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1 / 1)
美好的时光终将逝去,困苦的日子终会来临。
九月临近,程泽远从梦一般的暑假中醒过来,脱去无忧无虑的壳子,重新成为乖乖好学生。
被学校侵染几天,程泽远的情绪渐渐繁杂起来。
上学间隙,和朱强的私会增添了他生活的趣味。
他开始隔三差五的跟朱强说些学校里好笑的事,朱强有时听了就跟着笑笑,有时候光懒懒的过耳即忘。听众的这态度让程泽远有些不快,有时候心里小情绪上来,就想着不跟朱强说什么了,可常常是控制不住顺嘴又说了。
至于朱强,他说的事情程泽远又不感兴趣,因为朱强的生活总是那些,干活干活干活,没劲。
也许是程泽远潜意识的渐渐将朱强当做属于自己的东西,喜怒哀乐都情不自禁的自然而然表露,可是东西要是让自己不顺心了,程泽远就不开心起来。
程泽远有个感觉,他越是靠近朱强,他们的关系不是更加亲密,而是变得更加磕绊。
程泽远会无意中长久的注视朱强,看得时间长了,朱强的形象从清晰变得陌生,直到狰狞。
程泽远的心头竟然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朱强丑极了,自己怎么会和这么个人纠缠?
还有的时候,程泽远嫌弃朱强的眼界,有些东西跟朱强说了对方也一头雾水,跟个乡巴佬似的傻笑,那种时候程泽远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控制不住的鄙夷,这样的朱强也就这样了,这辈子的眼界都被困在这里,这种近似愚昧感简直可怜可怕。
再严重些,程泽远甚至开始看不惯朱强的某些动作,吃饭的时候胳膊动的动作大了,程泽远看的皱眉,觉得对方总是无意间露蠢相。
朱强也不是没有好的时候,只是那些好程泽远已经习惯了,反而看不见。他看见的只有那些瑕疵,瑕疵越来越多,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有时候人的情绪是很奇妙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也许在以人们未察觉的方式交流着。就好比两个不熟悉的人,其中一个对另一个是喜爱或排斥,另一个很容易察觉。
何况是程泽远和朱强这种过于亲密的。
朱强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只知道程泽远对自己哪哪都看不惯,简直是找茬。时间长了,朱强也会产生火气。
他们最大的矛盾爆发在大年夜。
大年夜那天,程泽远一直在家守着。他没和朱强约好今天见面,所以他完全没想到在午夜十二点多时朱强竟然跑来敲窗户。
多亏程泽远那时还没睡,要不然朱强这个醉鬼要是惊动了程爸爸程妈妈,程泽远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也是他心虚,就算惊动了,就当做好哥们闹着玩儿也没啥。不过那时程泽远满心都是对朱强到来的不满,冲出门时也气势汹汹的。
他一出门就被忽然蹿出来的黑影抱住了,一身酒气差点把程泽远熏晕过去。
朱强醉的站都站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过来的。
朱强扒住程泽远,脸部表情因酒精有些不受控制,露出一脸傻相。他吭哧吭哧的往程泽远脸上喷气,嘿嘿笑着说,“小远……”
程泽远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对待朱强,可是他的冷静只让他注意到了朱强身上的雪,一看就知道他来的路上没少摔跟头。
程泽远甚至在朱强的裤腿上看到了呕吐的痕迹,还有他的裤子,竟然是湿的。他是尿在裤子里了还是怎么的?
程泽远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法容忍醉鬼,这种醉鬼简直丢人。
程泽远青着脸,拎着朱强就把朱强给扔外面去了。
他看到朱强作势爬回来,他立马将大门一插,转身飞快进屋了。
那天晚上,程泽远不爽的睡去。
第二天虽然起得晚,却满满的起床气。
又过了几天,赶上周六,程泽远都不想去敬老院,可是七点半一到,他到底是没忍住,不甘不愿的出门了。
明明不情愿,也没人逼他,可他还是去了,跟自己作对似的。
结果到了地方朱强竟然没来。
程泽远等了很久,直到八点半,程泽远确定朱强不会来了,于是他就面无表情的回家了。
他觉得自己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等到下一个周六,程泽远没去,再下一个,朱强还是没出现。
程泽远开始坐不住了,甚至忍不住跑到朱强家,找上对方的门。
开门的正是朱强,他家只有他在家,穿着条棉裤,身上套一件破体恤,皱巴巴的,一脸颓相。
两人乍然相见,却一个比一个脸冷。
朱强先开口说,“你来干什么?”
程泽远竟然被噎住。
他惊讶的看着朱强,“你怎么了?”
朱强冷漠的将目光落在程泽远的脸上,“大年三十那天,你做了什么?”
程泽远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朱强的扰民,可是没等他表达不快,朱强先一步说,“那天我都喝断片儿了,你就那么把我扔在门外?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冻死在外面?要不是被你家邻居碰见带回家,你就等着见我的尸体吧。”
程泽远哑口无言的看着朱强,他的心里有些慌,因为他竟然真的没想过那个问题。那时候死亡对程泽远来说还很遥远,他长那么大甚至还没有近距离的见过死亡,比如亲人离世,住的近的人死亡之类,都没有。他当然不是不知道死亡,可是总像隔着面纱,以至于潜意识认为死亡永远不会来临。
程泽远更没有照顾人的念头,他自私自利,自己都不大能照看好,或者说,他压根没有那种关爱的念头。
这么仔细剖析下来,程泽远简直让人觉得可怕,他冷血的几乎不近人情了。他这种情况都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年龄小来解释,到底是真的脑袋缺弦儿,还是天性凉薄?
朱强说,“你太让我心凉了,我对你失望透了。”然后他把程泽远赶出了门外。
大门在面前轰然阖上,程泽远木呆呆的回家了。
这次朱强是真的生气了,直到开学,他都没和程泽远见面。
程泽远想,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彻底完了?
程泽远的心像分裂了一样,一半疼得麻木,一半快乐的颤抖。
长久的习惯使朱强快长成了程泽远的肉,肉忽然没了,不疼才怪。
可是程泽远又有着某种诡异的决绝,断就断,一了百了,没了朱强又不是不能活。
冷战和冷空气一样漫长,却在某个春日的傍晚,淅淅沥沥的消融。
程泽远在回家的路上,碰见站在路边的朱强。
朱强对程泽远说,“我还是想你。”
程泽远没出声。
朱强继续说,“周六晚上我等你。”
说完朱强就走了,程泽远看了会儿朱强的背影,看到了满目的落寞。
背影走远了,程泽远扭回头,也回家了。