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我是在老奶奶的怒骂声中缓慢苏醒过来的。
“醒了?”我甫一醒来,眼睛还未张全,罄狱即立刻发觉。
我望着这片昏暗的黄土高坡,一时怔怔地反应不过来。
“我在哪儿?”
“回去的路上,你已睡了一天一夜。”
他微加施力,让我更陷进他怀里。
一天一夜…
“我是女的,你似乎一丁点儿也不惊讶。”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微犹豫,“从一开始。”
“那是几时?”
“救你以前,就已知。”
救我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我和他见过吗?
“臭小子,我叫你放开她!”说完毫不犹豫的狠狠一巴掌拍向他后背。
我艰难的转过头去面向声源出处,“老奶奶…”
“丫头,还好吗?放心,我肯定会带你离开。”继而转向罄狱恶狠狠说:“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早就一刀把你脑袋砍下来!”
罄狱不为所动,“事已至此,你还想要带她走?还有,我再重申一遍,我不会放她走的。”
“所以你就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出来吗?”
我呼吸一窒,摆脱了刚醒来的迷糊、昏沉,脑海里又浮现那天发生的事。
我挡住要触碰我脸颊的手掌,那件事后,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他相处。
至少现在不能,就连他的拥抱,都会让我产生恶心的情绪出来。
“我不想与你共乘一匹马,让我下去吧。”
“现在与我一起,让你难受了吗?”
我充耳不闻,掰开他捁住我腰的手,就想要跳下马。
“等等,”他沉吟半晌,“坐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闭着眼努力坐直,忽视时隐时现的痛楚。
身后传来一阵咕噜声。我望向传来咕噜声的地方,原来是马车。
他伸手作势要把我抱下来,我把他手推开了,就这么点高度,我还不至于连自己跳下来都做不到。更加是因为,能不让他碰到我,就尽量不让他触碰到我一星半点。
换作平时,我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自己跳下来了,但这次我显然高估了自己。
那件事情之后,我肯定多多少少有受了些伤。
所以当在我跳下马的刹那,免不了因那冲击力扯到痛楚根源,导致我刚碰到地面,马上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我不担心跌倒,因为我很清楚有他在我是不会真的跌倒的。
他把我抱进马车,小心翼翼的放在厚厚柔软毛毯上,再给我盖上被子。
怎么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非常弱的人?好像我人一不舒服,就得被抱着才行,连自己走路也办不到似的。
随我一起进来的,还有老奶奶,手上还抱着狐狸。
“车里有水,还有糕点,饿了可以吃,不舒服或有事叫我一声就行,我就在马车一旁。”
我不理他,只是伸手从老奶奶怀里接过狐狸。
我眼角余光瞥见他捏紧拳头,条件反射的马上坐起来防备他。然而,他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与我相望。
我抿紧嘴,只希望他赶快下去。
或许我的眼睛表达了我内心想法吧,让他也看出来了。他用一种听起来很艰难才能发出声音的嗓音低低说了句,别害怕我,手抬了又放下,好一会儿才下马车。
马车内一片寂静,良久,才听到老奶奶的一声低叹。
“唉,丫头。”
我伸手抹眼泪,“他是好人吗?”
“唉…不论他是不是好人,现在、眼下这般情景…也已多说无用,如果那时我早些去到的话…”老奶奶抱住我,“丫头,对不起,不怕,我会带你离开的。”
一路上,我都与他保持距离,不让他靠近我。
我应该生气的,应该是恨他的,可每每无意间瞧见他落寞的神情,或背影,我竟然会生出不舍得不该有的心情出来。
我忍不住自嘲,这算什么?喜欢他,不管他做了些什么都可以么?
我再次醒过来,已不是在马车内或荒山野岭之中,而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内。
我赤着脚站在地上打量这房间。
以画梁雕栋来形容也不为过,家具一应俱全,连梳妆台上也有胭脂水粉…这儿会是客栈吗?
“怎么不穿上鞋?”
冷不丁他声音响起,我紧张得背对着他。这里只有我和他,就没有其他人了…
在我想转身逃开之时,我被吓得脚狠狠地缩了下,想要甩开握住我脚踝的手掌。
“别怕,只是替你把鞋穿上。”
我望着他单膝跪着动作很轻地帮我把鞋套上。
酸楚,突兀地袭上我心头。
“你为什么要那样…”
闻言他直起身的动作一滞,片刻后他缓缓站起来俯视着我,“我忍不住了。”
灼热的眸子锁住我,“原本,战争结束后,我就可以带你回来和你成亲,可是为什么你总要拒绝我?总拒绝我的亲近、触碰?你知不知道,你只能与我一起,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就因为这些原因,就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吗?就可以完全对于我的抗拒、挣扎,视若无睹吗?
“你就不怕,我不会原谅你?”
他声音苦涩,简直让我怀疑我听觉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会等,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
“你出去。”
他眸色一沉,张开双臂,强行把我抱住。
我拼命推开他,奈何却撼动不了他半分。即使他只是紧搂住我,和以他特有的温柔安抚我,没其它任何逾矩动作,我还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心存余惊而哭了出来。
碎裂的声响,温热的液体、老奶奶的怒吼、以及,狐狸的吠声。
我不安的顿住。
他眼神执着,“别害怕我,鸾清。”
我止住抽噎,伸手把他脸上的血抹掉。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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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他已守在我门外。日复一日,从未间断,亦不曾迟到。
我来到他将军府已有一段日子,可我从来都不曾踏出房门一步。一日三餐,和我洗澡要用到的水,都是他拿进来的。
每次他进来,我都忍不住瞄向他受伤部位。
我真的没料到那天老奶奶竟然会用瓷器来敲他的头…
原来还担心他的伤势,可他只有前三天头上有包扎着白布,之后就没再包了,而且看起来就一副不受伤势影响的模样,走起路来也没有虚弱的迹象,我只好天天强迫自己别再去在意他伤势。
我终究还是离开不了。
罄狱他的房间就在我住的房间对面。
只要他没出去,就一定是坐在我房门外,若他不在府里就交由府里的侍卫守在我门外,甚至晚上睡觉时他的房门也是打开着的。
就算我和老奶奶想逃,也插翅难飞。
清晨。
似远似近,似有若无,混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妹妹,你做任何事之前,先想一想,做了这件事之后,你会不会想说对不起?会不会感到抱歉?会不会后悔?如果会,而你还是执意要这么做,那么所有的后果,你都要自己承担、承受。你要明白…妈妈没办法一直守在你后边当你的后盾。”
“妈妈,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
全身不由自主颤了颤。
我揉揉眼睛,从梦里醒来,怎么忽然做这梦了?
这几个月以来,我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只是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妈妈以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只是怎么做了决定后,晚上就梦到妈妈说那番话的梦了…
“丫头,想好了?”
“想好了。”我宁愿做了之后才来后悔,也不想因为错过而后悔。
“好,想好就好…只要你可以放下,老太婆也不阻止你了。来,这药拿着,拆下来后把这药水抹在你脸上。”
“谢谢老奶奶。”
我坐在铜镜前,轻手地把面具一点一点撕开来。
好痒,皮肤被憋了这么久,不曾照过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变不好。我仔细凑前看,皮肤比以前还要白了啊…只是有些红,倒没其它什么问题。
以后我都不再戴这人皮面具了,继续戴也已没了初始的意义。
洗过脸后把药水涂在脸上,不多时红印消失不见。
老奶奶的药怎么都那么神奇…还好香。
“就穿这身衣出去?”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有什么不妥?
“该换回女装了吧?”
我恍然大悟,说的是这个啊。
我折返回去把男装和裹胸布脱下,在一堆的衣服里选了最素雅的深衣穿上。再把头发放下,从发顶中间开始编辫子,编到一半用布条系紧,与公主头发型一样。
“可以吗?会不会怪?”我不安的问。
“不会,很好看。”
那就好…我手握住门把,缓缓把门拉开。
果然,他就在我门外。
“你们两个好好说吧,老太婆不打扰你们两。”话落,悄然转身离开。
徐徐的冷风不断周旋于我们身边,金黄色叶子也被这一阵阵的风带着脱离了本体,色彩斑斓的蝴蝶来回穿梭在我与他之间,翩然飞舞。
我微侧身往后退一步,“我们进去说。”
等了又等,我奇怪的看着他,“狱?”怎么傻在那里?
这时他眼神方清明了起来,和我一起进房。累了要发呆也别对着我发呆啊,天天都那么早起,不累才稀奇…
“怎么把人皮面具拆下来了?”
我摸摸脸,“因为不想戴着了…不好吗?我很丑?”
“不,不是,只是…”他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模样。
“只是什么?”
“没什么。”
他走前一步,说:“你要同我说什么?”
我拉拉裙子的下摆,要说那些话,果然还是要聚集一定的勇气的。
“嗯?”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怎么那么紧张要我赶快说?赶时间吗…
“你终于愿意单独同我共处一室了…现在单独与我一起,已不会感到紧张与害怕了吗?”他掩藏不住开心的说。
“再怕的话那就糟糕了…”我抬起眼正视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冷峻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有些想笑,可他双眸一直牢牢锁住我,让我想笑也笑不出。
原本有些不自在的情绪,此时更甚了。
“是。”
……
“你之前说…成亲,是真的要成亲吗?”
“我不会拿这等大事来欺骗你的。”
“我不要我的丈夫三妻四妾,也不要他以后喜欢上别人。”
“其他男人我不敢保证,但我绝对不会。”
“不会再喜欢其他人?”
“不会。”
“一生一世就我们两?”
“对。”他坚定低声说:“一生一世就我们两。”
他伸手把我抱进怀里,我也不再抗拒,主动抱紧他腰。
“你不可以忘记…”我用头轻撞他胸膛,小声的说。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脸蹭我头顶,轻声回答。
“如果,以后你真的喜欢上其他人了,你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一直偷偷出去与她见面的。”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他有些生气,忍不住加重语气。
“你答应我。”
他妥协,“好。”
“你以后…也不可以再那样了。”
“好。”
他手掌覆住我半边脸,很轻的抚摸,让我有他在小心翼翼的感觉,似乎怕吓到我。
“你以前…曾见过我么?”
“嗯。距离比较远,看不真切。真正看真切还是在你生……是在今日。”
“可是我很肯定我没见过你,我待在深山里,一开始除了我和狐狸外,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是后来老奶奶回来了,才多出一个人,你在哪里呀,那时候?”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这算什么回答?”我瞪他。
这次轮到他抿紧嘴,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你在哪里啊?”
“躲在树后面。”
“躲在树后面?为什么?”
“不让你察觉到有其他人。”
“为什么?我看到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不可以。”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啧。”
“……那时我在偷看你洗澡,怎么可以让你察觉到我。”
什…偷看我洗澡?
原来真的是他?!
“你偷看?”
“所以我说你只能与我一起,只能与我成亲。”他按住我下嘴唇,“当然,就算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只能待在我身边。好了,饿不饿?我让人做吃的给你。”
我双手大大力的捶他,“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感到羞惭啊?”
“被你吸引住了,怎么还想得起该或不该。”
我用手抓抓我鼻子,掩饰那冒出头的羞赫。
“你怎么会在那里…”
“去找老太婆,怎想老太婆没找着,反而找到你了。”
他圈住我大腿,把我抱起来让我得以与他平视。
好舒服,终于不用仰着头了。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很怕啊…我还以为有鬼…”
“鬼?”
“嗯。那时候都已经接近晚上了,却一直感到有很恐怖的视线,当然会往那方面想…”说完我拍拍自己嘴唇。
他拉下我手,表情不高兴,“别打,打什么?”
“因为说了鬼这个字,所以要打嘴巴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不打的话,睡觉时它会来找我的。”
“……我应该直接站在你面前光明正大看你洗澡的。”
我不敢置信看向他。
这还是那冷峻、冷沉,总一脸一丝不苟表情的罄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