得什么便宜了？”
“得一小媳妇不是便宜啊？”
“什么媳妇啊？别胡说！”
“不至于吧？我哥连一小丫头都搞不定？”
“我这又瞎又瘫的，能有人理我就不错了。”王新磊说完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小雅说话，侧侧头，伸出右手朝刚才说话的方向摸去，“小雅？……怎么了？”
发呆的林小雅吸了一下鼻子，握住他的手坐到床沿上，“没事。”
王新磊抬高手，摸到她的下巴，再向上摸到面颊，还要向上摸，林小雅却躲开了，因为已经有两行泪夺眶而出。王新磊紧紧握住她的手，“跟我还这样？是不是我又瞎又瘫没什么用了？连听你说话的资格都没了？”
林小雅连连摇头，想起什么，“不是……不是。”说完就抱住他单薄的肩膀。
王新磊也抱紧她，“心里难受就说出来，要不就大哭一场。”
林小雅撤离了身子，哽咽着，“看见你的腿，想起吴妈临走说的。”
“我问你，你都不说，吴妈到底说什么了？”
“她说那年，高丽被人要挟把志成和海关赵司长的小账交了出去，志成没想着能活，让高丽演戏骗我，连你也一块儿……志成让检察院带走，在里面待了两个月，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整个后背烂地大疮挨小疮，两条腿骨都折了，全身到处是淤青……让人打的……昏迷了三天，醒了就说别让我知道……几个月都下不来床……我该生了，他背上的疮还没好，听保姆说我开始阵痛，硬要吴妈推他去看……我生孩子疼了十几个小时，他在轮椅上坐了十几个小时……回去疼得两天都睡不着觉……我做月子，他挑着时间让保姆推他去客厅，就是想看我给孩子喂奶……我去了美国，他已经拿到了我的地址，根本没去找我……腿骨骨折不能按摩，加上褥疮，一年多没有按摩复健，他腿上肌肉萎缩，后来他自暴自弃，根本不让人碰他，连吴妈也不让按摩……不按时吃药，不规律的饮食和作息，我回来看见他第一眼真的觉得那就是鬼……”
醒过来想想那年发生的事，才发现疑点重重，可徐志成手术、吴妈去世，上次小雅来就问她，她没说，现在知道真相倒没有想象的震惊。自己一睡六年，还有必要追究谁对谁错、谁骗了谁吗？“都过去了……”
“恩。”林小雅渐渐止住了哭泣。
自己睡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可小雅和徐哥却因为自己经历了五年的分离，也因为小雅的离开徐哥的身体才糟糕到底。深深的内疚充斥着王新磊的内心，用力拢了拢林小雅的腰身，定了定心神，“你回来了，徐哥心里高兴，手术也很成功，身体慢慢就能养好的。”
林小雅离开他的怀抱，坐直身子，拉着他的手，“恩，昨天去看他已经好多了，脸色好很多，也有精神说会儿话了。”
“那以后好好疼徐哥。”王新磊笑笑。
“我再疼他，他的腿也不可能恢复了。”
“恩？”王新磊侧头等着答案。
“萎缩得太厉害了，你见了自己摸摸就知道了，什么叫皮包骨头。”林小雅声音有点哽咽。
“让悦悦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早问过了，廖大夫也看过，能维持现状就不错。”
“你别太难过了，吴妈刚走，徐哥心里正难受呢，他这会儿正需要你呢，多去看看他，跟他说点高兴的事……说孩子。”
“我知道……”林小雅捂着嘴哭了。
王新磊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后脑，“想哭就来我这儿哭，哭够了，去看徐哥要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