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未至殿试之时,这期间已考中进士的贡生们会相互来往,举行赋诗会、赛文会之类,曲酒流觞,杯盘相撞,风流一时。谢虞向来擅长此道,长袖善舞,谈笑间引为豪杰。
一月不足,殿试便至。
文武百官林立两侧,有钟鸣丝竹乐声起,其音庄重恢弘,仿若红日东升、大鹏展翅。
宫人出,及帝君被簇拥着缓缓行走至御座之上,遂升殿。后百官及考生行礼,礼部官员发放试卷,众考生逐一跪下接过题卷。
日起执笔,日暮交卷。
正是:红墙鎏金白玉阶,盘龙绕柱、凤飞窗棱,金銮殿上,各自显神通。笔上走游龙,儿郎壮志酬。不敢忘圣人言,教先人惜,身有报国许家千万言,纸上书,墨里乾坤。
各地考生学子纷纷一展才华,所作有优有劣,华美骈俪者有之,矫揉造作者有之,文风朴实者有之,文质彬彬者亦有之。
当日文渊阁之中,康正帝道:“列位爱卿,这些便是此次名列前茅之作吗?”
次辅张大人行礼答道:“回禀陛下,依微臣所见这几份都能旁征博引文质彬彬,且所言有物,是为佳作。”
“朕来看看,于川谢虞,这名字有些耳熟。”康正帝翻了翻考卷。
“尚在病中,带病当值”的言放上前:“禀陛下,此人正是微臣曾向皇上举荐之人。”
“哦,是他啊。”康正帝扫了几眼纸面,笑道:“写得倒是还行,朕记得此人便是站在左侧边答题的书生,长得倒是端正。不过朕倒是觉得洪都张天这篇文章才是极好,其言铿锵有声,想是有大才之人。”康正帝在巡视考场时,偶见得这人的文章,其文直抒为上者应独揽大权,勿使旁落他人,更批评一干权臣对帝王的过分干预,总之大大取悦了康正帝的心。
言放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张天的文他也看到了,写得不错,只不过看得心里不舒爽,才只打到二甲也是在场其他人的意见,权臣权臣说得可不就是他嘛。
在场众人心里基本明白,这个榜首这么定了。果然康正帝过了一会儿道:“状元之位就赐与张天,众位爱卿觉得如何呢?”
“皇上圣明。”众人齐齐高声回答。
“听说本届还有屡考不馁的六旬老生,是哪位?”康正帝又问道。
“禀陛下,淮阳刘鹏飞是也。”
“能有心屡败屡战毫不气馁,也是值得鼓励的,莫不如就赐其榜眼以示帝上亲厚。”
“皇上圣明。”众人又齐齐道。
“最后这探花郎,就定为于川谢虞吧,此次恩科相貌上佳的年轻学子数其风姿最好,探花郎最适合不过。其他的列位爱卿自己决定吧。”康正帝说完袖子一摆便要离场,一众官员磕头跪送。康正帝走得飞快却有些脚步虚浮,昨日吃过仙药,一夜云雨,如同回到壮年,就是今日精神不大好,有些困顿,且急着回去补眠。
待到康正帝乘的轿子远到看不见影,在场各位才起身继续评定。言张二人相视,摇摇头,为上者不勤于政,反荒于嬉,终日流连花丛之间,与宦官伶人为伍,上不遵圣人之行、先人之训,下不听臣子之谏、百姓之言,悲哉悲哉。
次日清晨,应考贡士在宫门外等候召见,宫门开时,从一道道深宫朱门之中传来一阵阵庄严的传唤声,旭日的红光穿过晨间的薄雾到达每个人的脸上肩头,前十名新科进士鱼贯入殿,提前接受康正帝召见,是谓“小传胪”,谢虞在其列。
“小传胪”之后便是“大传胪”,康正帝于太和殿上接见此届所有新科进士。传胪唱名,听到自己名字的人心头一惊随即大喜扣头谢恩,还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则惴惴不安,手心出汗不停,又恐殿前失仪被去了名次,紧紧控制住自己发软的腿脚,恐怕跌倒,当报到名字才算把心放回了原处。
“康正二十二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三名谢虞。”
谢虞猛听得自己的名字,即便心里有了些准备,还是颤了一颤。谢虞叩首行礼,心中却暗暗自喜,只不显于面上。
其余各人俱一一唱名,言洛亦在其列,纷纷叩首行礼。
之后新科状元张天携同科进士观看张榜,只见礼部侍郎双手捧皇榜,将其张挂在紫禁城宫墙之上,有百姓争相向前观看。
谢虞在其中仔细寻觅,果然就见到夹在人墙之中常久的细胳膊细腿,常久的脑袋已经挤进去身子还卡在外层,身上唯一肉乎乎的屁股可怜地挂在外围,若不是不合时宜,谢虞真想冲过去把他拎出来。
其后之事略去,暂且不表。
朱骢马,黄金鞍,新科状元与诸同科进士游街其场面好不壮观。街上人满为患、摩肩擦踵,人人昂着脑袋,互相拥挤着争相上前为一睹新科进士们的真颜。
闺阁女子不许出门,便有住在临街的女子把家中的房屋窗户打开,从楼上纷纷抛下鲜花与香帕赠与新科进士们,这其中属谢虞砸得最多,年已六十满头白发并且一朵花也没有的刘榜眼笑着打趣道:“探花风流好倜傥,我老头可羡慕不来。”
谢虞朝他一笑,一转头就见前方似一尾游鱼穿梭在人群之中的常久。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常久也看向这边,两人的视线相撞在一起,如有千般情语诉说。
这一眼好似回到从前,那条游船之上,他在这条船上望见另一条船的常久,那时常久那么小,脸上带着笑,眼睛里似盛了一泓山间的清泉。
而现在谢虞身在这高头大马之上,常久在人群拥挤的另一头,遥遥望见,仍有清泉流过。
常久张了张口,谢虞看出他的口型,那是在喊自己,谢虞朝他挥挥手,常久欣喜地举起手不停舞动,谢虞心底小声道傻瓜,嘴边却是得意的微笑。
窗间的姑娘们更加激动了,手里的香帕和鲜花扔得更欢,只有言洛默默无语,他朝常久挥了那么久手都没有看到自己一眼,心中郁郁。
游街队伍越走越远,看热闹的百姓不是散场回家就是跟着热闹到前头去了,某一间房子的二楼的一扇窗子却半开着,只见那窗边有一妙龄女子坐于其中,正是朝云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