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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卡尔在布克特夫人的尖叫声中醒来,他披上睡袍,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冲出房间,结果布克特夫人面前并没有毒蛇猛兽,也没有枪指着她,她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悲痛欲绝的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萝丝——我的萝丝——”
霍克利夫妇,杰克,还有管家和仆人们都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布克特夫人看见管家,扑过去吼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谁给她开的门?”
“发生什么事了?萝丝怎么了?”戴安娜莫名其妙的的问。
可怜的女仆朱蒂,萝丝的贴身女仆,左颊鲜明的五指印肿得老高,哭哭啼啼的说:“小姐、小姐……走了……”
那张泛着郁金香味道的印花信纸从布克特夫人的手中传递到戴安娜的手中,接着传递给了卡尔。
细腻的信纸表面是萝丝漂亮的花体字,大意为她决心不再叫她母亲掌控她的人生,她要把握自己的命运。请布克特夫人原谅她,她把自己的珠宝华服都留下了,布克特夫人可以将那些东西变卖了偿还债务。而她则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等她安定下来,她会写信给她的。
“天啊!上帝!天啊!”布克特夫人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只剩下这两个词。
要是她平静下来,一定会为后悔死,没有将信收好,也没有将这个消息死死的捂住,这栋宅子里那么多仆人呢,明天全纽约都会知道萝丝离家出走了,而后天这个消息将传播到伦敦。所有认识她们母女的人都会知道萝丝的出走,从此再也不会有一个有名誉的有钱人家接纳萝丝。
“萝丝身上带钱了吗?”卡尔问朱蒂。
朱蒂泪水连连的点头:“带了,抽屉里的还有小姐手袋里的,大约有一千美金左右。”
带了钱就好,起码不会马上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
在那之前找到她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询问仆人,有一个叫南希的女仆提供了线索,大约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她起床吃药,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出去查看,好像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但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就回去睡觉没再管。
“蠢货!为什么你不多走两步?为什么不拦住她?”布克特夫人歇斯底里的大吼,如果不是另外两个仆人拉着她,她一定会抓花南希的脸蛋。
萝丝走了,突然走了,杰克又觉得这彷佛觉得理所当然。她曾经为了摆脱这一切差点跳下大西洋,上岸之后相当于她的第二次生命,她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
“我很担心她,她太鲁莽了,单身的漂亮女人太危险了。”杰克同情萝丝,但不赞同她的行为。
“我和父亲已经叫了所有仆人去找了,还有纽约市的警察,他们会找到萝丝的,她才离开不到一天。”卡尔的眉头往眉心聚拢。
临别的宴会蒙上了一层阴影。
两天的紧密搜寻没有找到萝丝,有人说在码头见过她,有人说在火车站见过她。显然她离开了纽约,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总比在街头找到她要好吧,似乎除了等待她的信,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祈祷她平安无事了。
杰克穿着特意卡尔特意为他定做的晚宴礼服,坐在灌木丛背后的椅子上,他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灌木丛挡在他前面,别人很难发现他,他却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陆续到来的宾客。
宾客们大部分乘坐豪华汽车前来,少部分四匹马拉的马车。女士们的耳朵、脖子、手腕闪烁着熠熠宝光,男士们举着手杖,胳膊上挎着的女士就是最耀眼的饰品。
卡尔和父母站在草坪和石子路尽头迎客。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三位主人和宾客们谈笑着进入屋子。
首先是奈森上前致辞。
杰克端着酒杯倚靠着一根柱子,遥遥朝卡尔举杯。
奈森先提议大家为泰坦尼克事故的遇难者默哀,默哀过后,赞美了神灵,表达自己对儿子幸存的感激,当场宣布捐赠一万美元做慈善,帮助孤儿和老人。此举赢来了阵阵掌声,镁光灯不停的闪烁。
无论表明上装得多么自然,其实杰克心里仍然缺乏底气。尤其是和霍克利夫妇共处于同一屋檐下,他难受极了。明天他将和卡尔启程前往匹兹堡,一段时间内不会和霍克利夫妇在一块儿,靠这个,他才能在衣香鬓影的宴会中待下去。
正如预料的那样,萝丝出走的消息全纽约都知道了。布克特夫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晚餐时仆人送上去的。
没人知道的是萝丝和卡尔已经解除婚约了,宴会上的宾客自以为隐蔽的用同情或嘲讽的眼神扫向卡尔——可怜的未婚夫,他的未婚妻宁愿逃家也不愿意嫁给他。
人们窃窃私语,猜测霍克利的继承人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
真假不知的消息在人们嘴中传来传去,连最开始的面目也扭曲了。而坏消息永远比好消息传播得更快,更广。
“我觉得他肯定喜欢打人。”
“也许那方面有问题。”
“听说是布克特和男仆私奔了。”
杰克不得不换个地方,远离这两个嘴碎的女人。他竟然不知道美国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连男士那方面的问题也可以讨论了。她们不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么?怎么喜欢街头流莺的话题!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胡子雪白的男人朝他举杯,他身上的酒气隔着一英里都能闻到。
“我想我们没有见过。”杰克回答。
“不不不——”男人摇头,眯着眼睛打量杰克。“你很想我认识的一个人——”
“科迪先生,香槟怎么样?你还喜欢吗?”卡尔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
“不错。”科迪先生说。
卡尔给两人介绍:“杰克,这位是丹·科迪先生,科迪先生,这位是杰克·道森先生,我的好朋友。”
“哦,你好,我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科迪先生混沌的眼睛盯着杰克。
杰克搞不懂这位老先生为什么会和自己搭讪,他不知所措的看向卡尔。
卡尔拉着杰克对科迪先生说:“抱歉,科迪先生,我要将杰克介绍给一些朋友。”
“可是……”
卡尔已经拉着杰克离开这个角落,把科迪嘟嘟嚷嚷的声音丢到了身后。
“这样不是不礼貌吗?”
“没关系。谁都知道丹·科迪的脑袋被酒精泡傻了。他名下有金矿和银矿,不过本人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卡尔不在意的说。“靠淘金一夜暴富的人而已,不请自来的客人。”
杰克不喜欢他轻蔑的语气,尽管他也觉得科迪先生的确奇奇怪怪的。“像莫莉?”
卡尔点头。
“莫莉帮助过我呢,我觉得她比许多夫人都好。”杰克说:“真遗憾她不在纽约。”
卡尔妥协:“好吧,我不该那样说别人。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杰克想婉拒卡尔的好意,但是卡尔不由分说的将他带到一个圈子里。“杰克,这位是银行家罗斯柴尔德先生,这位是马歇尔议员,这位是卡特西伯爵,这位是……”
听起来每一位都大名鼎鼎,对他们,卡尔一致用“我的好朋友杰克·道森”来介绍杰克。
这些了不起的人物对杰克和颜悦色,个个看起来都风度翩翩。
“这是古根海姆先生,杰克,你肯定还记得和我们同船的勇敢的古根海姆先生,就是眼前这位的父亲。”卡尔介绍。
“您好,您的父亲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杰克用一种钦佩和哀痛的语气说。
对面的先生感动的同他握手:“谢谢。”
他们表达了一番对老古根海姆先生的追悼后,卡尔拉着他告辞,走向下一位。
卡尔在杰克的耳边悄悄的说:“瞧他的模样,好像一点儿也不怨恨他父亲给他们四兄弟只留下少的可怜的遗产。”
杰克无奈的说:“卡尔,那是亡者。”要知道杰克可对上流社会没好感,看他们的笑话简直是理所当然的,谁知道他现在竟然劝诫卡尔呢!
“好吧好吧,其实我还是很尊敬去世的古根海姆先生,不是谁都能从容面对死亡的。”
客厅里,卡尔带着杰克和一位又一位名流打招呼,互相介绍。杰克觉得卡尔就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让每个人见识,让每个人都赞美他的玩具。某一瞬间,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如同水面的倒映微微晃动,只要一颗石头扔下去就能打散似的。
杰克的脸都笑僵了,尽管才第二次见识有钱人的宴会,可他好像见识了几百次那样厌倦。
灯火辉煌下的欢声笑语,金银器皿和珍珠宝石的光彩,昂贵稀少的美食,如同鲜艳浓烈的油画,而他杰克·道森,其实是街边一美分一张的铅笔素描。虽然是同一物种,但是完全不同。
在卡尔为他和姓莱文森的母子俩介绍时,戴安娜过来拉走了卡尔。
杰克悄悄的吐出一口气。
“你喜欢打猎吗?我养了二十条猎狗,每一条都有血统证明。”莱文森先生问他。
“事实上我喜欢艺术,喜欢绘画。”杰克实话实说。
莱文森先生兴趣缺缺的说:“是吗,我对艺术不敢兴趣,不过我姐姐家里倒是有许多名画。”
卡尔介绍过,莱文森先生的姐姐嫁给了英国的格兰瑟姆伯爵,是一位伯爵夫人。
“她是一位成功女性,据说伯爵没有情妇,也没有离过婚。”这句话当然是卡尔的耳语。
“我才从英国回来,那里的天气可真糟糕。”杰克选择了安全天气话题。
莱文森先生点头又摇头:“乡村景色还是不错的,你认识派翠克·克劳利先生吗?”
杰克摇头。
“他也在泰坦尼克号上,不幸遇难了。——他是我姐姐的侄子兼继承人。”
“哦,真不幸,愿你们节哀。”杰克连忙摆出沉痛的表情。
哪怕再过一百年,泰坦尼克号的阴影也不能全部退去,何况才不到一个月呢。如果不是对亡者不敬的话,杰克就要承认除了天气之外,泰坦尼克是第二个安全的话题。因为这里的每一位宾客,都有直系的、旁系的、远支的以及朋友在大西洋遇难了。
共同悼念太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