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庆丰二十四年四月初八,姬远的生辰,也是姬承忠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喂!这里真的可以吗?”一个面容清秀就是带点痞气的男子问另一个长得不太对得起爹妈但一本正经的男子。
一本正经的男子慎重地点点头。
“嗯……爬!”于是两人以极其猥琐的姿势翻墙入院。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跑过去之后,清秀男子才缓缓出了口气,“娘的,终于躲过去了。”
一本正经而显得有些木讷的男子似乎不赞同他说脏话,微微皱了皱眉。
清秀男子见他这么副表情不高兴起来,“我说孟呆子,你给点好反应行不行啊,我又没欠你钱,一天到晚板着张苦大仇深的脸给谁看啊!”
没错,这两人就是姬远年幼时遇到的褚峥垣和孟邹。
“可是……”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的孟邹还在犹豫。
“可是你个头!老子被逼着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完那个破试,还不许放松一下?”
孟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打心底觉得,褚峥垣不去做个讼师实在太可惜了,因为从没人能在吵架这方面赢他。
“喵~”
正在单方面“吵架”的褚峥垣低头,一只浑身雪白的毛正在蹭他的鞋子……
“喵~”白猫抬起头,眨着湛蓝湛蓝的眼睛朝他抛了个媚眼。
这招蜂引蝶的货,招女人就算了,连猫也不放过。孟邹在心里默默慨叹。
“……”最擅长招蜂引蝶的褚大公子与猫对视了一眼,忽然发出了一声鬼哭狼嚎,“哎哟我的亲娘!猫啊!”
孟邹扶额,嫌弃地瞥了眼八爪鱼似的黏乎在自己身上的某人。这场景要被那些个大家闺秀看到了又要作何感想?
“闷……木头?”忽然闯进的人让两人眼前一亮。
姬远垂眼,蹲下身摊开手,唤了声,“晴儿,过来。”
“喵~”看到了主人的晴儿立刻抛弃了眼前的美男子,屁颠屁颠地奔回去了。
被叫做“闷木头”的孟邹愣了下,随即回忆起来,自己的外号都是这个不着调的褚峥垣取的,他熟悉的人不多,叫他外号的人就更少了。排除加推断,他很快猜测出来,并且细心地添上了疑问的口气,“小远?”
姬远抱起晴儿,又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惨淡得不成样子,以至于做不出一个表情,只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他们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景,或打或骂或吵或闹,任何一种,都不该如此生疏。
介入其中的,究竟是时间,还是其他的什么……
“什么?!小远!”一听到小远的名字褚峥垣又探出身来,朝那多年不见的小伙伴飞扑过去。不过碍于那只美丽又妖媚的晴儿,他在两步远处刹车了。
“嘿!小远,好多年不见了。”他难得还有些羞腆的表情。
“是好久不见了。”他淡淡回了一句,低头顺着晴儿的毛,弄得它很是舒服,眯着眼睛直打呼噜。
褚峥垣活这么大还没碰上过这种尴尬的事呢,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直给孟邹打眼色,让他来说句话。
孟邹哪里会说话,平时难得几个说话的机会都被褚峥垣抢得不剩了,他索性就顺着外号更加闷下去了。
“对了,小远,你这些年都干嘛呢?书院也没见过你的影子,考试考了没?对,我跟你说,今年的卷子真他娘坑人,我估计过不了了……额,你好像还没到应试的年纪吧,我记错了……哈哈,你看我这脑子……”没人搭理他,他就只能自个儿插科打诨自说自话。
孟邹拉了拉他的袖子。
被拉了很多下的褚峥垣十分不爽地甩开他,“孟呆子你干嘛啊……你……”他抬头看见了姬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满是落寞。
最后,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远,你不会……这些年都没……没……”他咽了口口水,自己都不可置信。
没如何?没出过门?没接触过一个外人?没见过世间的一切精彩纷呈?
又如何?
他还是没回答,仍旧那么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褚峥垣到底是褚峥垣,神经足够强悍,接受能力也足够强,立刻消化了这个事实,大大咧咧拍着肩膀道:“没关系,以前没了还有以后嘛,想去哪儿吃去哪儿玩哥们罩你!”
姬远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褚峥垣脑袋一迷糊,心想,小远怎么越长越妖孽了,这眼睛……他还没想好夸赞的形容词,一只软乎乎粉嫩嫩的猫爪拍到了他脸上……
“……呃。”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从喉咙里挣脱出来之前,晴儿挣脱姬远的怀抱与褚峥垣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吓晕了过去……
姬远把晴儿从他脸上扒拉开,不解地问孟邹,“为什么他那么怕猫?”
孟邹摇头,表示这人异于常人的恶癖好无法理解。
姬远和孟邹合力把他抬到了后院,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来,也不用像年幼时那样每每掐准时间东躲西藏。
“怎么办?”姬远伤了脑筋,他可从来没有照顾过人。
孟邹突然很自信地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蹲下身……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又一个。
姬远:“……”谁能告诉他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闷木头变成这么副样子了。
抡巴掌的方式虽然狠了点,但还是很有效的,没几下褚峥垣就醒过来。他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红通的双颊爆粗口:“孟呆子他娘的我上辈子和你有仇还是怎么的,下手那么重!要是毁容了你给我做老婆啊!”
姬远面部表情有些抽搐,终于多年的淡定破功了,他笑,“你怎么张口闭口骂娘,把你家老娘往哪儿搁?”
被调侃了的骂娘专业户褚大少突然闭嘴,向上翻了个白眼,轻轻道了句:“那我以后不骂就是了。”
孟邹瞠目结舌,以十分佩服的目光望向姬远。书院的先生矫正了好几年也没矫正过来,却被他的一句话给说通了。当然不是姬远多有说服力,而是他说到了点子上。褚峥垣的老娘,七年前病逝,原因就是他爹的两个姨母吵架,他娘做主母的理应劝说,结果一推一攘,不小心撞到门柱上摔死了。
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但在褚峥垣这样的的家族里又有谁能理直气壮评道一句“意外”呢?
这些事他们自小就是知道的,可不知道不代表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坦然接受。年幼的褚峥垣只是贪玩了些,现在却是完全的叛逆,想必与对家族的不满脱不开干系。
“对了小远,”褚峥垣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今晚我们出去玩吧。”他看起来面无异色,似乎真的只是乖顺听从了姬远的建议,而非有其他故事。
姬远的眉间陇上淡淡的阴郁,道:“我出不去的。”
“什么出不去呀,我们都进得来怎么会出不去?再说你爹今晚摆宴,人肯定很多很乱,我们就……”他坏笑着比了个偷跑的手势,还顺便碰了一下孟邹的肩膀,这呆子真是的,一点都不配合。
姬远还没说话呢,孟邹先白了他一眼,“他爹办的宴会他肯定要参加,怎么可能跟你出去疯。”
“我不参与前院的事,”他接过话,口气又淡下去,“不过也不能出去。”
“为什么啊,”褚峥垣一脸不解,“你不会在这小院里呆傻了吧,哪有人不喜欢吃喝玩乐的……呆子你什么表情,别打岔!”
可怜的孟邹:“……”
姬远弯腰把溜达一圈又回来蹭他腿的晴儿抱在怀里,褚峥垣立刻警觉后退了两步。
“我娘亲最近身体不好……也许挨不了不多久了,我想多陪陪她。”才怪,姬承忠对他的要求很严格,五天才允许见一次絮环。
不过他观察到方才提到峥垣他娘的时候他的表情顿了一下,猜测其中可能有什么文章,便以此为由了。
如他所料,褚峥垣果然闭嘴了。
“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给谁看啊,我不出去你们还进不来么?以后我要了解外面什么事情可全靠你们了!”姬远学着褚峥垣的样子说笑,实在是青灯古佛太久了,连说话都不习惯,那么长句话差点咬到舌头,表情更是不自然得和抽搐似的。
褚峥垣微微一笑,再次亲昵又坦率地一拍他肩膀,“既然小远都这么说了……”他话没说完晴儿的爪子糊上了他的手背,“妈呀!死猫!给我走开!”
面对满院子猫追人的可笑场景,姬远推了推孟邹,小声问:“他到底为什么怕猫啊?”
“……也许……太闲了……”孟邹从牙缝蹦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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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娘亲!咦?好可爱的小猫,我也要喂……娘亲这是哪儿来的?”很小很小的褚峥垣也有过一段玲珑可爱的年纪。
温婉的妇人将手中的食碗放到他的手中,温柔道:“猫儿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使者?”小峥垣歪着脑袋问。
“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很透彻。它们什么都不会说,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眼睛……小峥垣痴痴地盯着母亲所言的使者的眼睛看,然后——“哇!娘亲,峥垣再也不偷吃不恶作剧了!使者的眼睛好恐怖!”
于是,小峥垣的心中被一种名为猫的使者笼下了一层神圣的阴影……
直至很多年后得知真相的姬远问他,“狗也不会说话也默默看着一切,猪牛羊也是,你怎么就那么胆大妄为还吃它们的肉啃它们的骨呢?”
褚峥垣:“……”
然而,真正看不透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