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1 / 1)
“这里提到,雪域以北有个更寒冷的地方,叫做极域。那里寸草不生,据说人踏进去不到半天就会被冻死,但有老猎人见过有人出入。”她说着翻另一本书,“还有这个,讲关于那个极域,有一个古老的修仙门派,门派寥寥数人,但个个不老不死,几十年相貌不改,有通天彻地之术,还能预知天命。上面说有一种金蚕咒,下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相当于一层锁,一旦那个婴儿长大成人做出僭越之事,金蚕就会应咒生长,束缚诅咒者的一切行为,直至那人死去。”
虞玫玫一口气说完,看那条虫子,直眉楞眼的,有点呆。
三儿翻开刚砸到自己的书,看了几行,突然傻了,抖着手把书递给诸葛韷。
“爹,这上面说金蚕咒是根深蒂固在人身体里的咒,把虫子取出来没用的。”
诸葛韷出神地想着什么,没接书,虞玫玫拿过去扫了几眼,摆出一脸恶心的表情,“是谁想的恶毒法子,还修仙派呢,炼鬼派还差不多。”她想想,又问,“先生,你怎么知道姬远身体里有这么个咒的?话说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再找找看,我记得有破解法子。”
“哦。”俩人答应,继续栽进书堆里。
姬远的伤比想象中好得慢上很多,养了一个半多月才勉强下床走路。只是外伤愈合了,他的手脚已无法再用之前的那套针法了,而且后遗症时断时续,根本无法好好走路。
诸葛韷在查金蚕咒的资料之余,也试了好几种方法,但一直无效。最后被试了无数次药的姬远拒绝再浪费人力物力,干脆甩手不治了。为这件事也和诸葛韷吵过很久,然后他偷偷跟着虞毕出踏上了前往陕口的路。
一个半多月,黄花菜都凉了。等两人赶着慢悠悠的马车到达陕口之时,已经离最初过去两个月。
换上元瑶新做的面具,二人乔装成赶路的旅人,住进陕口附近村子的一家民宿。老板是个热心肠的跛脚大叔,一看姬远舟车劳顿面有菜色,二话不说就让两人住下来,房钱也算得很便宜。
虞毕出看着姬远不再纯粹的讨人喜欢模样,每句话都说得叫人乐不拢嘴。大叔被忽悠得高高兴兴,老念叨着要有这样一个儿子多好,话语间全是悲戚。
吃完一顿农家最好的晚饭,姬远摸着肚子回房间,满面□□,像个刚开荤的小伙子。虞毕出关上门,无奈看了他一眼,“那么多市井话都哪儿学来的?”
姬远双手撑着床,倨傲地抬起下巴,“嗯哼”一声。
虞毕出失笑,走过去,“腿还疼不疼?”
他不及思索地伸出手,撒娇似的呢态,“疼,全身都疼!来抱抱。”
虞毕出:“……”
“脸皮糊城墙上炮仗都轰不烂。”他戳戳他额头,评价。姬远一把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蹭了几下,继续撒娇:“毕出——”
连月来,除了最初争锋相对的两次,姬远的性格一直很软,乃至于他都被潜移默化得接受了,有时他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投胎的时候跑错地了,比女人还粘人。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令他不那么抗拒。
推推搡搡几回,姬远扒着他的肩膀问了个有价值的问题,“毕出,你觉得这个‘巫道’会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虞毕出一愣,他没把这俩人联系起来过。毕竟那个道士从某种程度上,就他看来还是不错的,为何要怂恿人自尽?于情于理都不符合。
姬远看出他的态度,不以为然地往床上一躺,“你别想多,我随便问的。”
“你怎么会觉得是他?”虞毕出一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问他。
姬远抬手,一捏他下巴,微微挑起嘴角,无比欠揍地说:“我聪明呀!”
“……好好说话。”他抓住他手腕,极力压抑不悦。
“你亲我一下。”他扬扬头,眼睛弯成一道月,满目幸福。
虞毕出犹豫了下,贴下身,在他嘴角快速亲了一下,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姬远一搂,倒在床上。
“别闹。”虞毕出掰他的手。姬远死活不动,纠缠间还解了他的发冠往边上一扔,一边还道:“小心,别压坏了。”
对方脸皮厚到人神共愤,虞毕出习以为常的无言以对。
“说正事!”他不再抗拒,拍了下姬远的脑袋。姬远哼了一声,依旧没松手,很喜欢这个不怎么舒服的亲密姿势,维持不放。
他抓着一缕虞毕出的头发在手指上绕啊绕,说:“就你告诉我的,那个道士能预知天命吧?”
虞毕出艰难地点头。
“那他不就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姬远看着虞毕出恍然大悟的脸,在他嘴角啄了下,眼见他的表情成了惊愕,偷笑,“你再想想,就那个和尚出现的几次,是不是每次都想要阻碍,但最后又变成了推波助澜?”
虞毕出思考片刻,想通了也觉得惊奇,“你觉得他是在帮我们?但他每次都置我们于险地……除了他给你爹解药那次。”
姬远笑得狡黠,“他的本意不是帮我们,而是不幸偷鸡不成蚀了把米。”他拖长调子解释,“天道若是真的,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在帮我们,说不定也是应着冥冥中的意,这种事说不清。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他阻止我们是想避免战争,那为何要害无辜百姓呢?”
“我也这样想,他怎么也是个修道之人,涉及世间俗事本就违规,怎么可能还滥杀无辜?”
“所以我就随便问一句嘛,就你爱老绷着脸,累不累。”他伸手掐虞毕出腮帮子,一点肉都没有,倒是很结实,手感不错。
虞毕出也掐他的,捏完才发现,“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姬远笑,脸凑上去,“少年不识愁滋味么,单相思可苦了。来,安慰一下。”
虞毕出想了想,亲上去。
次日,他们把马车留在农家,轻装上阵,打算先去附近走走。
陕口的灾情比奏折所述严重得多,姬远生平第一次目睹这种横尸遍野的场景,心头有什么被勾动了下,抽起连绵不断的绪丝。
虞毕出拉了他一把,“走吧。”
“……嗯。”他最后看了眼,抬脚离开这个让人不愉悦的地方。
陕口是一个地方的泛称,就像苍北十城一样,其中包含众多城镇,不过现今已被淹得不分彼此。
陕口外各处小道搭满简陋的临时住所,还有免费茶寮施粥点等等。两人一路走过,哀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姬远常常厮混于各种三教九流之间,四年,他自认见证不少人间疾苦,颠沛流离,所以心软了,也硬了。然而,那些疾苦都是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悲欢离合怨憎会,谁不经历呢?而眼前的这些人,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们……却是给人说不出的滋味。
他不可怜他们,也不同情,世上没有人能空闲得一心扑在“爱人”上。每每姬远看到这些忧伤却无能无力的事他便这样安慰自己,哪怕他力所能及,哪怕只是举手之劳。
“难过?”睿智的虞毕出一语道破他心思。
姬远不轻不重地抬起眼,无比平静。“有统计死亡人数么?我看幸存的人挺多的。”
虞毕出很像评断一句他的冷漠,又莫名咽了回去,他道:“小三和小五就在前面,他们清楚。”
二人进了一间茶寮,顶棚明显与其他不一样,人数也不多,一看就不是布善所施。
大灾大难正是生财之路,茶寮中坐着几个衣着不错的商贩,轻声低语,还有两个单坐的,看打扮,该是江湖中人。姬远扫了眼,觉得都陌生,虞毕出带他走向角落,那里坐着一男一女,背形挺拔,看端茶的手背,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借个座。”虞毕出拉开凳子,笑脸盈盈。
好几人往这里看,面露不解,那么多空位,干嘛要和人拼桌?
少女惊讶地抬头,手抖了下,茶翻了半杯。
“东家。”少年面孔稚嫩,口气却沉稳。
姬远比小五更惊讶,女大十八变啊,名不虚传,当初的小倔丫头竟然也这么亭亭玉立,他都有种自己老了的错觉,情不自禁就摸了把脸……浮生若梦。
至于小三,目似沉水,风华内敛,虽长相平淡,却也能看出是个了不起的人。
虞毕出与小三聊了几句,叫姬远,“傻了?”
“没,太久不见,震惊了。”他说着戳戳小五的脸,“和做梦似的,都长这么大了。”
小五又羞又怒,拍开他的手,“滚蛋,你自个儿才几岁!”
“啧,”姬远摸自己的手,“还那么凶悍啊,以后找婆家可记得留心,别被嫌弃了。”
小五理智的弦绷得死紧,有种打死他的冲动。
虞毕出冷眼瞧他,“你先给自己找到婆家在拾掇别人吧。”
他“嘁”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我是想改改她一点就着的脾气,出去多吃亏啊,是吧,小三?”
小三默默不回话,他心里一直是觉得姬远有点缺心眼的。
几人七句话搭不上正事,天南地北各种侃,最后姬远无聊打了个哈欠,问:“行不行啊,不是说死了很多人么?这么多米运过来不是要发霉吧?”
“也不是很多,官府已经在通缉那个巫道了,估计他不敢再出来作祟。”小三道。
“这可说不准哪。”一位商贩插嘴,“我等虽刚至陕口,已听说无数关于巫道的流言,既是巫,又是道,怎会轻易被人抓住,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姬远托下巴含笑看眼前这个长相并不精明的胖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沈,沈仟三。”沈仟三眯眼,上眼皮耷拉着垂下个包,满脸写满“我是骗子”的朴实。他打量姬远,长期识人辨物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白脸蛋的公子是个被人纵养的蠢货,没本事,除了张插科打诨耍无赖的嘴皮子。
姬远瞧他一眼,问虞毕出,“你怎么看?”
虞毕出不明白他招惹人的目的,顺口便答:“霉就霉呗,群匪岭正打着呢,朝廷都铁下心派兵四面包抄了,南北商路一断,再好的米也没价,还不如送这儿来积点阴德,下辈子投个好世道。”
一旁听的沈仟三哈哈大笑,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真担心会晃下来甩人一脸。“这位小兄弟看得长远,不过挣得少也比没挣好啊。再贱的米也总能卖几个子,何必放这儿来糟蹋?”
“沈老板的意思……”虞毕出目光一闪,似有犹豫。
“咱明人不说暗话,卖给我,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虞毕出为难,“沈老板未免趁火打劫。”
沈仟三嘿了一声,正要开口,只听姬远道:“沈老板太不仗义了,这可是陕口百姓的救命米,您竟然出这个数位收购,人命就那么不值钱?”
沈仟三不忙应对,“小公子心地善良,但您方才也说了,那么多米运来也是发霉,何必浪费粮食呢?这世道谁活得都不容易,不如各得其利,何乐不为?”
小五开口,“我可没觉得我们得了什么利!”
沈仟三:“由无到有,不就是‘利’么?”
姬远顺着小五开的话茬引,“沈老板似乎十分笃定这批米用不着,对陕口的巫道也十分了解,不知能否透露给我们一些消息?”
沈仟三面色一滞,与姬远挨着一条凳子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