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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端弈屈起食指,指节轻敲桌面,“来,你看看这几笔绸缎庄的帐,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陈立福之前为了表明自己的安分,在张端弈看账本时一直都是老实的在边上站着,低着头连眼神都不怎么敢往桌上飘,而现在是张端弈自己发话要陈立福来看,再加之他本身对那些账本也有些好奇,便没怎么扭捏,大大方方得靠近了些往那册子上看去。
白底黑字的一笔笔账记的分明,可这是陈立福第一回看账本,几行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下来,着实让他有几分眼花犯晕。
陈立福硬着头皮把那五六行记着收支的字看了又看,才猜测着说了自己的看法:“这几笔的收和支都不太对。”
张端弈听了这话,也没说对还是不对,只是接着问道:“何出此言?”
“小的认为,绫罗绸缎之流的,除了冬季勉强可以说是销路少些以外,这收益应是没有什么季节性可言的,可若是这家庄子向来都是这般入不敷出了话,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所以这情况应是近期才有的。”
其实陈立福觉得这几笔账有问题,主要还是因为张端弈特地把这几笔账指给他看,总要有些目的的缘故。现在怕多说多错便只胡诌了两三句话就停了声。
张端弈还是先前那副不说好不说坏的样,端起案上的白瓷茶碗,用碗盖撇了撇茶叶末,慢悠悠地呷了口清茶。
陈立福看着张端弈喝茶,心里想着打小教养的好就是不一样,同样是茶,张大公子就可以喝的斯斯文文的,而换做他,估摸着就是不讲究的直接一口气牛饮个干净了。
“那家庄子的人跟我说,和他庄子隔了一两条街距离的地方最近新开了家绸缎庄,抢了他不少生意,而近来天气也不怎么好,桑农欠收有人趁机抬价,导致成本走高。”
陈立福又低头思索片刻,摇摇头,“不对,就算真是新开了家铺子,旧的庄子也早就攒好了口碑,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更老些的店买货以图个心安;其次最近只是连日阴雨,桑树也并不是什么娇贵的树,小的想不至于到被水泡泡就减了收的地步吧。”
“你家原先养过桑树吗?”张端弈突然问了句和前言不怎么相干的话。
陈立福虽是心存疑惑,却也照实做了答:“不曾。”
“那你的邻家呢?”
“亦不曾。”
张端弈闻言轻笑一声,指尖轻敲了敲木案,“那你是怎么知道桑树不娇贵的?又跟锦知一起看了什么闲书?”
陈立福听张端弈的话虽是问句,却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便也带了笑回答:“是本讲养花养草的书,大小姐前些天把那书给了我说是那书看着解解闷挺有用的,小的便时不时翻翻,不曾想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锦知那丫头,愈长大看的书愈不肯看好书,前两年还爱读诗,现在却对着些杂书有了兴趣。”张端弈虽然口里说着着妹妹的不是,但却在自己的不经意间话里含上了几分纵容宠溺的意味,陈立福听着心里有些不快,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还没待他细想,张端弈便话锋一转,“只是你们现都大了些,你再如原先那般穿堂过室毫不避讳已是有些不妥当的了,你们之间还是多留些距离的好。”
陈立福有些不以为然,他是男子要避嫌,可张端弈也是男子,就算有兄妹关系彼此也是不宜那么亲近的,而他一想到张端弈与张锦知谈笑甚欢的画面,心下的不快就不禁变得更厉害起来。许是最近张端弈没怎么说重话,陈立福的胆子被养肥了些,鬼使神差,他竟对主子的事开了口:“大少爷说到底您也是男子,可您与大小姐也没怎么留距离啊。”
这话一出陈立福就觉得不对味想改口,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得到了句意料之外的回复。
“你说的倒是在理,这点我竟是差点疏忽了。”张端弈这话说的诚心诚意,而原先满心以为要挨罚的陈立福却懵了懵,他自以为那话已经可以说是有几分不敬了,张大公子却全然不放在心上。那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人张大公子看他陈立福,并没有他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低呢?
陈立福这厢的心绪浮动,张端弈没有察觉分毫,待他开口又把话拐回了最开始的那账本,“好了,现在先不谈锦知的事,你对着账本的看法和我差不多,我也觉得这帐不太对。”
张端弈说完这话便收了面上原先的温和,冷笑一声,神色透出几分不屑:“那庄子的人八成是看我年纪轻,想随便糊弄糊弄我捞点油水。那些人也够轻看我的,竟然以为随便找个这么不像样的理由就能过关。我不过对他们好声好气些,那些人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竟就把我当成个好欺负的了。”
陈立福偷偷抬眼瞅了瞅显然是动了怒气的张大少爷,跟在张端弈身边久了他也意识到张端弈没有迁怒人的习惯,于是现在他看到张端弈生气时的第一反应不再全是找借口躲避,有时候也会视情况而定的说些什么。
“那大少爷您的意思是……”
“不能赚钱的铺子关便关吧,没用的恶仆走便走吧,既然他说现在绸缎生意不景气,那我就做别的景气的生意。”张端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是要砸了那些庄子的人的饭碗让他们另讨生活去,陈立福为之咋舌,在他看来张端弈要辞了哪些人不过是意气用事,另开铺子招人进货卖货都要重新摸索,那是那么简单的事,只是有些话不是他该说的,有些话不是他能评价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张端弈看着陈立福有些纠结的面色,心下明白了几分眼前这人的所思所想,却并不责怪什么,偏了头看着穿过支起的窗户透进屋内的的几缕阳光,又恢复了温和的语调:“我想停了这家绸缎庄已经想了很久了,这回只是正好寻到了由头而已,就算那铺子的人没有乱来,过段时间我还是会主动去找些错处关了这铺子。那屋子周围我已经看过一遍,适合新做什么生意我心里也有了打算。”
他回头看向陈立福,微笑着吩咐道:“过两日你同我一起出一趟门,去收一个地方的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